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身体的自动反应无法被切断,即使理智上他清楚进食毫无意义,而且吃了也会被吐出来,但本能上他还是饿得想把所有看见的东西都吃了。 安珉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他正在逐渐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邪神诞生之后他会怎么样?死吗?如果能活下来,他还可以是以前那个自己吗? “我清醒了……”他喃喃自语,同时也是说给体内的邪神听,“只是好不容易发现一个不一样的地方,我想进去看看……同意的话别作任何反应。” 安珉没有等来手腕的刺痛,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与他想象中不同的是,这里并不是什么食堂。入目又是一个烛台,不过比大厅山洞里那个小很多,在烛台之后房间迅速收窄,只留了一条窄窄的通道。 他一进入这个房间就被墙壁上的那些画吸引了目光,甚至暂时忽略了那股香味。 那些壁画似乎存在很久了,颜色很深,甚至很多地方已经有缺损,影响了画面。 为了看清楚,他不由自主走近,从原始而抽象的线条中努力辨别出有叙事意味的画面。他虽然从小就没什么艺术天赋,但自认也不是完全的美盲,可是看了好一会儿,他也只看出来一株树。树木底下是一大片黑点,安珉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怀疑那些是人。 但如果真的是人,从树木和黑点的大小对比来看,那棵树未免也太大了…… 其余那些斑驳的画面他实在看不懂,而另一边墙壁上的画面也几乎一模一样,安珉便放弃了,朝着深处走去,绕过烛台走到了窄道口。 里面每间隔几米就放置着一个小小高高的烛台,只能容纳一支蜡烛摆放。上面的蜡烛静静燃烧着,台面上积满了烛泪。 在昏黄的光照下,他看见两边的壁画变换了风格,稍微写实了一些,破损的地方少了很多。 开头又是一棵树,但树下什么都没有,周围象征性画了一些树林。虽然这种画风之下比例很难找准确,但他就是觉得这棵树变小了,枝干似乎也没有之前茂密……倒像是还没长成参天大树的时候。 往里走了几步,场景变幻,那棵树突然又变得巨大无比,拔地而起,树冠高到了墙壁顶端。树下又出现了东西,不再是小黑点,而是一个个人,都呈跪坐姿态。安珉不确定这是祷告还是在祭祀,因为他发现完全没有祭品的存在。 这些画应该就是神谕吧,可神谕要表达什么? 他没得出答案,继续往后面看。树和人都消失了,画面上只存在着一坨巨大的云雾……不,他不确定那是云雾,只知道线条勾勒出的是一片无边际的东西,仿佛漂浮在空中。 那片云雾被画得很大很大,延续了快五米墙壁上才出现别的内容。 安珉端详了一瞬之后身体僵硬住。 画面上竟然是一座雪山。 他之所以能很快认出来,是因为那座山脚下还有一片湖水,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就是雪镜镇,就是自己被蛇攻击的那片湖。 而他的猜想在下一秒就被证实了,因为他看见了湖边的一个小小人影。 ……这太荒谬了。 安珉后背发凉,他无法相信自己所经历的事情竟然被记载在很久很久以前的壁画上。 他迫不及待朝前走去,画面又变了,但依旧是他所熟悉的场景。 一扇木门,门前站着一个奇怪的人,为了表达那人与正常人的差异,而夸张地将其四肢画得很长。 又画的他,而且是还未发生的事情。 安珉震惊之余,希望自己至少不要变成这种手脚奇长的模样,脸丑一点他都还能接受。 他冷静下来,简单分析了一下。 所以,这些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壁画其实是一种预知,预见了之后会发生的事情? 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结论,因为第一幅壁画里那棵树还只是树苗,人类也没出现……不像是预知,倒像是描述曾经。 ……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他会存在于壁画之上,就连他的人生也是被设定好的吗? 之前的一切串联起来,隐隐构成一个令人不安地事实。安珉脑子愈发混乱,他无意识又咽了咽口水,试图缓和胃部的灼烧感,继续往里走去。 刚才的第二种画风再次结束,出现了一种崭新的笔触,比之前多了很多细节。并且创作的时间应该离现在更近,颜料的色泽不算太暗沉,画面也只有细微的裂痕,并无剥落。 第一幅画又是云雾,这次画得更为清楚,两团云雾从不同的方向吹来,聚在了一起。云雾之下是无边无际的陆地与海,山河在云雾的衬托之下也显得极为渺小。 所以这幅画面想表达什么?天地初开,地球还一片混沌? 安珉意识到,每一次风格的变幻,所画的内容都会比前一个更加丰富,时间跨度似乎也更大。 仿佛是后人在前人的基础上加工。 他望向前方遥不可见的尽头,又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古老的神秘信仰传承至今,而他竟然一直存在于这漫长的时间跨度上。 继续往下走,安珉一一看过那些壁画却不再停留。 