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镇玄见他面色红润,生机勃发,亦知他被那邪术所困的情况已有所好转,只要正常修炼,不出十年,可成金丹,不必再为此烦恼,倒也替他高兴。 只怕他一时自满,并不下口夸奖,道:“我考考你。”竹筷一转,化点为攻,使出一招“雨洗晴空”的剑法,向温凛攻去。 少年拍桌抄起竹筷,亦化攻为守,与君镇玄在桌上拆起剑招来。同一招剑法,别人使出来总有雨过天青的悠然气韵,君镇玄的动作却快而凌厉,微雨变为暴雨,带着几分冷冽杀气。 温凛挡他的剑招,不用常见的“蛟龙摆尾”的招式,而是将所有的守招都化为大开大合的弧形,以快打快,以力回力。 最终,两支竹筷搅缠在一起,架成了一道十字,再用力几分,双方都要落得摧残断裂的下场。 “短短数月内,能将这套剑法习得如此纯熟,你很适合学武。”君镇玄翻手将竹筷收起,满意道。 温凛看着面前之人,摇了摇头,“师兄——再不吃,饺子都冷了。” 一碟醋,一点蒜泥酱油,两人对坐而食,君镇玄忽而又说,“不过,你用刀,或许比用剑更好。” 温凛无奈道:“师兄,澜沧以剑为宗,若是学刀,谁指点我?” “藏书阁中有许多刀谱,你可去借阅自学。剑为百兵之首,澜沧虽以剑为宗,但绝不只自囿于剑。” 温凛道:“好好好,我学。”夹了一只小鱼儿般雪白的蒸饺给君镇玄,完全没有在听,“师兄你吃。” “嗯。” “怎么样,好吃么?”好像有一只小狗在摇尾巴。 “嗯,”君镇玄说,“我很喜欢,多谢。” 乱世中,他失去父母,被宗门收养,自小辟谷修行。 除了面前的少年,没有谁如此热烈地,将自己的一颗心毫无遮掩地剖白送上,计策笨拙,却不假赤诚。 幼时练剑失误,挨了师长剑鞘抽手心的罚,他偷偷抹眼泪时,也只有师尊会悄悄塞一块糖给他,以作安慰。 再后来,他长大了。 比起修炼,这些无足轻重之事,都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他必须不会疼痛,不知疲倦,也永不后退。 在人群之中,只有他,必须是那个近于“兵刃”的异类。 孤独的剑刃遇到明亮的火光,竟也会觉得温暖。 - 不久后,便是宗门大比,考核弟子一年内修习的进益。作为少宗主,这样的大比,君镇玄一向不必参加,只应长老们的要求,与大比中胜出的最后那名弟子切磋。 往年的大比第一,说是第一,但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君镇玄的修为已远在同龄弟子之上。他每次切磋时都好似与对手平分秋色,实则游刃有余,从未使出过全力应对。 这一回,也是一样。 大比过后,师弟明夷前来与他交流心得领会,言谈之中,一面颇有为他骄傲之意,却也带了几分不满,“师兄,那皇甫云本就目中无人,以前真当自己是澜沧第一、无人能敌了。你如今还为他动用‘无妄’,反而更叫他有了嚣张的本钱。” 以往的十多年,君镇玄还从未在大比中为谁动用过双剑之中的“无妄剑”,因此剑霸道至极,内蕴紫雷之气,一旦出鞘,必然声势惊人。 因此,在大比中为谁拔出这柄剑,反而是一种特殊的待遇,亦是一种对对手实力的认可与肯定。 君镇玄今日以无妄剑应对大比第一的弟子皇甫云,所使的剑法,正是“万川归海”中的一招“静水流深”。师明夷不明其意,只以为是他随手应敌所用的招数,并不觉得有什么特殊之处。 君镇玄道:“门中许多弟子参悟剑招,万川归海本是其中最难的一套招式。无妄剑紫光电掣,剑光明亮,以它来演示以万川归海对敌,比青门更为清楚。” 君镇玄击退皇甫云,只用了一剑,那剑气初时不见,等爆发时才盛放如莲,华丽至极。 静水流深的剑招特性如此——暗流汹涌,错综交织,平静的水流下蕴藏着庞然灵力与剑意,弹指之间,克敌于无形。 师明夷想了想,道:“当然清楚!哼,算那小子走运,我今年没参加内门大比,否则与师兄你切磋的人,就该是我了。”师明夷哼了一声,前些日子他下山清剿妖魔,受了些伤,虽无大碍,却一段时间内不得再随意动武。 君镇玄微微叹气道:“以后下山,不得再如此莽撞。你一受伤,险些没把师长老吓掉魂。” 大长老师万山只剩了这一个孩子,如珠似宝地养大。加上师明夷从小体弱多病,虽然天赋异禀,冰雪聪明,却因在娘胎里受的累,修炼起来始终比旁人进境慢些,更招师长们疼惜。 师明夷走后,君镇玄将一套茶具洗净收起,冥想入定,修炼了一会,才睁开眼,看向剑架上交错而列的青门与无妄二剑。 其实对皇甫云动用无妄的原因并没有那么复杂,只是他想这么做而已—— 皇甫云与温凛比试的时候,温凛也用了“静水流深”这一招应对,却因为皇甫云修为更深,且并未留手,被刚猛剑气击退,吐了好几口血。 他其实很久没有生气了,都已经快忘记那是什么感觉。 长老们说,他是为平人界魔祸而生,执兵行武,理应将自己当作一把剑,无情无欲,无爱无恨。 可是他今天,再次有了一些,不应该属于澜沧少宗主、也不应该属于“君镇玄”的感情。 那是单纯的怜爱么?