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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胡乱比划着，怕怕的跑到另一边，躲在柱子后面偷偷看这个大哭的小小人，嘴里一刻不停的嗦着糖。 这糖还是他从席上拿的，兜在胸前的大口袋里，把大口袋塞得鼓鼓囊囊。 吃白事的席，除了小孩子其他人大概没有吃糖的想法，0号理直气壮的把盘里的糖全塞进兜兜里了。 他躲在柱子后面, 一边盯着小小人看, 一边掏糖塞进嘴里。 小男孩抽抽噎噎的，眼神慢慢落在他手里的糖上。 0号立刻小气的把糖藏到后背, 警惕的看着小小人。 小小人擦了擦眼泪，呜咽的着说：“对不起，我只是太激动了。” “大家都说爷爷死了，我知道死是什么意思，不会再回来了，但是我不能哭，爷爷知道了肯定要担心的。” “我叫许一一，你是来家里吃饭的客人吗？” 小孩子小脸白白嫩嫩的，声音带着几分奶气，但十分的有条理。 0号盯着他看了很久，觉得他不会跟诡抢糖糖，才放心的蹭过来，理直气壮的挤到小板凳上，差点把许一一给挤下去。 许一一挪了挪屁股，眼巴巴的看着他搓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 0号注意到后，立刻把糖塞进兜兜里，凶巴巴的瞪他。 “都是诡的，不给你。” 许一一扁了扁嘴，小小声说：“我自己有，不要你的。” 他从兜兜里掏出大人塞给他的糖，看0号一直盯着自己看，纠结了很久，拿起一颗自己觉得最好吃的味道递给0号。 “我给你糖，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小孩眼巴巴的，但是给诡上供了。 “爷爷去世后，就没人陪我说话了。” 0号嗦着甜甜的糖，大方的点点头：“可以呀。” “死掉的小人还会重新出现的，一下子，就会冒出来了呀！所以不要哭哭了。ヾ(‘ロ‘)”0号吃了糖，懵懵懂懂的安慰。 与其说安慰，更像是又怕他哭起来。 0号第一次见到这么会哭的小人，好吓诡哦！ 许一一撅嘴，眼泪又冒出来了：“你骗人！你们都骗人。我知道死是什么，死掉了就不回再回来了，只有游戏里的小人才会复活，人死之后就彻底没有了！” “爸爸妈妈死掉了，就再也没回来了，现在爷爷也死掉了，和爸爸妈妈一样，再也不会和我说话了！” 他擦了擦眼泪，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冒出来。 后院安安静静，只有前院摆着宴席。 因为是喜丧，虽然是白事的宴席，但是气氛也不算低沉，还能感受到几分热闹。 特别是天色渐晚，屋檐下挂起了照明的灯笼，堂屋里开起了灯。 显得格外明亮且热闹。 只有后院，安安静静的只有他们两个人，两盏庭院灯亮了起来，打理过的花丛幽幽藏着幽深的阴影。 0号怔住了，到嘴的糖都吓掉了：“游戏？(0口0)” “只有游戏小人才会复活？” 游戏小人会复活是什么意思他当然知道，他经常打双人小游戏，里面的游戏小人死掉一下子就会复活了。 “嗯，我带你去看爷爷。”许一一拉着他走。 他们走后院偷偷去摆放着灵位的厅堂，从进后院的小门偷偷往外看，躲在白色的幡布后面。 许一一指着供桌上的黑色盒子上说：“爷爷就在里面，被烧成灰了。” “大伯说三天后他们就要带爷爷下葬，就和爸爸妈妈一样，躺在土里变成冰冷的墓碑了。” “埋进土里。(0口0)” 0号完全没有这个概念，在他的概念里，小人死掉了，被吃掉了，很快又会一下子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全程懵懂又震惊的跟着许一一，两人偷偷爬上供台，许一一打开木盒，里面是白色的骨灰坛。 打开是几块骨头和一些灰，许一一珍惜的盖上盖子，抱在怀里眼泪就掉了下来。 “呜呜，爷爷……爷爷……” 许一一哭得不能自己，0号震惊又茫然。 “变成灰灰了……(0口0)” 许家的长辈发现有人爬供桌匆匆忙忙的把许一一拎下来，过来找0号的秦醉见此眉头一跳，赶紧把人抱下来。 许老太爷的大儿子拎着许一一，看着秦醉一身贵气，眉眼冷峻锐利，看起来不好招惹。 口中不好意思的跟秦醉道歉：“不好意思，小孩子调皮了点。” 又低着声音训斥许一一：“你这是做什么？快把老爷子放回去。” “我就是想抱抱爷爷……”许一一不想放，被抓着手强硬的拉扯开，被扯得手背发红，顿时大声哭了起来。 被许大伯拎着狠狠打了几下屁股。 大家都围了过来，小声叹息。 “这孩子真是可怜，死了爹妈，带着他的爷爷也没了，估计心里也不好受。” “那也不能爬供桌上搬骨灰吧，多叛逆啊！” “……那这孩子接下来怎么办？” “能怎么办？问问他叔叔伯伯，哪个带回家养呗，也是可怜” “是哇，可怜……” 所有人都在感叹孩子可怜，又批评他不该这么做。 0号揪着秦醉的头发，默不作声的把脸埋进他怀里。 秦醉像是抱小孩一般抱着他，安慰的拍了拍他后背，等人群散去后，才上前递了一张名片。 “抱歉，我家小孩不懂事，后面有事你可以联系我。” 名片递出，上面金光闪闪的“秦”字龙飞凤舞。 有许家的小辈认识他，惊呼一声：“你是秦醉？” 秦醉点了点头，礼貌的道歉之后，抱着小怪物走了出去。 