沈铎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一个水壶,摇了摇,递给霍昂,“喝了吧。” “这什么?”霍昂满脸怀疑,“你又是谁?” 姜也说:“放心喝吧,他是沈铎沈老师,上一队进入太岁村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存活到现在的人。” 那黑乎乎的液体太臭,霍昂下不去嘴,“不要吧,我都要死了还给我吃屎?给我一枪,让我死得痛快吧。” 沈铎解释道:“这不是排泄物,是解毒剂,里面有种特殊化合物,可以杀死你体内的霉菌。” “别骗我。要是我最后还是死了,我就变成鬼半夜蹲在你床头往你嘴里拉粑。” 沈铎没见过这种品种的傻逼,一把钳住他的下巴,把所有黑水灌进了他嘴里。 “吃屎吧你。”沈铎冷笑着说。 一壶黑水全部灌进霍昂的嘴,霍昂不停地干呕。沈铎凉凉地说:“这是最后一壶,你要是呕出来我就让你趴地上舔干净。” 霍昂强行把涌上喉咙里的那些东西给吞了下去。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问:“你们找到依拉勒没有?” 姜也看着他,神色复杂,顿了顿方道:“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霍昂觉得莫名其妙,“要问就问,吞吞吐吐地干什么?” 姜也沉默片刻,问:“你是不是经常看GV?” “……”霍昂很尴尬,“你在找我要资源吗?都这种时候了,你……唉,好吧,看在你这么饥渴的份儿上,我现在立个遗嘱,要是我死在这儿你可以继承我那800个G。” “不用了。”姜也果断拒绝,“下一个问题,你还记得你怎么和依拉勒认识的吗?” “我们——”霍昂顿时卡了壳。怎么认识的?是在雇佣兵学校?还是缅甸马来西亚?还是金三角?霍昂想破了脑袋,竟硬是想不起来。他到底怎么认识的依拉勒,脑子里乱糟糟的,像一团乱麻。霍昂强笑,“我给忘了,我们搭档快十年了,我哪里记得清楚?” “你不是记不清,你是鬼魂蒙住了记忆。”姜也轻声道,“如果我猜得没错,你来自太岁村,你十三岁的时候弟弟病重,你独自逃离了这里。你不知道你弟弟成了鬼魂,一直跟着你,成为了你不离不弃的战友。” 霍昂不可置信地摇头,“你在说什么?编故事吗?” 姜也继续道:“之前依拉勒跟我说,他在缅甸野人山看见战友的无头身体被绑在木柱上。但你说,那次只有你和依拉勒两个人在一起。我猜测,依拉勒看见的不是所谓的‘战友’的尸体,而是他自己的。所以今天白天我们在祭台看见那尊无头木头人,他才会那么失态。木头人是太岁村的祭品,那尊木头人一定和依拉勒有特殊的联系。” 霍昂怔怔地愣在原地,“胡说八道,依拉勒怎么可能是我弟弟?我……” 姜也叹了口气,掏出手机,调出一条新闻给他看。上面写着“知名GV男优吸毒过量,死于豪宅”,时间恰好是十年前。新闻上还附了男优的黑白照片,赫然就是依拉勒的面容。姜也说:“依拉勒附身在这具尸体上,回到了你身边。他选择这具尸体,可能是因为你总是看这个人的GV,他觉得你会喜欢。他只想跟着你,甚至忘记自己已经死去多年。你们在缅甸见到的木偶人和尸体,如果我猜得没错,应该是这个村子的某个东西在提醒他,他已经死了。”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霍昂感到不可置信,拼命回想他和依拉勒的初次相遇。 记忆迅速倒带,从缅甸的野人山回到毒烟弥漫的金三角,又从金三角返回烽火连天的中亚战乱区。