内容越来越详细,一一还原他从遇见邪神后发生的重要事情,甚至连曾经那条木头吊坠也被画了出来。 他步伐逐渐加快,迫不及待去往走廊的尽头,想看清楚这一切以什么结束。 可越往后,墙壁被填充得越满。 就像是画不下了似的,线条与色块满满当当挤在一起,交错重叠,让人看了头晕目眩。 安珉很难再从中提取有效信息,而他也走到了这条路的末端,来到了另一个洞穴的门口。 安珉停下来顺气,刚才一时激动消耗了不少体力。 手腕也在跳动,他知道这是隋辰在提醒他,或者是在抗议。香味又回到了他的注意力内,他看向前方,低声说:“走吧,去看看到底是什么这么香。” 在他走进去的一瞬间就明白了,那根本不是什么香味,而是他的幻觉。 里面比神域入口处的洞穴更加宽阔,可能有两三个运动场的面积。四周沿着山壁摆放了数不清的蜡烛,微弱的烛火之光只能照亮咫尺之间,越靠近中间越黯淡模糊。 然而即使再暗,那一棵巨大的树木也让人难以忽视。 如浪如网一般的树根裸露在外,沿着大厅地面铺展开来,粗壮有如巨型章鱼的触手。他脚边是一条树根末端,却比脚踝还要粗。 一股压迫感笼罩在安珉上方。 如云的枝干几乎盖住了整个穹顶,但其上一片树叶也没有,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垂吊物。 数不清的东西被绳索连接着,从高处的树枝上垂下,静静地吊在那里。 全是动物尸体。 安珉抬头望着,树枝太高了,他根本瞧不清那些尸体的具体模样。只看形状的话似乎都已经风干了,所以才这么瘦瘦薄薄的。 那一股强烈的味道就是以这棵树为中心散发出来的,更像是为了捕食而故意放出来的引诱剂。 而他就是要被捕捉被引诱的那个食物。 “看来什么吃的也没有……”安珉轻声问,“啃树皮?” 没有人回答他,但邪神用行动表明自己听见了,因为体内一阵突如其来的巨痛袭击了安珉,让他径直倒在了地面。 安珉痛得冷汗淋淋,余光里那棵树沉默地矗立着,黑暗中仿佛有一双巨大而无形的视线投在他身上,昭示着此处是他命运中的必经之地。 “我上辈子真是得罪了整个世界……”当他每一次都曾以为疼痛到了极点时,下一次总会重新打破他的认知。那些线痕经过的地方像被针线穿过一样,他双肘撑着地面,生理眼泪一茬接一茬地往下滴。 远处突然响起了脚步声,安珉在耳鸣中辨别出来那道不同的声响,连滚带爬地起身,拖着疲惫而疼痛的身躯往树干后面走。 距离太远了,看似近在咫尺,他走了好久都没走到。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只能咬牙小跑起来,拖着疼痛的身体绕过十人合抱粗的树干,藏到了后面。
第72章 都是必然 “小可怜。”X的声音,听位置在大厅门口。 安珉没有回答,但他知道自己的位置已经暴露了。 X又说:“那些神谕你已经看过了吧,陡然触及真相应该很不好受,你需要我的帮助吗……地上这几滴水渍,啊,哭了。” 哭个屁,安珉心里骂道,那是他想哭吗?那都是痛出来的眼泪。换个人来说不定比他还惨,痛得眼泪鼻涕一大把。 但安珉不敢承认,这些眼泪里总归有一部分是借题发挥。自从那场雪开始,他的眼睛就没有再湿润过了,好不容易才有一次能流眼泪的机会,即使这是他自嘲的泪。 “不用害羞哦,我很乐意帮助你。刚才你看见的那些神谕并不完整,我这里有完整的,可以解决你所有疑惑,你需要吗?”X的嗓音在山洞中回荡,显得很不真实。 安珉不信这人的好心,对于那种能让自己失去理智的嗓音也心有余悸,他怕这个不要脸的人又用那一招,所以连忙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霎时间,心跳声在耳蜗里放大,身体由心脏跳动引起的轻微震颤也变得明显起来。 还好,这表明他还是一个人类。 可惜,即使他捂住了耳朵,也无法完全挡住层层叠叠的回声。 “涂宙的信徒全都没亲眼见到过祂,那些画来源于人的感应,能与神迹沟通的人。时间越往后,这种人的能力竟然越强,从神迹中感知到越来越多的细节,很神奇是吧?” 那道声音伴着隐隐约约的脚步声,顽固地钻进安珉耳朵里。 “大部分信徒都企图复活一个从未见过的神,祈祷祂降临世间,带来无穷的力量,即使附属品是黑暗。很不切实际的想法,毕竟没有人能确定涂宙是黑暗的,那都是人们一厢情愿的臆想。”X笑了笑,又说,“信徒最爱臆想神了,你归顺的那个神也经历过,我说对了吗?” 安珉甩了甩脑袋,疼痛已经刺激到了他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脑袋有些晕,视野里的烛火在摇晃。 信徒……臆想神…… 对,那些雪山脚下的村民,一厢情愿地自我屠戮,臆想神会喜欢那些血腥气味与虚假的自我牺牲。 他呢? 他有没有臆想过邪神? 好像没有……他是不是唯一一个没有臆想过神明的信徒了?或者因为他根本不算信徒,只有隋辰深信不疑。 后背突然感受到一股热意,温度高到有些烫。 他下意识松开手转过身去,看着刚才差点挨到的树干,此时此刻,刚才靠近的那一片树皮正在发着暗红色的光,像熔岩。 “神谕的最后一部分,你的死亡是打开那扇门的钥匙。”X说着,那片暗红色的地方便逐渐晕染出了黑色花纹。那些花纹像壁画一样蔓延,逐渐勾勒出一幅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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