出去院子，里面的流水宴灯火通明，他们走在昏暗的青石板路上，路过充满岁月的古楼。 秦醉察觉0号很久没说话了，轻轻颠了颠手，小声哄：“怎么了芽芽？被吓到了吗？不怕不怕。” 0号抬起头，眼圈红红的，扁着嘴巴，未知的水雾蒙上了永远晶亮的眼睛。 秦醉一怔，连忙伸手去接眼泪，眼泪越擦越多，小怪物蹭着他的脸，慌乱又茫然的问：“小人小人，你会不会死啊？” 死亡，是一个令人恐惧的话题。 秦醉沉默很久，他才轻轻开口：“……所有人都会死的，芽芽。” 他眉眼认真，黑眸专注的凝视着怀里的少年，少年眉眼懵懂，尚且在最年轻漂亮的时候。 才刚见证到生，就知道了死。 “也包括你吗？”0号急急的发问。 “那个小小人说，只有游戏才会复活，小人是不会复活的，死了就要变成灰灰，埋进土里，变成石头了。” “不要变灰灰。°.°·(((p(≧□≦)q)))·°.°”” 0号的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一滴一滴的掉在秦醉的身上。 他的手攥着秦醉的领子，攥得很紧很紧，指骨都发红了。 秦醉给他擦去眼泪，抱着他轻轻晃动，像是哄小孩子一样。 他当然可以说点谎言安抚，但是秦醉并不忌讳死亡。 粗糙的大掌擦去小怪物眼角的泪水，刚意识到死亡的小怪物满眼恐惧，眼睛里盈满了动荡不安的水色。 “芽芽，所有人都会死的，生命的终点就是死亡。”秦醉近乎冷漠的说出这个事实，他没有回避这个问题。 在0号问他：“我也会死吗？” 他坦然点头：“会的，所有生命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在等待着死亡。” “我们不必去想着死亡这件事，它像生命的到来一样突然且毫无准备，但距离死亡，我们有很久很久的时间，我们可以去做很多事情，让自己短暂的生命变得有意义。” 说到这里，秦醉目光深沉，他凝视着0号的脸，主动凑上前按住他的下颚，在额头落下一个充满安慰的吻。 他睁开眼，意味不明的开口：“去吃喜欢的东西，去见喜欢的人，按照自己心意生活……” “然后……变成天上的星星。” 秦醉话锋一转，故意轻松的抬头看天。 天上是漫天的繁星，一眨一眨的非常漂亮。 0号喜欢星星，他抬起头，头顶的星星璀璨的连成一片星河，亮晶晶的。 “死掉了，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吗？”他懵懵懂懂的发问，手攥成拳头揉了揉眼睛。 秦醉赫然收紧手臂，他把脸埋进少年的怀里，少年抱着他的脑袋，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 他深深呼吸，从少年身上汲取着某种认命的、无法逃离的感觉，闻嗅着他身上软乎的味道。 秦醉嗓音低沉，近得好似情人间的耳鬓厮磨，交颈纠缠间轻声的低喃。 “芽芽，如果我死了，芽芽可以把我吃掉。” 让我的血肉最后再为你付出什么。 融进你的骨血里，和你永远在一起。 他抚摸着小怪物的肚子，软乎乎的肚子似乎永远都不会被填满，永远的贪婪不知足。 但在他死后，他可以成为小怪物的食物，餍足的与小怪物融为一体。 这个想法危险又幸福，好似一张丹书铁券。 从兴起这个念头开始，秦醉就失去了死亡的恐惧。 他或许会比小怪物死的更早，但没关系，他们可以以另一种方式永远在一起。 0号抱着他的脑袋，低头将下巴放在头发上，和他贴在一起蹭蹭，漂亮的眼睛舒服眯起。 他抓着秦醉的头发，好奇的问：“被吃掉，也能变成星星吗？” “……嗯，变成星星。” “那要是我先死掉，小人也可以把我吃掉，然后我们一起变成星星！(o>ｕ 他眉眼天真，嘴角勾起的笑容灵动得意，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没有一丝阴霾。 秦醉怔住了，他仰着头，从下自上的看着小怪物的眼睛，目光失神的落在他的身上。 他似乎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只是安静的安静的，注视着眼前人。 璀璨的星河倒映在他的眼中，他却只能看到眼前的少年，披着星光、天真烂漫的。 他的。 心上人。 许家的流水宴足足摆了三天，三天后的清晨，昏暗的天色才刚刚破晓，转瞬就是一片天月即白，袅袅白雾模糊着远处的建筑与高山。 呛人的硝烟也模糊了周围人的眉眼。 许老太爷的葬礼办的很大，子孙后辈足有几百人，直系的儿子捧着盆往下一摔。 “爸，一路走好！” 殡仪先生高喊：“起！” 呜—— 只听唢呐开道，前奏唢呐一响足以振聋发聩，凄厉悲苦的乐声穿透云层，传递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悠悠消散在天地间。 铜钱纸在风中洋洋洒洒，犹如一场雪，散落在地上，飘散在空中，悠悠在空中打旋落下，徒留一地凄楚，被脚印无情碾过。 噼里啪啦的鞭炮填满了从家门到车上的道路，黑色的车辆妆点着白花，整个场景庄严又肃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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