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实并不是苏瓷故意,也不是他体质弱鸡。 在鬼主的界里被困了七天,不说阴气的侵蚀,正常人不吃不喝七天,离挂了也不远了。 然而更奇特的不是这个。 柳汜看到苏瓷的第一眼就察觉到了,先前那严重侵蚀他身体的阴气,竟然全部消失不见了。 他现在的情况别说时日无多,除了轻微的有点饥饿以及应该是身体太久没动导致僵硬无力,可以说他内在的状态比之前的时候还要健康十倍。 “还能想起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问题最终问到了这里。 苏瓷沉默了好几分钟,才缓缓说了起来。 从到达河神庙外的祝祷舞开始,到莫名的逃进河神庙,再到那个怪物的出现,苏瓷也并没有隐瞒白岳和冯百渊这两个名字之间的关系,以及来这之后受到的欺骗等等。 一直说到他用柳汜给的刀捅进了“白岳”的胸膛。 “柳先生,它当时吐了很多血,严格说起来它应该是更接近鬼的怪物吧,也会流血吗?” 柳汜顿了下还是说道,“鬼不会流血,但白岳会啊。” 苏瓷的脸色白得让人心疼,“所以,那个人真的是……白岳吗?” “确切的说也不是白岳了,白岳应当在三年前你们来到这里的某一天晚上就被杀害了,之后它占据了白岳的身体。” “它,它真的杀了白岳……”苏瓷喃喃,“它又骗我!” “应该不是它杀的,是有人把白岳杀了,给它做躯壳,想让它去做某些事,可惜它并没有如那人所愿。” 苏瓷不知道石揾的存在,听得云里雾里,但却清楚了白岳并不是冯百渊亲手杀死。 这么说似乎有点自欺欺人的虚伪,毕竟追根究底,白岳依旧是因冯百渊而死,但至少不是它亲手杀的。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白岳?为什么会是我?” 柳汜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怜悯,轻声说道,“或许是因为那人察觉到了它对你产生了兴趣,想要勾起他的偏执和贪婪。” 鬼怪的偏执是非常恐怖的东西。 它们能为自己想要的做出任何事。 而一旦能抓住这个点,就能利用它的偏执和欲望,让它为自己达成任何目的。 石揾总是想制造出最凶的鬼物,为他所用。 只可惜,石揾这人看人的眼光不行,看鬼的眼光一样不行,把把稳赔不赚,血亏了。 “这样啊……” 苏瓷的样子,看得人实在太不忍心,柳汜没忍住多嘴一句,“上次我看你的状态分明命不久矣,现在再看,你体内竟然一丝阴气也没有了,甚至身体内似乎也没有残留任何病灶,我可以问一下还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吗?” 苏瓷脸上露出疑惑神色,好一会才说,“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他喂我吃过什么东西了,像是一个药丸,有一股血腥气,还非常冰冷。” 这次柳汜也沉默了。 沉默得苏瓷都有些惴惴不安,“怎……是不是那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其实只是回光返照吗?” “不,那确实是好东西,你看过修真文的吧?你可以把那理解为对方的内丹……但就是,那东西剥离出来非常痛苦,而且很容易没命……” 看到苏瓷怔住,柳汜眨了眨眼,“你该不会感动了吧?” “啊……”苏瓷眼神闪烁了一下。 心想,难怪那几天冯百渊总是早出晚归,回来之后一身血气,连同他亲热的频率都变少了,他当时甚至还提心吊胆,以为冯百渊是出去大杀特杀。 原来是这样…… “如果不是它,你又怎么可能被阴气入体,面临命不久矣?这种感动很没必要啊小朋友。” “而且鬼物都凶残,能维持理智且偏执的鬼物更是奸滑,它这一招,焉知不是故意为了让你感动呢?” 无形无声的贺唳恶狠狠的朝柳汜呲牙。 苏瓷慌乱的摆手,“没有,我没……我就是惊讶,所以我能用一把小刀捅死它,原来也不仅仅是因为刀厉害的原因。” 柳汜笑了笑,“也许。” 他的这个笑有点莫测,只可惜苏瓷没看到。 “所以你捅死它之后,又发生什么了呢?” 苏瓷脸上露出茫然,“我不知道。” 他似乎很努力的在想了,但是未果,“我之后晕过去了,再醒来,就看到你们了。” 他可能是想得太用力了,头疼了起来,脸上表情变得痛苦。 “算了算了,别想了,估计是它临死之际爆发,把你困在了它消散前造出的界里,打定主意拉你陪葬呢,这要不是被我们找到,再过一两天,你也就在睡梦里饿死了。 鬼物就是鬼物,就算死后,也依旧偏执到不愿放手啊~”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柳汜的眼神变得有些晦涩。 这一瞬间他的身上流露出一种很寂寥的感觉,可惜太会藏了,在场大概只有一直下意识把目光放在他身上的傅晏川察觉到几分了。 苏瓷嗯啊两声,语气很虚弱,“那……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傅晏川却觉得他的反应很不对劲。 再怎么样,知道对方就算死也不放过自己,要拉着自己一起死,情绪也不可能这么“平淡”才对啊! 