还是,想要汲取更多温暖的……贪婪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要用无妄剑,师兄的两种回答 高情商:是为了演示剑招 低情商:因为师弟受伤,我生气了 第10章 利刃 “那时尊上与家人离散,又遭魔修毒手,强逼着修了那血瞳术……好不容易逃脱火坑,却因那邪术之故,必须弃魔修道,否则不日定遭邪术反噬而亡,是以遮掩身份,拜入澜沧宗,从此一心向道,不、不做魔修了……” 酒桌上的魔君们,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天岳君还要抓起酒壶痛饮,其中胆大些的,连忙伸手按住了他。 “天岳君,这个啊,饮酒伤身……你还是先把故事说完了,再和大伙一起喝个痛快也不迟。” “就是啊就是啊,老岳仔细说说。” “咱们尊上还在澜沧宗修过道,怎么感觉也不像啊?” 他们连番相劝的声音在文渊耳中,却像是一锅生米在油锅里噼里啪啦爆成了米花一般。 用过晚膳后,他和神羽挑了一只紫色皮毛的小魇兽来养,那魇兽长得像只小紫貂,豆眼浑圆,皮毛蓬松顺滑,十分好摸,简直叫神羽爱不释手。神羽又听采菁说,这小兽最喜欢彩色羽毛和树叶、贝壳做成的小窝,一定要主人亲手做的才最好,拉着文渊一起为那小兽缝垫子、做兽窝。 羽毛要缝在竹篾编织的骨架上才好固定,神羽动动手,薄薄的竹篾没一会就劈好了,文渊只得一边将那竹篾的边缘磨得光滑,一边竖起耳朵,听传声叶那边的魔君们八卦父尊和君宗主的过往。 “这,哎,仔细说,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没听说过吗,那时人魔两界井水不犯河水,无尽海这边的魔,管不了无尽海对岸的那帮家伙。跟现在也差不多,咱们是咱们,对面是对面,但是那个时候人界的魔头,个顶个的凶啊……” 小魇兽被暂时关在方形的金笼中,上爬下跳了一会,开始喝水吃食,抱着颗栗子小口地啃,金黄的碎屑沾在它嘴边一动一动的胡须上。 “人界的魔,以人界生灵的欲望与恶念为食,滋养壮大。其中,最强大的魔头,为‘贪、嗔、痴、妄’。 这四魔,盘踞地界,占山称王。十二仙门与其斗争多年,始终无法将它们连根拔除,对此倍感棘手。于是呢,”天岳君说,“他们就想了个办法,这个办法很简单,诸位,就四个字,‘以暴制暴’。” “对付强大的敌人,就要用强大的武器。但是,究竟要多强的矛,才能攻破这固若金汤的盾呢?一个人的修为做不到,那么,几个人的修为加在一个人身上,做得到吗?”天岳君循循善诱,“于是,十二仙门制定了两套计划。” “第一,研究一套诛魔阵法,能集中所有修士的灵力,诛杀妖魔。” “第二,研究一套与这阵法对应的诛魔心法,然后寻找纯阳之体,培养这个纯阳之体修炼这套心法。 如果第一个人死了,他的修为会被转移到第二个人身上,第二个人可以继续修炼这套心法,一代一代下去,总会培养出一个足够强的人……或者,不应该说是人,而是一把无往不利的兵器。”天岳君说。 “他,进入诛魔阵法之中时,就可以调用阵法中所有的灵力,与其配合,斩灭魔头。” “人界玩好大。”有位稍年轻一些的魔君喃喃道。 “可是这和咱们尊上有什么关系。”有人道。 “你是不是傻啊,”举办这场宴会的天琊君说,“这还用问吗,十二仙门最后培养出来的那个人,名字就叫君镇玄。” 文渊:……?! “是啊,所以尊上一进澜沧宗,就被发现了。”天岳君说,“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他和同门的师兄弟下山为一个村子除妖的时候,意外遇上了一条百年修为的巨蟒。 那巨蟒还差几个月便能修出妖丹,碰到这群修道的小年轻,就想一口把他们全吞了,增进修为嘛。 咱们尊上当时跟在队伍里,纯属是来混口饭吃长长见识的,哪想到碰上这一遭。但是让巨蟒把那帮人都吃了,自己一个人跑掉,又很容易露馅。让它吃几个,也不太好意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想把那蟒蛇灭咯。” “而他们的大师兄君镇玄,彼时恰好赶到。尊上虽然装了昏迷,但还是被那人察觉了,只是君镇玄当时并未立即禀报宗门,反而将这事压了下来,并未再向任何人提起。”天岳君长叹一声,“唉,现在想起来,孽缘,都是,孽缘呐——” 文渊:…… 天岳君这口才,不去说相声,可惜了。 - “喀喇”一声,被气劲振飞的茶盏落地碎裂成几瓣,师明夷拂袖而起,漆黑细长的双目中似有风暴在酝酿。 他面前单膝跪地的影侍一身黑衣,如同一尊石雕般,未因他的发怒而有半分动作,只是静静地聆听着。 “澜沧宗养了七百影侍,以往,只要有半只苍蝇飞进澜沧地界,都有人能立即上报。 可短短半年之内,居然有人从七百影侍的眼皮底下,自澜沧禁地,接连带走了两任宗主,更没有留下半点可供追查的踪迹与线索……好手段,真是好手段啊。”师明夷不怒反笑,但他也知道,既然事已发生,再生气也无用,因此深吸一口气,将怒火强压了下去,“说吧,还查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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