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金似携风而来,季子随应声抬头时,一缕风从他鬓边吹过,几根发丝被吹到脑后。 “佛君你在干什么呢?”琼金一低头就看见书案上的字,清俊飘逸的字体被墨水定格在白纸之上,竟比他看过任何一幅山水画都要好看,他忍不住出声赞叹,“佛君写的字可真好看!” 他看着字体上的阴影,这才发现自己挡住了阳光,身形一闪就出现在季子随身侧,端详着纸上面的内容。 季子随抚平被风吹起的一角,垂眸问他,“鬼界天柱现在如何?” “有佛君出手,自然无事。”琼金嗅了嗅蔓延开来的檀香,这才完成任务似地开口,“佛君走后,玄苍仙尊就回来了,我把清心经交给了他。” 闻言季子随只是淡淡颔首,“鬼主那边的事情又如何?” 不提起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他就想起储物空间中的传讯符,颇有些不情愿地说道:“他说佛君之前有所疑惑的答案就在传讯符中。” 明明可以直接口述给他转达,还偏偏要用传讯符留讯,不就是想要佛君亲耳听到吗? 堂堂一个九重仙尊,竟也耍起这种小心思。 琼金对此十分不齿,但也知道事关重大,不能耽误佛君的事情,只能把传讯符掏了出来。 “哎呀。” 传讯符一拿出,仿佛嗅到季子随的气息般化成一只纸折的小鸟飞浮在他面前。 琼金被吓了一跳,顿时不满地瞪着眼睛,“搞什么把戏,是想说仙界有青鸾神鸟,而慈悲殿没有吗?” 他虽这样腹诽着,但也知道四方仙庭与慈悲殿隔着弱水,青鸾神鸟确实飞不过来。 季子随淡淡地看了这“青鸾”一眼,脸上神色不变,手指一点,直接打开了传讯符。 当着琼金的面,玄苍醇厚暗哑的嗓音在禅房中响起。 “子随。” 他好似看到季子随一样唤了声,在琼金听了大怒之时,话音继续:“我就喊这一声。” “佛君。” 徒然变幻的称谓让琼金涨起的怒火被浇了一盆冰水,熄灭得快速而又憋屈。 倒是季子随听了面色淡淡,认真倾听接下来的内容。 “鬼主乃是蓬莱仙府中被封印的噩魔分身。” “在噩魔被我彻底封印之前,留在鬼界的分身神魂弃魔修鬼的同时抹去对本体的所有记忆,只待等主体神魂彻底融合时唤醒。” “因此,即使鬼主站在我们面前,在他神魂彻底苏醒之前,他体内不会有任何魔气,根本无法被察觉。” “鬼界天柱产生裂痕正是由他所为,其目的正是为了消耗我们手中的青龙髓、凤涅石和玄武精。” 他没说的是若不是他从蓬莱仙府中看见黑影的本质面容,提前从仙府中杀出,恐怕鬼主会率领众鬼对季子随下手。 玄苍未说的话季子随自然不知,他越听眉头皱得越深。 “在天柱产生裂痕之前,你我渡劫之期,鬼主已悄然打开了鬼界通道,放出了邪魔一族。” “佛君。” 他突然又唤了一声,低沉的嗓音像是在垂眸低语。 “我已让凤白把我师尊卜浮仙尊的关于天柱修复的手札送到慈悲殿中,你阵法造诣无人能及,定能打开,说不定能从里面得出一些真正有用的讯息。” 最后一个字落下,玄苍的声音消失在禅房中。 青鸾样式的纸鸟应声而燃,化成一只活蹦乱跳的透明小鸟消散在风中。 他似乎是猜到了季子随听完定不会保留的举动,干脆放了个听完自焚的小法决在里面。 饶是一直对他不喜的琼金,也除了刚开始的唤名之时的不悦,到最后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原来是这样。”季子随重新坐下,抿了口放置在一旁的冷茶,“若是能知道那被封印的噩魔是如何存在的就好了。” 从之前到现在发生的一切,桩桩件件中都明里暗里地透出几分这噩魔的影子来。 分身的神魂? 所以,曾经的噩魔应该是有本体的。 这还真是前面的疑惑解答了,后面的疑问又接着来。 季子随盯着纸上的字看了一会,突然朝琼金说道:“你去殿前看看,卜浮仙尊的手札可送来了?” 这也是一件极为奇怪的事情。 为何卜浮现在留个自家徒弟的手札会设下他无法解开的阵法呢?还是关于修复天柱这种大事的。 季子随伸手扶额,指尖搭在佛珠上微微轻转,朝他挥挥手,“快去吧。” “好。”琼金低头看了眼晃动的佛珠,嘴唇张了张到底是无法拒绝。 阳光清透明亮,纸上的墨字仿佛都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边。季子随垂下眼,羽睫在下眼睑投下淡淡的阴影,轻颤着好似淡墨色的蝶。 琼金来去的速度很快,返回时手上小心翼翼地拿着一个长方形的玉盒。 季子随听到他的脚步声后缓缓坐正,又看了眼纸上的内容,伸手把其郑重收好。 “佛君,凤白仙君已经把手札送来了。”自己前脚回到慈悲殿,他后脚就送了手札过来,速度这么快想必是去九重天后就马不停蹄地朝这边赶来。 总比佛君比九重天来得好,琼金暗暗想道。 原本他还担心以玄苍仙尊前段时间对佛君的疯魔,会以此作为要挟的机会呢。 