傅晏川眼神变得凌厉,鹰隼般锋利的目光盯着苏瓷正要开口,却见柳汜忽然回过头来,朝自己摇了摇头。 傅晏川到了嘴边的话一哽,竟就这么咽了回去。 ……淦!我为什么这么听话啊?!! “既然事情了了,就快回去吧,你的朋友们都很担心你呢,你现在恢复了一点力气没?或者让警察叔叔背你吧?” 苏瓷回神,看了一眼那不像好人的圆寸大高个,连忙摇头,“不用不用,谢谢,我能走。” “那岑青来扶一下你的学长吧。” 岑青没说什么,也不管贺唳在他耳边大声抗议,过去扶住苏瓷胳膊帮他从供桌上下来,然后直接把他的胳膊放在自己肩上,架着他走。 “走吧,收工。” 柳汜看起来心情不错,率先走在前面,并且顺手拉了一把傅晏川。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岑青总觉得柳汜似乎在刻意的离苏瓷远点,甚至还拉着傅晏川,让傅晏川也离远点。 “可以把重量靠我身上,我没你想象中那么柔弱。”岑青说。 “谢谢,不好意思。”苏瓷说完,倒也没有逞能,果然把大半重力都朝岑青倾斜来,两人姿势略有些别扭的朝神庙外走。 原来外面的暴雨已经停了。 虽然天要黑了,但外面却比河神庙里亮堂很多。 苏瓷被架着走向光亮,身后晦暗阴冷的河神庙仿佛被抛下,只剩下空荡荡的神台和供桌,还有碎裂在旁边的神像,灰扑扑的,没有了任何“灵动”的感觉,直视那颗布满裂痕的头颅,也已经感觉不到恐惧。 此刻,那只是用泥土雕塑出的一具普通泥壳。 没有神性,也没有邪性。 点燃在庙里的两根粗大的囍烛,也在苏瓷踏出河神庙的那一刹那燃尽,本就不是很明显的火光闪了两下,最终熄灭。 听说民间习俗,新婚之夜的囍烛不能熄灭,寓意长长久久。 这对囍烛烧了七天。 ‘青青在奇怪,那老不死的为什么故意离你这好学长远远的?青青答应我一件事,我可以告诉你哦!’ 在背对河神庙,渐行渐远的时候,岑青耳朵里响起贺唳的声音。 岑青不动声色的看了自己沉甸甸的左肩一眼,没有理会它,而是对靠着自己右边肩膀的苏瓷说道,“苏瓷学长觉得刚才柳先生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苏瓷像是不明白,语气完完全全的疑惑,“什么?” “柳先生说河神已经死了,你是被它临死前爆发,拉进里界里,这个说法,你相信吗?” “……柳先生有什么必要骗我吗?而且……如果不是这样,那是怎样的呢?河……它又去哪里了呢?” 岑青偏头,与稍稍站直,试图远离他一点独立行走的苏瓷对视上。 苏瓷确实长着一双很讨巧的眼睛。 愚曦铮丽. 这里所说的讨巧是,只要他愿意,那么当这双眼睛用何种情绪看着你,对你说任何话,都会让人无法抗拒。 “唔,苏瓷学长别生气,我只是随便发散一下思维,没有……其他意思。” 苏瓷垂下眼睫,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两人重新以一个比较客气的搀扶和被搀扶的姿势,朝着远远走在前面的柳汜和傅晏川追赶。 没有人知道,此时苏瓷的衣裳里,一条又洁白得甚至可以说漂亮的蛇,正盘在他细窄柔韧的腰上。 白蛇体温冰冷,鳞片光滑,最细的蛇尾比一个成年人的拇指粗不了多少,可见它的蛇体有多细长苗条。 任何东西,巨大化之后就会变得恐怖,迷你化之后就会变得可爱(可能蟑螂除外)。 虽说这条蛇远不能说迷你,但是和它原本那个体型比起来,实在不能说不可爱了。 所以苏瓷哪怕被冰凉滑腻的触感弄得浑身寒毛直竖,但也坚强的挺了过来。 没有恐惧得跳起来,也没有露出端倪让柳汜岑青他们发现……应该没有吧。 他敛着眉眼,努力遮掉眼底的情绪。 那条蛇却不安分,忽然直起上半截,从他腰腹处朝上钻。 虽然神女的服饰宽松飘逸且繁琐,胸前还有装饰,理论上不用担心被看出来什么。 可……当冰凉的触感扫过前面一点,苏瓷还是没有忍住,发出了短促的一身抽气声。 “怎么了?” 苏瓷把头都低下去了,“没,没什么,太饿了没力气。” 妈的!坏蛇! 岑青沉默几秒,“那我们走快一点?” “好……嘶……不,还是慢一点……吧。” “……如果有哪里不对,可以跟我们说。” 苏瓷迎着岑青凝重目光,沉默一瞬,“嗯,我知道了。” 岑青看他这样,无声的叹了口气。 算了,柳先生都没说什么,他又能说什么? 他自己都还以身养鬼呢。 就像柳先生一直说的,各人有各人的命运和缘法。 鬼怪的爱或许带来的会是死亡和毁灭,但何尝不是倾尽所有的偏爱? 真正动了情,深陷其中之后,又有几个人真的能说扔就扔掉这样的感情? 贺唳的低语在耳边响起,是预料之中的又一次妥协。 ‘好吧好吧,青青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总欺负我,告诉你好了,因为柳汜那老东西曾经是天师,对于某些把命一分为二差点玩完的家伙来说,离得近了会很伤。 至于那个臭刑警,那种人身上阳气旺盛,正气太重,邪祟都要退避三分,对你好学长身上那小家伙没什么好处,自然要避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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