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被丛林挡住了不少,落入房内的光更是微之又微,甚至可以说,这样的环境,略等于是无光的。 但在黑暗里待了太久,他的视力又似乎适应了黑暗,令他又能分辨出一些事物来,这就更有了一种被迫、又必须直面未知的恐惧。 ----
第 42 章
黄允知也被刚才那声响动吸引了注意力。 她也是害怕的,心头的恐惧感不比弗洛里安弱。 可无奈的是,海边那四个人此时只怕也发现他们不见了,也在想办法寻找他们。而弗洛里安又是个没有武力值、没来过此地的年轻人,一切的责任都像是全部落在了她的肩上,让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其实,如果晏云栖在的话,情况应该要好得多。 多一个人,至少有一点希望。
黄允知突然感觉有种深深的遗憾。她想起晏云栖气急败坏地向她解释他与白巧稚、与凌怀钧的关系,想起他顶着小山丘坍塌的尘灰来救她和弗洛里安,想起他托着自己的手臂,想起他将好不容易得来的一瓶水优先递给了自己…… “呼。”黄允知深深叹出一口气。 心中有种无力感缓缓升起。 她还没有好好地对他感谢,更没有认真地对他说抱歉,他就已经死在大海之中。
在乱糟糟的情绪波动间,黄允知带着弗洛里安已经走到了那左侧的房间外。 她握着把手,看了弗洛里安一眼。 弗洛里安手上紧紧握着一根木棍,是他在门外院子里捡的。此时,他脸上努力挤出了一点坚毅勇敢的神色,配合着黄允知的动作,用力地将木棍举起,朝着门内。 把手拧动,房门推开。 然而,门内没有任何东西,只有月光从窗棂洒落,在地面上又凝出了月华的模样。 与此同时,窗户被风一吹,又是一阵响动。 ——刚才,也是这样的声音。
两人终于卸下防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虽然是有惊无险,但过去这段时间被惊吓过度的两人,现在双腿酸软,已经无力再支撑了。 他们沿着墙壁缓缓地坐了下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过了不知多久,两人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饥饿感开始上涌。 黄允知踉跄着去找厨房,看看那里是否还有一些可以食用的东西。 当然,这种想法几乎是渺茫的,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就算有什么食物,也早都变成了一捧尘灰了吧。 果不其然,两人分别在厨房里翻找了许久,手中依旧是空空荡荡。
两人又是一阵脱力,原地休息了一会儿。 弗洛里安终于从方才的绝望感中脱离出来,也不知道是适应了饥饿感,还是饿到大脑自动屏蔽了胃部传来的讯息,他看着黄允知,道:“要不找一下无线电吧,我们唯一活命的希望大概就是这玩意儿了。” 黄允知颔首,努力打起精神,带着弗洛里安走到了南侧房间的壁炉前。 那壁炉一看便是多年未用,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和蛛网。
黄允知借着窗外投射进来的微弱月光,仔细地用手触摸着壁炉边缘的装饰纹路,忽然,她眼神微动,指尖用力推了一下,周围传来隐约齿轮转动的声音,房间正中一块破旧的地毯旁,显出了一道仅供一人进出的入口。 “秘密基地?”弗洛里安吃惊。 “地下室而已,”黄允知耸耸肩,“有些人喜欢电梯,有的人喜欢楼梯,有的人喜欢设置这样的出入口。” “谁啊?”弗洛里安勉力浅笑了一下,跟随黄允知,顺着手扶的梯子往下走。 黄允知还不忘记扭转齿轮,将入口又合上了。
黄允知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爱德华?斯贝西。” “爱德华上将?”弗洛里安瞪大双眼,“你那么早就认识他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想到斯诺瓦岛上遭遇的一切,想带那个藏在小山丘下的秘密实验室以及秘密实验室中的逃生之路,不得不相信爱德华的个人偏好中,的确包括了建造各种掩人耳目的房间与通道,这大约是由于他本人疑心太重、或者说是考虑周全,总会找机会留下各种退路。
“对,我很早就认识爱德华了,”黄允知往下攀爬着,如同陷入了很久远的回忆之中一样,喃喃说着,“那时候我还年轻,还在H国读书,他受邀到H国访问,于是,我作为学生代表,有机会与他交流。他觉得我有天赋,资助我出国留学,毕业后便供职于F国军事装备研究所,这也是他暗中掌控的机构。” 弗洛里安倒吸一股凉气。 难怪,难怪黄允知在得知爱德华抛下她而独自离开斯诺瓦岛时,会显得如此震惊与不敢相信。她与爱德华之间,大概不仅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更是老师与学生的关系、伯乐与千里马的关系。 一位自己衷心多年的人,不顾自己死活,抛下了她,甚至可以说是一手制造了斯诺瓦岛的结局,无疑是会心凉、情绪失控的。
“我在F国军事装备研究所就职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到了这里。那是……战前,差不多十年前了……” 黄允知踩到了地面,旋即往内走去。 弗洛里安连忙跳了下去,跟上她的脚步,好奇地继续追问道:“你们那时候在这里,做什么研究?”
