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没有回答,他拥有不回答的自由。 李妄也没指望他坦然说出一切。 他继续说:“你以为我能够理解你吗?你认为我拥有能够填补空洞的东西吗?” 仇逸仙目光冷了下来。 “那是不可能的。”新生的神明吐出更为冰冷的字句,“我拥有人生,拥有朋友,有很多故事,有很多感情,才勉强填补一部分孤独。可你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抬起手,轻点飘散过的一片雪花,任凭它融化坠落,“你和穿过指尖的风,和飘落的云,流动的光是一样的。” “你太轻太高太远,我托不住你。你所想要的东西,我给不了,不要再跟着我了。” “再见。自由而……孤独的神。” 轻如呢喃的声音后,李妄身影消失不见。 原本紧紧封锁的天外天,因属于自由权柄的神力干扰,露出了破绽。那一瞬间,李妄抓住机会,闯入了天外天。 只留下执掌自由的神明在原地。 仇逸仙注视着天外天的入口,像是又看见了那个决然进入的身影,听见了他留下的近乎道别的话语。 许久,他用手捂住金灿的眼眸,缓缓呼出口气。 “你说错了,填补的办法我知道。” 那天,还是人类之身的少年对他说喜欢的一刹那,令人迷茫的、惶恐的巨大孤独,消失了。 但那时的他,比起孤独消失的欣喜,更在意自由的束缚。 他是执掌自由的神明……绝不该将束缚自由的缰绳送到一个人类手上。 仇逸仙没有去追,也没有阻拦后来其他人类顺着那崩裂通道进入。 这些事李妄并不知道,他正处于极度的震惊中。 进入天外天,看清周围的一瞬间,他差点以为走错了地方。 所谓神明的居所,天之上的宫殿,人类穷极想象也无法勾勒的地方……怎么会是一副尸横遍野、残破不堪的景色呢? 光辉耀目的大殿高耸巍峨,神明们或身着华服或身披锦缎,死在明亮的台阶上,露台上、大殿上。 肉眼可见的一切地方,都有他们厮杀的身影,那些神明仿佛已经陷入癫狂,各式术法武器频出,狠狠砸在同族身上,任凭尸体叠了一层又一层,血液漫了一片又一片。 这是怎么回事?! 李妄知道眼下恐怕没个清醒的神明能回答他,不主动攻击的都算勉强理智。他匆匆扫视一圈,在众多宫殿中一眼锁定了外表看上去最完整最干净的那个,毫不犹豫飞了过去。 天道说,神女得到了神明们的众多爱意,她的宫殿是最坚固华贵的。 如果说此时此刻有一座宫殿整洁如新,无人打扰,多半是风暴中心的神女——月芙。作为神明斗争的胜利品,她会在安全的地方等待获胜者的到来。 即使那不属于月芙,能在这样的混战中保持整洁,本身就代表一种异常!说不定能够找到什么线索,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边躲避无差别攻击的神明,一边前进,李妄听清了那些疯狂的神明嘴里断断续续的话。 “她会爱我……” “她、她属于我!” “给她爱……给我爱……” 这是什么意思? 仅凭已知的情况,李妄拼凑不出真相。他一路笔直冲向那座宫殿,惊奇地发现,越是靠近那里,路上的尸体就越多,到了最后那扇门前,尸体堆积得寸步难行,他不得不把尸体移开,才勉强进入。 这太奇怪了,建筑物没有受到多少损伤,却死了这么多神明。 为什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满肚子的疑惑,在李妄打开门,看见神女的一瞬间咽了下去。 穿过窗棂的阳光轻柔披在她身上,照得那温和的脸庞透出几分神圣。她穿着云霞般的长裙,以玉石挽起长发,就足以盖过云霞之美、玉石之澈。 明明坐在大殿最上方的主位,看见他这个不速之客,她却露出了天真柔软到甚至无辜的笑。 “你来了。” 仿佛她早已知道他会来到这里。 李妄沉默着回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月芙仿佛对他一言不发感到局促一样,做出思索的样子想了一会,恍然大悟似的:“你不喜欢这副样子对不对?这也没办法,上个见到我的人喜欢这副样子,我自然会变成这样。那么,你喜欢什么样的我?” “你喜欢这个我?” 眨眼间,她变作妞妞的模样,穿着人间粗糙的布衣,眨巴大眼睛,可怜兮兮注视着李妄。 李妄眉头一皱,还是没有说话。 “还是这个我?” 她摇摇头,转身又变作一娇艳美人模样,用丝丝缕缕勾人的目光望他。 李妄垂下眼,不为所动。 “那这样?还是这样?” 几句话之间,月芙来来回回换了许多种风格,各有风情、各有可爱。 最终,她累了一样,变作了妞妞的样子,坐在地上,任性地大喊:“啊这也不喜欢,那也不喜欢,累死了!” 李妄盯了她一会,直到她好像准备在地上打滚,才终于出声:“妞妞不愿意弄脏自己的衣服,你学的不对。” “是这样吗?”魔术一般,刚刚还垂泫欲泣的女孩坐起来,露出了然的神色,“你知道我在学她?” “嗯。”