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装箱那边静了一会儿,靳非泽听见姜也的声音。 “靳非泽,我们结婚吧。无论结局是什么,和我结婚,你愿意吗?” 弹雨如飞,他在枪战中向他求婚。 所有的光辉都聚集在那璀璨的钻石戒指上,映得靳非泽的眼眸光华璀璨,眸底的霜雪顷刻间消融。胸腑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是他作为凶祟的八年间从来没有过的感受,好像心脏在融化,成了溶溶春水。 霍昂感动得抹眼泪,岑尹牙关咬得咔咔作响。 靳非泽笑了,“小也,你真是个坏蛋。” 终于,他站起了身。 岑尹眸子一缩,大声喊:“靳非泽!” 姜也继续数了,“三。” “二。” 靳非泽向姜也走去,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一!” 最后一个数字落点,靳非泽还没有走到集装箱那边,忽然有两个人从二楼啪一声掉了下来。阿猜和瓦伊摔得骨折,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神梦的两个雇佣兵站在二楼瞄准了霍昂和姜也,朝岑尹比了个OK的手势。 “不用怕,老大。这几个傻逼虚张声势,他们就四个人。” 瓦伊大喊:“霍爷救命!” 霍昂气得眼前一黑,这死泰国佬要人救命的时候中文说挺溜! 岑尹这才悠悠地从承重墙后走出来,道:“姜先生,还是应该叫你江先生?你和靳非泽当着我们的面谈情说爱,一点儿也不害臊么?” 岑尹丢给靳非泽一个药盒。 “这是新型的毒品,叫‘海神’,我特意为你挑选的,成瘾性极强,就算是你这样的凶祟也没办法抵抗。我给一些异常生物用过了,上瘾的时候我叫他们学狗叫,他们就全变成了乖乖小狗。吃了它吧,然后跟我上路。放心,你是我的贵宾犬,我对你会比对他们好。” 靳非泽打开药盒,里面的药丸哗啦啦雨点儿似的砸在地上。 他委屈的目光投向姜也的方向,“老公,有人欺负我。” “别在我面前秀恩爱!”岑尹两枪打在阿猜和瓦伊的腿上,“霍昂、江先生,你们还不出来么?” 阿猜和瓦伊抱着腿惨叫,血流了一地。 霍昂骂了声操,举着枪从集装箱后面走出来,“不用这么区别待遇吧,凭啥不叫我先生?” 姜也也站起了身,从集装箱后面现身。 “说实话,”岑尹说,“我的目的只是合作,你们非要把事情弄成这样,我也很难办。江先生,你是这个世上离神最近的人,不如我们摒弃前嫌,一起行动?有你在,我又何必和靳非泽这个疯子谈合作。” 姜也沉默不语,脑子疯狂思考。对方包括岑尹,还有八个人,其中两个还占据了制高点,他们一下子落了下风,事情变得非常棘手。 怎么办?怎么办? 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忽然听见二楼那两个雇佣兵发出惨叫。其中一人啪地一声落地,砸在阿猜旁边,幸亏阿猜眼疾手快,往旁边转了个身,否则就要被这彪形大汉砸在身上。另一个雇佣兵仍在惨叫,岑尹惊愕地抬头,发现一个黑发少女正八爪鱼似的趴在那雇佣兵后背,一口尖牙死死嵌入了他的肩头。 张嶷站在二楼悠闲地朝他们招手,“哎呀,小也,沈老师让我过来看看,最后我还是来了,毕竟你们看起来没我不行。” 岑尹脑后扑来一阵风,仿佛有乌云压顶,他霎时间毛发直耸,全身上下都感觉到即将到来的危机。脑子已经反应过来,身体却不够快,他的右手已经被靳非泽擒住,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剧痛传遍全身,他不由得高声痛呼。靳非泽折断了他的右臂,举着他的手枪,连开四枪。靳非泽所有行动的完成只用了一个眨眼的速度,神梦的雇佣兵还没反应过来,其中四人已经中枪倒地。剩余两个见势不好想要撤退,被霍昂和姜也赶上,一人一个枪托直接打晕。 情势在一瞬间逆转,神梦全军覆没。 靳非泽丢了手枪,对姜也说:“我没杀人哦,他们还活着。” 四个中枪的家伙倒在地上惨叫,全部一般无二,都是拿枪的右手被打断了,连中枪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江先生,”岑尹惨白着脸,捂着自己骨折的右手道。“你想要找姜教授,不是么?只有我能给你提供正确的路线。还有一个入口在青海,羌族的猴头神,你听说过没有?” 张嶷在上面说:“此地不宜久留,沈老师说学院已经发现神梦在拖时间,而且查到他们的SUV了,这个地方已经暴露了。阿泽,要不你上我那儿躲一下?” 靳非泽拿起桌上的硅胶面具、假身份ID,提起神梦给他的铝制手提箱,又转身去拿姜也放在集装箱的钻戒。他道:“小也,跟我走。” 姜也皱眉看了他一眼,对霍昂道:“岑尹先交给你们。” 霍昂锤锤胸脯,“包在我身上。” 姜也骑摩托过来的,停在监控盲区。他把粉色猫耳头盔给靳非泽,自己戴上黑色头盔。 “去哪儿?” 靳非泽凑近他的头盔,注视他笼在里面的冷清脸颊,问:“你在生气么?” 姜也面无表情,“你在乎么?” “当然在乎。” 