也算他有些九重仙尊的风采吧。 琼金猜不透玄苍心中的想法,但他乐得看见佛君不与玄苍接近。 放置在书案的玉盒浑身墨黑无光,在阳光下能看见上面浮着几丝金色的纹路。季子随坐下仔细与玉盒平视,可看了会却未看到一丝合上的痕迹。 整个玉盒仿佛浑然一体。 季子随抬起指腹在上面轻轻落,还未落在盒面上时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摊开。 阵之力。 绝妙的阵法不仅遮挡他人的窥探,还在悠长的岁月中自行成灵,到最后阵法都不需要借助外部提供的力量就能自行运转。 “倒是有趣。”季子随轻叹道。 素白的指尖就这样停留在玉盒上方,好似被难住了一般不得寸进。 自回到慈悲殿后,他每日除了研读佛经就是在演练阵法,藏书阁内的阵法被他研习得十分通透,已经很少有他一眼看不穿的阵法。 但面前的玉盒上面就有。 先不说这玉盒里面的手札,光是这个阵法就足以让他见猎心喜。 季子随试了几个常用的破阵方法,徒劳无功后他唤出阵笔。 阵笔在他指间转了一个来回,他略微思考几息,就在玉盒周边开始落下阵点。 以阵破阵。 既然常规的方法不行,他就另辟蹊径。 琼金站在一旁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手腕挥动间不像是在布阵,更像是在书写。 阵笔每当落下时就有一抹浅金色的光出现又消失,等落下的点越来越多就开始自动连接,到最后形成一个由浅金色纹路构成的极为复杂的图案。 太阳渐渐西斜,菩提树投下的阴影被拉长。晚风穿过,垂在腰侧的墨发轻轻摇晃,又在橘黄色的夕阳光下泛着暖色的光。 “咔嚓。” 轻轻的开合声在暮色四合之前响起,执着的阵笔往前轻轻一挑,一团气息从墨色玉盒中跳出。 是阵灵。 装着卜浮仙尊关于修复天柱的手札被打开了。 看着这一切的琼金大气都不敢出,只伸长脖子看去,在看到阵灵迷迷糊糊地滚到桌沿时伸手挡住。 玉盒上的阵法被破开,露出里面一本薄薄的手札。 这手札粗粗看出与寻常书籍并无二样,甚至连光华灵光都没有,平平无奇地如同凡间书肆中放在角落的寻常书本。 唯一不同的是,在手札封面的右下角,端正清晰地写着“卜浮”二字。 在琼金好奇的目光下,季子随慢慢地翻开了手札。 入目的字体端正有劲,手札的第一页开门见山地写到了两千五百前卜身为仙尊之时发现了仙界天柱出现裂痕的情况。 【仙界天柱裂痕不知何故,吾寻两百年方得知青龙髓、风涅石与玄武精用九重天火溶成方可修复天柱。】 【然此法只能维护一界天柱继续千年,若它日另两界天柱裂痕出现,吾恐此法回天乏术。】 【幸得上天垂怜,吾获得一修复天柱最终之法。】 季子随看到这里不禁心头一阵猛跳,看到此页的内容戛然而止后,指尖连忙翻到第二页。 奇怪的是,第二页的上半部分竟然被撕掉了,未留下最下面的一小截,上面只留下一句话。 【此法极难为,有伤天和。】 到底是什么法子竟然能让卜浮仙尊直接撕掉了本该记载下去的页面。 他蹙着眉继续往下看,就看到下面的内容仿佛是画风一转。 【吾得一徒名为玄苍,其仙质为上优,天赋卓越,自小心性淡薄,最适合修无情大道。】 【无情大道最终修成需断情绝欲,吾心不忍,然坐化在即,万分纠结难舍之际向命族寻求他日之法。】 【命运难为,吾留箴言于鬼界天柱,望他日徒儿能明白吾之痛,去留皆由他本心。】 【吾之命将无,即便知求仙之人以强为尊,对苍生宛如蝼蚁,实际已偏移通天道途也难改观念,唯用剩下气运助命族窥探命运,得知两千后的一丝生机在于凡人之界。】 【他日若有阵法极高者阅我手札,还望其助我徒儿守护天柱,万万不可等待三界崩塌之日。】 【噩魔乃天柱崩塌之根源,其存在于万年之前,其本体为躲藏追寻自行步入六道轮回,最大可能便是在凡人之界。】 【若彻底使其湮灭,实乃无上功德一件。】 薄薄的一本手札,记载的讯息虽算清晰,但连起来却显得有点零散。 “佛君,上面写了如何修复天柱吗?”琼金好奇地问道。 不得不说的是,卜浮仙尊的手札确实给季子随带来了从未知道的讯息。可奇怪的是,这些完全可以留给玄苍,为什么要等阵法极高者出现呢? 难道这也是那命族所推衍而决定的时间点吗? 季子随心中疑惑,但不管怎样,导致天柱崩塌的根源算是找到了。 至于助玄苍守护天柱,等找到噩魔的本体,这个委托也就不需担心。 他看手札时并未刻意屏蔽琼金,在他放下手札后,琼金在他的点头示意下也拿起看了。 “这卜浮仙尊也是奇怪。”琼金一目十行地看完,在看到某一行时顿住,忍不住喃喃道,“既然于心不忍,为何又要让他徒儿修无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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