哪里?到底是哪里?依拉勒怎么会已经死了呢?他想说些什么,死藤水的药效恰在这时发作了。他的视野慢慢模糊了起来,光线奇异地扭曲,一切光景如梦似幻。恍惚间,脑子里好像有一把锁咔嗒一声猝然开启,汹涌的记忆洪水般涌了出来。所有他陌生又熟悉的记忆,一幕一幕,成为幻觉纷至沓来蝴蝶般飞到眼前。 他忽然想起来了,他的弟弟死于八岁。 他原名依力昂,十二岁那年,村里的东西总是发霉,他不堪其扰,抱怨连连。每次他一抱怨,他阿爸就揍他。他满怀愤懑,又不得不忍气吞声。他的弟弟依拉勒从小性情乖巧,每次阿爸罚他跪在四楼的神龛前,不许吃饭不许喝水,依拉勒总会偷偷带几个馒头爬上来找他。 虽然他知道依拉勒是把自己的口粮省下来给他,他吃了依拉勒就要饿肚子。可他年纪太小,自己肚子饿了就顾不了其他的了。他安慰自己弟弟身子小,不需要吃这么多。依拉勒是个傻的,蹲在一旁一边吞口水,一边眼巴巴地看他把馒头都吃完了。 “明天你还帮我带。”依力昂要依拉勒保证。 依拉勒用力点头,“我一定帮你带。” 依力昂非常满意,道:“看在你这么乖的份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依拉勒认真地说:“阿哥你放心,我一定不告诉别人。” 依力昂小声说:“我打算离开这里。” 依拉勒捂住嘴,瞪大眼睛,清澈的眸光像月下的池塘水,眨呀眨的。 “离开?”依拉勒问,“你为什么要走?” 依力昂哼了声:“当然是要去干大事业。山沟沟我早就呆腻了,阿爸还总是揍我,不让我吃饭,我迟早是要走的。到时候我想干嘛就干嘛,阿爸再也管不了我。” “阿哥,”依拉勒眼巴巴地看着他,“我能跟你一起吗?” 依力昂眼睛一转,说:“你明天给我带两个鸡蛋,我就带你一起走。” 第二天依拉勒没来,依力昂饿了一天,等他饥肠辘辘地下楼找依拉勒算账,发现依拉勒生病了。依拉勒昨天偷鸡蛋被阿爸发现,阿爸揍了他一拳。他年纪小小,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脑袋磕在木梯上,当下便起不来身了。阿妈守在他床边,阿爸请来村里的老呗麾为依拉勒看脑袋。依拉勒的脑袋没出血,阿妈原本还存着希望,料想他的伤并不严重,可老呗麾说外头没出血反倒不好,血全淤积在脑子里面了。 “没救了,”老呗麾说,“祭家先,献太岁吧,这样你的娃娃还能回来” 作者有话说: 大家还记得之前霍昂说自己小时候摔坏了脑子,在细奴山走失叭。 原文:【霍昂挠挠头,“我小时候在这片林子里迷路,摔坏了脑袋,记不清自己家在哪儿,也没人来找我,就被送到了福利院。我养父母收养了我,带我去了国外。去年我养父母过世了,我想着回来看看,说不定能找到我亲爸妈。我说你才多大,天天皱着个眉头。放宽心,你一定能找到你妈妈。”】
第30章 升仙仪式 依力昂不知道阿爸阿妈做了什么决定,从那天起每天清晨阿妈到村子其他死过人的家里的墙板上刮黑色的粉末,泡进水里,调成浓稠的一碗“神仙水”,端回来给依拉勒喝。然后阿妈就会锁上门,不许任何人进去探望,到第二天早上喝药的时候再打开门。依力昂心急如焚,每天就喝一碗脏兮兮的灰尘水,依拉勒怎么能好呢?他会饿死的! 第三天,依力昂趁阿爸阿妈不在家,揣了三个馒头,从外墙爬进窗牖。依拉勒躺在床上,被子隆起,像一个孤零零的小坟包。依力昂趴到依拉勒床前,轻声喊他,依拉勒睁开一条眼缝儿,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 “依拉勒,你快把馒头吃了。”