他的话音刚落,黄允知已经拉开了一道门。 里面诡异的气味一下子充溢满了弗洛里安的鼻腔,让他不舒服地用手捂住了鼻子,后退了两步,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恶心呕吐的冲动。 等到他回过神来,黄允知已经点燃了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一支蜡烛。 蜡烛光亮所覆盖的范围不算广,但已经足以让他看清眼前的一切,吓得他差点就要惊恐大叫,有种下一秒就要拔腿逃跑的冲动。 ----
第 43 章
呈现在弗洛里安眼前的、几乎吓得他要夺门而逃的,是一屋子的尸体! 满满当当地挂在墙上、躺在实验台、睡在地面上的尸体! 大约是因为时间太久了,这些尸体绝大部分都已经干扁,就像是风化了很多年的肉干。还有少数是白骨,眼窝深邃,牙齿森森,眼窝里像是还透着冷冷寒意。
弗洛里安在本能驱使下想离开,但作为一名研究人员,好奇心又让他瞬间注意到了这些尸体的不同之处。 他看向离他最近的一具白骨—— 在腰部以下,不是属于人类的骶骨、髋骨、股骨,而是……鱼骨? 鱼骨?! 鱼骨!
弗洛里安一时完全无法从震惊中醒来,双眼圆睁,寒毛耸立。 ——这满满一屋子的尸体,不是人类,而是人鱼?! 是人鱼! “这……这……”他瞠目结舌。 又环顾了一圈,他在心里默算着,这里少说也有三四十具人鱼尸体!
此前他一直认为,人鱼是由于战争污染导致海洋生物变异而成的,可现在,他想到黄允知说过这无名小岛、这屋子是战前就有了的。 既然在战前就有了这些东西,也有了人鱼尸体作为佐证,那只可能得出一个结论:人鱼原本就是天然的海洋生物,并非是变异而来的。他们就和人类一样,是大自然演化的产物,而不是武器导致的变异结果。
“怎么会……怎么会……” 这一瞬间,深藏于心底的惶恐与惊惧,以及随之而来的战栗与惭愧,还有那一直以来坚持的某种信念,几乎要将他击倒。 他双腿在颤抖,连身体都有着行将溃散的感觉。
黄允知走到一具白骨前,垂下双眼,眼中是化不开的迷离与回忆: “这里,绝大部分人鱼都是我曾经解剖的。如今人类对于人鱼的了解,全都是基于这里的研究成果。 “其实,第一次见到这种奇妙的生物时,我也有着不忍之心,但见多了、杀多了、解剖多了,也就没有情绪了。 “这很像那些报纸和小说里的变态杀人魔,手里不断沾染的鲜血,会让他更加嗜血、更加失去人性。”
弗洛里安扶着墙壁,强撑着没有一屁股坐到地上。 黄允知继续说道: “我记得,当时有一只人鱼,是个小女孩,她长得真可爱啊,金黄柔顺的头发,蔚蓝如宝石的眼睛。我会陪她玩耍,她非常信任我,时常问我她何时能返回大海。 “后来,是布兰琪上校带着人解剖这只人鱼的,当然,我也在现场。在这只小人鱼临死前,我看到她仍旧用她蔚蓝的双眸看着我,她以为我是来救她的。 “她死了。布兰琪上校在她的鱼尾处发现了一颗结晶。 “根据后来的进一步研究,证明了这颗结晶就是人鱼精神力所在,对人类也有着非常不错的控制作用。只不过这只人鱼太年幼了,她的精神力还不够强大。 “爱德华上将想得到更多、更强大的人鱼精神力结晶,于是我们抓到了更多的人鱼。只可惜,没有得到我们想要的,他们都没有精神力的凝结。”
“所以,亚伦?特纳,还有晏云栖……”弗洛里安猜到了什么。 “对,你说对了,”黄允知宛然一笑,“直到很久以后我们才发现,只有人鱼向人类敞开心扉,真正信任了某个人类,他们的精神力才会凝结起来。而且,一旦信任了,她会永远信任下去,就算你伤害了她、抛弃了她,她也会一直信任你。” 太残忍了……弗洛里安沿着墙壁,缓缓坐到了地面。
“后来,能捕获的人鱼变少了,我们又无法人工饲养这种生物,只能将那些刚出生的小小的人鱼放回大海。 “而为了控制人鱼,限制他们的行动,以便后续再抓到他们,我们制作了染色剂。 “这种染色剂是用人鱼的血制作的,只要涂抹在人鱼的鳞片上,那条人鱼就无法脱离某一片海域,这是他们族群稳定的原因,在偶尔的一次实验中被证实,也被我们实际利用了。 “对,我还记得有一条小小的人鱼,我还没来得及给他涂染色剂,他就逃跑了。但我记住了他,记住了他堪比神赐的绝美脸孔,记住了他有一条非常美丽的尾巴,蓝色、紫色、绿色交融而成,如同五彩的宝石,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小人鱼。”
听到这里,坐在地面上的弗洛里安脑子“嗡”了一声,脱口而出:“亚伦?特纳?!” “对,就是他。”黄允知轻轻点头。 她微微扬起下巴,想到自己终于有机会、亲自给他的鳞片涂上染色剂。 那一点染色剂,是十年前在这座无名小岛上制作、随后又带到斯诺瓦岛的,是用他父亲的血制作的。 而他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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