李妄忽然不太想说话,尤其不想对这张脸说这种话,他转移话题,“你对外面那些神做了什么?他们怎么会……疯?”说疯这个词的时候,他也不太确定。 以人类的状况评判神明的疯癫与否,是正确的吗? “我只是满足了他们的幻想。”月芙语气冷淡了下来,这似乎是她一贯的习惯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他们希望从我身上看到什么,我就给了他们什么,然后告诉他们,赢了就可以得到这一切。” “你想说这一切都与你无关吗?”李妄如剑般的目光刺了过去。 “不。”月芙却在意料之外笑了起来,“这样的美景,自然是因我而出现的。” “美景?” 李妄几乎不敢相信她用了这个词。 他闭了闭眼,还是压不下骤然升起的怒意,“对你来说,这样的残酷争斗,人间的无数死伤,都是美景吗?” “你不觉得美丽吗?”像是发现自己平白被指责的小孩子,月芙露出了委屈的神色,大眼睛里有泪光闪烁,“挣扎、犹豫、痛苦、困顿……只有在无尽的苦难与黑暗中,灵魂的光辉才会愈加鲜明。” 她舔了舔下唇,宛如舔掉一点黏在嘴角的糖粒, “我所期待的、所渴求的、所盼望的——爱,才会更加美丽。” 她看向门外层层叠叠的尸体,仿佛不是在看失去生命气息的神明,而是更内里的沉重的东西,她呼出口气,脸上出现羞怯般的红晕,如同寻求认同,又问了一遍, “他们是爱着我,为我而死的。这样的风景,你不认为,实在是美丽极了吗?”
第77章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李妄停留的那一段时间,没有达到一年的程度,对人间来说,也有三个月。 三个月,足够人间变成炼狱,足够万万人卷入妖兽不分敌我的攻击,也已经足够让人疲惫。 “快快快,这边!” “这人的腿断了,来人搭把手!” “水!水!水在哪!” 设置在战场后方的医疗营里,血液的腥气完全盖过了草药的苦涩味,来来回回穿梭的医者们个个衣衫不整、面容憔悴、步子发虚,却不敢停下,咬牙重复着救治工作。 其中一位年轻女子最为利索,手法娴熟、处理流畅,还能操控植物,同时兼顾好几个新送来的伤者,就是不苟言笑,略显严肃。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也没人会要求她笑了。 “笑笑!笑笑!”营帐外的呼唤中,她沉稳应了一声,起身端起一碗药,“我在。” 随后跟在那人身后,一路进了主帐,将碗放到了正勾勒路线图的主帅面前。 “吃药。”她硬邦邦地喊。 主帅顿了下,抬起头,露出张明艳却苍白的女性脸庞。她笑了笑,把药推到一边,“劳烦你费心了,笑笑,但吃了这药,我怕是得昏睡好一阵子,眼下这情况……”她没有说完,露出些苦恼的表情。 “阿月,你这样下去会死的。”祝笑笑还是没忍住,声音尖锐了起来,“那次袭击的伤拖了太久,你、你……” “我不会死的。”牧月打断她,“李妄还没回来,不是吗?我们还有希望,我不打算死在这种地方,所以这种时候更得集中精神,不能出纰漏。明日,我们要去救这个镇子的人,我们没时间争论这个。” 祝笑笑沉默了一会,叹气:“我总是说不过你。早知如此,颜公子说要去另一个方向的时候,我就该强留他下来,好让他替你一会,给你休息的空隙。” “他不会留下的。”牧月失笑,指了指地图上那个截然不同的方向,“那边是他家祖上,他念旧,总会想救一把的。” “所以你喊我来做什么?”祝笑笑抿唇。 牧月伸手到袖子下,下意识转了转手串上的珠子,她刚想开口就忍不住咳嗽了起来。祝笑笑在一旁帮忙抚背,慢慢气顺了才能继续说话,“这里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咳,如果我发生了不测,必须有应急的手段。” 话音刚落,背上的那只手僵住了。 牧月并不意外,她的朋友是货真价实的医者仁心,又从小在奶奶身边长大,颇有忌讳,听不得朋友说自己会死。但有些话,她也不会退让,“笑笑,这不是玩笑。我们身后还有很多人,我们必须……” “我知道。”祝笑笑远比她想的要冷静,她倒了杯热茶递过来,“你说吧,我听着,然后如果你……我会帮你实现的。” 牧月这才看清往日过于善心的这位朋友,在历经多次妖兽袭击,救治更多人后,尽管身形消瘦许多、皮肤粗糙许多,却磨砺出了一颗更为明澈的心。她有些感慨,很快把预备的方案说了个透彻,也安排了相应的人去准备。 “我不是你,做不了这么面面俱到的事。”听完后,祝笑笑忽然说。 牧月以为她在自我贬低,便劝道,“无妨,你只需按我说的来做,不会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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