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烧黑的炭笔远远地笔画温格尔的面部,随后伸出手让这位垂泪的雄虫阁下抬起下巴,“抬起头。”卓旧说道:“别让眼泪掉下来。” 笔尖在纸张上摩挲,温格尔几乎没有听到犹豫和迟钝。他相信卓旧的专业,含着眼泪昂起头,呛着泪花。模模糊糊之间,他看见卓旧走上前弯腰给自己整理衣扣。于是,温格尔问自己穿得哪里不对。 卓旧不搭腔。 他说:“有根线头出来了,我帮您扯掉。” 温格尔感觉到自己衣服上猛地传出一股力道,随后卓旧头也不回地坐到了画作前。他拿起笔,接着昏暗的能源灯继续自己的创作。 “您有一双很美的眼睛。”卓旧对温格尔说,“可惜这里没有颜料,我只能尽力画出您的美貌。” 说话的功夫,卓旧已经打好了形。 按照之前他们的约定。卓旧先为温格尔画一张肖像画,等温格尔满意之后,再开始着手全家福的创作。作为代价,温格尔需要打开自己的库存,让卓旧从其中选择两样水果作为甜点。 温格尔坐在床上。他有点期待卓旧的作品,或者说期待久违的一次影像留念。 因为他还是相信卓旧的。 “您看。”卓旧把画作转个身面朝温格尔,“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吗?” 纸片只有手掌大小,温格尔其实还有更大的纸张,但他希望把更好的纸面留给全家福。 “没有什么需要修改的。请你就这么画下去吧。”温格尔都没有离开床面。他只是远远地看过去,感觉那像是立了一面小巧的镜子把自己照得干干净净。 “我可以和你聊聊接下来的画作吗?”温格尔说道:“不只是两个水果,我愿意支付更多的食物。” 卓旧什么也没有说,他安静地画着自己的画,等温格尔迫切的目光重新带着一点泪光时,他才开口,“您想要聊些什么。” “甲竣。你还没有见过他吧。” “全家福上有他。” 温格尔想到照片上的少年雌虫,他心一疼,补充道:“你没有见过后来的他。”他身子微微向前倾,几乎要把自己对甲竣所有的印象倾诉给这位前独(裁)者,“他的肩很宽,很扎实,虎甲种总有这样的特征。但你不能按照虎南的样子来画……虽然都是虎甲种……他的虫纹和嘉虹一样,从背上一直到手臂上。” “阁下。我应该是画他穿衣服的样子。” 温格尔脸一红。 他几乎要低下头,为自己那些过分详细的描述惭愧。 可卓旧转而轻呵道:“歪了,别低头。” 温格尔只好继续保持着。他迟疑了片刻,接着问道:“我能继续说吗?” “他长得和照片上完全不一样吗?” “不。但是雌虫那个阶段多多少少都会有变化……就像是蝶族的破茧、蝉族的脱壳。那个时候他才刚刚去服役,经历了很多事情,显然会有很大的变化。”温格尔保持着角度,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我那时总是说他‘阿弗莱希德家又不是出不起一个人的饭钱。’想着甲竣服役回来,也别太忙碌。夜明珠闪蝶家的雌虫不能掌握实权已经是一条铁律了。” “可甲竣说,‘他不觉得夜明珠闪蝶家的雌虫会一辈子碌碌无为。’那天下午他带我去了他们军营,吃了食堂的饭,还和我介绍了他的战友。我想军雌确实会忙碌一些,特别是刚服役的新人,什么事情都要做。” 温格尔微微低头,就被卓旧提醒。他不得不全程都抬起头,展现自己漂亮的下颚线,“你或许想不到。我破茧的那段时间,没有甲竣完全睡不着觉。有时候,我害怕极了,对外面喊一声‘甲竣’。他就回答我说,‘温温’。” 原来,他都是这么称呼温格尔的。 卓旧心中想着,手中笔没有停止。他给温格尔的头发上色,眼尖的捕捉到雄虫的几根白发。 温格尔依旧在说着自己的往事,他形容甲竣稳重又可靠,自己每每看见这位雌虫却在笑。“我一直盯着他看,他洗完澡之后头发湿哒哒的样子,会搭着一条毛巾在脖子上。你可能不相信,我一直到破茧还保留着睡前听故事的习惯。” “真是可爱的习惯。” 温格尔就是泡在蜜糖里长大的。 他闪烁的眼眸眯成一条缝,解释道:“那是因为甲竣和雄父都纵着我。” 卓旧停下笔,吹吹上面的碳灰。温格尔也随之停下话头。他站起来,卓旧将天花板上的能源灯取下来。灯光贴在画纸上,照耀出雄虫在纸面上的美丽。 窗外微弱的天光照射其中,沙土随着风声吹过玻璃又吹回来。温格尔看看纸张,忽然抬手摸摸自己的脸,茫然地看着卓旧,“这真的是我?” “您不是之前看过一次吗?” “不不,我是说……我的意思是,你画的太好了。”温格尔注视着卓旧的眼瞳,他看见自己在其中的倒影,慌乱地低下头,“是你画的太好了。” “是阁下长得好。”卓旧轻轻地说道。 他举着灯,能源灯的火苗依旧燃烧,且不断发出嘶嘶的崩裂声。温格尔抓紧自己的衣领,长长呼出一口气,站在画作边,“是你画的太好了。” 他们换了一张纸。 最初,温格尔想要站着看卓旧作画,却被雌虫强行按在位子上。 “先画三个人吧。” “好的。”温格尔在纸上点了位置,“嘉虹要在中间,甲竣在右边,我在左边。” “让他抱着你们怎么样。”