依力昂把馒头凑到他嘴边。 “阿哥……”依拉勒气若游丝,“我看到……村子底下……有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依力昂问。 “祂看着我……我好害怕……”依拉勒木木地转过眼睛,“阿哥,你要走了吗?带我一起……” “你先把馒头吃了,吃了馒头才有力气,你有力气了我就带你走!”依力昂说。 依拉勒吃了一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依力昂急得团团转,从窗牖遥遥看见小路上回来的阿爸阿妈,依力昂不敢再待下去,许诺之后再来探望他,便爬出窗牖离开。接下来几天,阿妈还是那样对待依拉勒,不给吃饭,也不给吃药,只喝那一碗浓汤。 依力昂恨急了他们,更恨村里的老呗麾。每次村里有谁病了,他总是说:“献太岁。”病人一个个都死了,可村里那些家伙还当他们活着似的,饭桌上摆一副空碗筷,好像他们还能上桌来吃饭。依力昂知道,他再不带着依拉勒逃跑,依拉勒就要死在呗麾和阿爸阿妈手里了。 第六天,依拉勒喝完药,阿妈揣了一个大包裹从屋子里走出来。她嘱咐依力昂:“阿爸阿妈要去准备你阿弟的升仙仪式,你在家乖乖的,不许进你弟的屋子。” 阿爸阿妈都离开了家,依力昂收拾好衣裳干粮,悄悄去阿爸阿妈房间偷了钥匙。经过几天的观察,他早已掌握了阿妈藏钥匙的地方。 依力昂打开大锁,大喊:“依拉勒,我来救你了!” 进了门,他看见依拉勒站在床前,背对着他。 “依拉勒,你可以起身了?”依力昂非常高兴,“太好了,我还以为我要背你。” 他上前拍依拉勒的肩膀,只见依拉勒的脑袋动了动,忽地从脖子上掉了下去,正好砸在依力昂的脚面上。此时此刻依力昂才看清楚,那脑袋并不是脑袋,而是顶戴了假发的木球。依拉勒的无头身体直挺挺杵在眼前,脖子上血红的断口撞入依力昂眼帘。依力昂呆愣愣的,脑袋一片空白,光大张着嘴,却喊不出声儿。 刚才阿妈从屋里拿出去的包裹,是依拉勒的脑袋吗? 依拉勒的身体忽然动了,一寸寸地旋过身,面向依力昂,还朝依力昂走了一步。依力昂尖叫了一声,转身跑出屋子,用力把门关上。他的手在发抖,上锁上了好几遍才成功。他把钥匙放回阿爸阿妈房间,神色恍惚地坐在木梯上。 傍晚时分,穿着羽衣的呗麾们来了,敲锣打鼓地到了他家门前。 “太岁在此,闲人回避!” 老呗麾念着听不懂的经文,领着一众年轻呗麾进了依拉勒的屋子,又抬着担架走了出来。依拉勒被蒙上了白布,依力昂眼睁睁看着他被带走。 阿妈抹着眼泪问老呗麾:“依拉勒什么时候回家?” 老呗麾说:“等你家有了太岁的影子,依拉勒就回来了。”他忽然指了指木梯上的依力昂,“看好你们这个大的,太岁说他闯了屋,坏了规矩。” 阿爸阿妈突然扭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他。 依力昂打了个激灵,转身跑上楼,把自己锁进房间。 阿妈在他门口说:“你弟弟回来之前你不许出门。” 回来?依拉勒已经死了,怎么还能回来?敲锣打鼓声远了,依力昂望着那些人离去的背影,不止一次想起他在依拉勒房里看见的无头尸体。依力昂抹干净眼角的泪,背好包袱,爬出窗牖。他猴子似的跳上家门前的老树,顺着树干溜了下来,望着锣鼓声消失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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