靳非泽亲了亲他的头盔,长腿跨上摩托,双手搂住他的窄腰,胸腹紧紧贴着他的后背。即使已经上过床了,姜也还是忍不住全身僵硬,耳朵发红。 “你看。”他把右手亮在姜也眼前。 他五指修长,指节分明,无名指上戴着闪闪发亮的钻戒。 这枚戒指很配他。 “这颗钻石好小,”靳非泽挑三拣四,“我借钱给你,你去买个大的。” 姜也把他晃来晃去的手按下去,扣住自己的腰。 “去哪?” “疗养院。” 一路风驰电掣,二人直接去了疗养院。靳非泽个子高,即使戴上了硅胶面具,姜也还是低调地带他走员工通道。电梯上到22楼,他们到了靳老太爷的病房。高叔看见姜也和他身后身材高挑的“陌生人”,心知肚明这是谁,喊了几个保镖盯住疗养院的出入口,学院如果追过来他们好及时反应。 靳非泽提着铝制手提箱进了门,卸下头套。老太爷看见他,一下子精神了,拉着他的手说:“回来了,没事就好。” “他还在被学院通缉。”姜也道。 老太爷叹了口气,道:“怪我,人老了,不顶用了,很多事力不从心。等我身体好一些,亲自给学院施压。小也,我听说你加入了天阍计划,把阿泽带在身边吧,正好避一避。去禁区,大概不会比留在这里更危险。” 靳非泽审视垂暮的老人,说:“你要死了。” 老太爷微微笑了笑,“是啊,阿泽,爷爷老了。” 靳非泽打开了手提箱,里面是四管冷藏太岁肉。 他道:“用这个,成为凶祟,留在我身边。你有千分之零点三的概率变成我,千分之一的概率变成李妙妙。如果你变成妈妈那样,也没关系,我会把你关进罐子里喂养你。爷爷,成为凶祟吧。成为凶祟,你就不会死。” 一时间,病房里所有人都有些惊讶。沉默蔓延,无人吭声。姜也盯着手提箱里的太岁肉,心中仿佛被锤子狠狠捶了一击,皮开肉绽,疼痛无比。他终于明白靳非泽和神梦做的到底是什么交易,靳非泽答应和神梦合作,是因为他想要太岁肉。 老太爷病入膏肓,只有注射太岁肉,才能让他以另一种形态留在人世。 靳非泽摸了摸老太爷瘦硬的脸颊,柔声道:“不要害怕,成为凶祟并不痛苦。我变成凶祟的时候,一点儿痛也感觉不到呢。” 姜也心中抽疼,靳非泽看起来聪明,其实是个傻瓜。他十岁被掏空内脏成为凶祟,人痛到极致,大脑会自动屏蔽痛觉,他自然感觉不到痛楚。靳非泽哪里是不疼,他是不知道自己在疼。 寂静的病房,只有机器滴滴作响。老太爷攥着靳非泽的手,滚烫的泪滴落在靳非泽的手背。 “阿泽,”老人拍了拍他的手,“其实爷爷的病老早就不太好啦。可爷爷不敢死啊,爷爷担心你,你是个没有情感的孩子,等爷爷走了,你就孤孤单单一个人了。不过现在,我放心了。好孩子,你现在懂事了,我不用再担心你了。” 靳非泽听了半天,精致的眉头微微皱起,“你不愿意注射太岁肉么?” 他不理解,明明可以不用死,明明可以不用离开,为什么不选择这么简单又便捷的办法? “人这一生,就像太阳东升西落,我已经到了要落下的时候了。”老太爷慈祥地微笑,“太阳要下山了,你又何必把它留下来呢?即使到了夜晚,也还有星星和月亮陪着我们阿泽啊。你还年轻,又是凶祟,将来还有很多很多路要走,带着爷爷太累了,把爷爷放下吧。不要觉得我是死了,是离开你了。爷爷没有走,爷爷只是停在时间之外,留在原地了。如果你想爷爷了,就回来看看爷爷。爷爷虽然无法再回应你,但你要记住,爷爷永远爱你。” 靳非泽无法理解,心中有一种陌生的疼痛,妈妈死去时那种感受又回来了,胸口好像破了个大口子,呼呼冒着风。他忽然不再喜欢爱这种感觉,他们说爱让人快乐,可为什么他的爱让他痛苦,痛到难以呼吸? “你在说让我高兴的话么?”靳非泽深深皱着眉,“为什么我这么难过?” 老太爷抱住阿泽,轻轻拍他的后背,“因为阿泽爱爷爷啊。” 一个保镖敲门而入,“路口的监控拍到学院的人,他们往这里来了,预计二十分钟后到。” 老太爷推了推靳非泽,“你该走了。” 靳非泽问:“等我回来,还能看见你吗?” 老太爷笑着,没有回答。 姜也按住靳非泽肩头,说:“靳非泽,欠你的夫妻对拜,在这里还吧。” 老太爷眼睛一亮,笑呵呵道:“好好好,上次你们在侗寨拜堂,光看见小霍后来发的朋友圈,没看见现场,我遗憾了好久。快快,老高,把我的床摇起来。” 高叔把老太爷的病床摇高,为了热闹,老太爷让保镖也进来观礼。病房里喜气洋洋,高叔举起手机,一面拍照一面喊:“一拜高堂!” 姜也和靳非泽在病床前叩头,老太爷望着他们漆黑的后脑勺,泪如雨下。 “二拜天地!” 姜也和靳非泽又朝窗户外的天空叩首,病房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夫妻对拜!” 最后,他们面对面拜下,头挨着头叩在一起。仪式简单到了极点,却又如此沉重,刻骨铭心。姜也握住靳非泽的手,两个人一起站起身。 老太爷拉着他们的手,哽咽着说不出话,好半天才缓过来,挥了挥手,“快走快走。年轻人,走得远才有出息。” 靳非泽轻轻俯下身,长发落在爷爷的肩头。他亲吻爷爷布满皱纹的额头,轻声说:“再见,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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