卓旧起草形状。他用语言简单描述自己的构思,见雄虫一脸无知,便用手搭在温格尔的肩膀上,把嘉虹叫了过来。“像这个动作。”雌虫的臂膀将一大一小全部容纳在其中。 温格尔感觉背后被灼伤,他背靠过束巨、和阿莱席德亚有过亲密的举动、甚至沙曼云两者都有越界的行为——唯独卓旧这还是第一次。 “如果您觉得这个姿势不好看,我想甲竣的手还可以搭在这里。”卓旧一边说着,手从肩膀往下滑落,直至雄虫的腰部。 嘉虹问道:“我们要画全家福了吗?” “是的。”卓旧回答道:“嘉虹想要什么动作。” “我想在雄父雌父中间。”小孩子招招手,让两个大人低下头,“我还想要雄父雌父都亲亲我。” 卓旧终于松开了手。 不同于雄虫微变的脸色,他拿着能源灯,步伐沉着,火苗纹丝不动,“那就听嘉虹的吧。过来,孩子。看看这样可以吗?” 温格尔用手背贴着自己的额头。他怀疑自己发了高烧。但随后,卓旧的动作又一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这个雌虫把那张画放到了自己的怀里。 “卓旧?” “温格尔阁下。”卓旧平静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需要修改吗?” 温格尔看着那张纸彻底被卓旧收入怀中,他无法继续问出问题。曾经在踏入到这间屋子前,他无比希望雌虫对自己产生一点微弱的欲望,以此达到控制的目的。可当这点关乎欲望的苗头出现,温格尔却浑身颤栗,他想起那只从肩头慢慢滑落到自己腰间的手。 那双布满着伤痕,却活下来的手。 “不。没有什么需要修改的。”温格尔露出一个笑容,“我只是想到,你想吃点什么。我该给你拿你的报酬了。” 卓旧连连点头,他先照顾着嘉虹,倾听了孩子的愿望。随后请温格尔报了一遍水果的名单。 “草莓。”他又说了一遍,“我还有半盒存在您这里的草莓。” 温格尔说道:“可是这次没有草莓。” “阁下。我不是在谈报酬的事情。我只是想起来,很久以前。我存在您这里的半盒草莓。” “但是……” 卓旧站起身,“好吧。”他忽然紧紧地握住了温格尔的手。“您来选吧。真可惜,除了草莓,我什么也不想吃。” 温格尔心跳听了一拍。他从卓旧那里出来,关上门,在漆黑的廊道口等待许久。廊道中寂静无声,从漆黑深处升上来一股隐约的、潮湿的气息。他只听见耳朵里血液一阵阵流动声。 温格尔站着不动。 卓旧的屋子里,嘉虹还在说话。 “白白,你是在画雌父吗?” “是啊。” “那你现在为什么不画呢?” “我在等水果。”卓旧轻笑道:“我最喜欢吃草莓。”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草莓这个事情(?) ——*—— 《新婚番外1》 甲竣和温格尔的婚礼并不算隆重。考虑到温温还没有拿到毕业证书,雄父温莱在自家的小教堂里给他们举办了一场婚礼,承诺等他们蜜月回来后,温格尔第一场成人宴会上再办一次婚礼。 “难道你希望自己的婚礼上都是陌生人,整个婚礼像是名利场吗?”雄父温莱毫不客气地给温格尔打好领带,“听雄父的话,之后你出席的所有宴会都不再轻松。” “不是还有雄父嘛。”温格尔撒娇道:“雄父不会让我一个人举办宴会吧。” 温莱捧起温格尔的脸,坏心眼地捏捏。 “没错。你要靠自己了。” “可是我都不太会,宴会礼仪和主持宴会……是两个概念啊。” 温莱哈哈大笑,“没什么可怕的。我们可是夜明珠闪蝶家啊。” 雌君柯得打开门,说道:“可怕什么?甲竣已经准备好了。” 温格尔拿起桌子上的花束,飞快地钻出门外。他一边跑,一边说道:“雄父,那我下一场再学习宴会安排吧。这次——” 就让我开开心心的结个婚吧!
第204章 温格尔已经不太记得卓旧的半盒草莓。 虽然他知道有这么一件事情。 “可是我真的要给他找出草莓来吗?”温格尔心里想着,朝着仓库去。拾级而下,距离地面十米以下的一层储物室内,那儿被雌虫们安置好了食物:用以饱腹的主食、少量的调味品、大量速食食品和部分瓜果蔬菜。 沙曼云正在这里拿今日份的食材。他计划做南瓜炖蛋和青蔬炒肉,这些保质期在一年以下的食材通常被放在烹饪的最前列。看见温格尔的时候,沙曼云有点诧异,听说卓旧想吃眉头紧锁。 温格尔给他解释。 两人在仓库里轻轻地拉扯半天。沙曼云那条粉红色的围裙都破了,带子轻飘飘地垂落下来,结实柔韧的腰腹隐约可见。 “你最近开心了不少。”温格尔摆摆手,目光看向架子顶端的一盒小蜜橘,“沙曼云,帮我拿那个吧。我够不到。” 这点距离,其实张开翅膀,温格尔自己是可以拿到手的。 可他不太愿意在其他雌虫面前展现出自己的翅膀。 因为这在蝶族雄虫的社交语境里,代表了“求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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