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乱卷的狂风中艰难往坡上爬,尽量屏住呼吸,然而爬到坡上,那沙尘挡出了大半视野,也只能看清脚下方寸之地。 南煦就像是电视剧中被发配边疆的囚汉,忍着极端天气,又被困在这天地之间,这又是什么人间疾苦,南煦想。 背后突然有人道:“你怎么在这?不是让你在原地等,叫我好找。” 声音略大,在呼啸的风声中就显得有些尖锐了,把南煦吓得颤了一下,后背的寒毛似是都要站立了起来。 南煦小心翼翼回身,却见身后人脑袋上掺染着红发,精神奕奕的模样,不是年轻俊朗的云逸又是谁。 南煦没想到这次不需要什么入睡的前提,就能直接接触到自己想要看的人,顿时欣喜不已,上次见时不知他是谁,迷茫混沌中结束了那段梦境;这次再见,带上挚友这个标签,顿时就感觉不一样了,面前之人好像都亲近了不少。 南煦眼中的惊喜掩都掩不住,何况他也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要掩饰,让张口正准备说什么的云逸突然顿住了话头。 他盯着南煦那张脸,有些狐疑问道:“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像是许久没见过我一般,我就让你在原地等我半刻钟,你都能四处乱跑让我差点找不着,还当你被风刮走了,哦对,这点风是刮不走你的。” 云逸的话当真是多,噼里啪啦说了一通,也不等南煦反应过来,就把手中的一捆树苗塞到了他的手中。 “我没寻到你要的什么梭梭树,但我祖父说这种树也能种,叫什么沙棘,我跟祖父求了半天才弄来这些,你要是栽不活就替我去给祖父负荆请罪吧!”云逸道。 南煦双手托着一大捆树苗,有些茫然,“这是作甚?” 云逸用惊奇的眼神看南煦,“不是你说要种树,我把树苗给你拿来了,你怎么又反悔了?难不成是想让我一个人种?我当你是栽不活树,没想到你却根本不动手,上次我还因为跟你一起挖渠的事儿被祖父一通好骂,这回说什么我也不听你的了。” 在沙尘暴的天气里种树?是他疯了,还是云逸的耳朵出了问题? 云逸话多的后果就是吃了好些沙土,在一边掐着嗓子干呕,不知是真的太难受还是为了不被南煦推卸责任装模作样。 “挖渠怎么了?”南煦不知往事,装出理直气壮的模样问。 云逸瞪着眼睛看他,南煦清晰看见那双瞳孔从褐色转为了红色,也不知是不是什么黑化的特征,他当即闭嘴,想要结束这个危险的话题。 谁知云逸却不放过他,“你怎还好意思问我,你与我说从北方挖条渠去南方,南水北调,我们这就不会缺水了,可你怎的不说自己认不清方向,我们耗费两个多月,隔壁东北虎兄弟爪子都磨平了,挖出来的渠却通往了海中,海水灌进来把仓鼠族的窝都给冲了,我的小金库都被赔没了。” 南煦没想到曾经的自己竟然还是个到处挖坑的选手,坑云逸真有一套,顿觉十分惭愧,再低头看自己手中的树苗,确是适合用于防风固沙。 “要不我们先回去,等风沙停了再来种?”南煦试探性问道。 云逸眉头一拧 ,“可你刚刚与我说风沙天气种树最为适宜,树木有灵,在这般天气下努力扎根,好天气时就更容易存活,我都在族中夸下海口,说要把北方的风沙给治了,又怎好意思现在回去?” 南煦觉得云逸太过口是心非了些,嘴上说着再不听他的,却又在心底相信自己,都敢去旁人面前大放厥词。 可人族世界那么多人力物力投资于防风固沙,成效也甚微,云逸若想靠这么点沙棘树就拦住飞扬的风沙,却也有些痴人说梦了。 但话说回来,云逸不肯现在回去,那该种的树还得种,也不知这么大的风,一捆树苗能活下几棵。 索性也只有种树或者赖在黄沙中两个选项,南煦提起锄头,挖出一个坑洞,再把树苗栽了进去,填上土块拍打严实,南煦蹲在树苗边观察了一会儿,想知道妖界和人族是否有不同。 等了约莫四五分钟,那小树苗就在风沙的摧残下蔫了下来,似乎下一秒就能撅过去,南煦急忙道:“你快去弄些水来,或许浇些水就好了。” 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的云逸犹豫了几秒,还是抬起腿往族内的方向走。 “若是静渊那小子在就好了,替我降下一场雨,也省了我浇水的功夫。”云逸小声嘀咕了一句。
第142章 云逸离开以后, 南煦就不停重复着挖坑种树这个步骤,他一步步挪去,所经过之处, 坑中树苗一个接着一个干枯变蔫儿,看起来有种集体抗议的感觉, 南煦刨几下坑就吐一下鼻喉中的沙土, 只觉自己当真是像个傻子。 他还没在心中腹诽多久, 就听见远处云逸在叫着小妖, 南煦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应了一声,就见云逸提着一个巨大的水桶,顶着风沙眯眼走了过来。 南煦突然得到了安慰, 这不还有个看起来更像傻子的? 云逸自然是不知道南煦的想法,他将那能装下三五个南煦的水桶放了下来, 揭开水桶盖让南煦看, “这么多水总够树喝了吧!” 南煦探头看了一眼,疑惑问他:“你哪来这么多水?还有这么大的水桶。” 云逸不以为意道:“你不是见过吗, 就是供给族中喝水的那个桶,我直接给搬来了。” 南煦惊讶地张大嘴,灌了口沙子后又将嘴闭了起来,“那你族人等会喝什么?” 云逸怔了怔, 显然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他抓了抓头发, 因为回答不上来觉得丢了面子,“自是有解决的办法,你一个小妖管那么多做什么!” 南煦看他恼羞成怒, 提建议道 :“不然你再扛回去?就当没发生过。” 云逸觉得也有道理, 正要盖上水桶盖, 就见桶中的水上飘着一层沙。 云逸:…… “算了,你还是将水用了吧,这么拿回去还是得挨骂。”云逸说。 南煦见状,也觉没旁的办法,用小碗一点点浇灌自己栽种的树苗,有些奇异的是,那些明显变得干枯的树苗在短时间内快速恢复生机,南煦能感觉到土壤之下他们正努力扎根。 难不成还真被曾今的自己说中了?恶劣的环境能促使树苗加倍生长,变得更加坚韧? 南煦在小村里住了十几年,不知帮过多少大爷大姨种过地,却还是第一回听这种道理。 云逸也觉得新奇,蹲在树苗边上观察,一捆树苗也就三四十棵,两人没多久功夫便都种好,一桶水都被沙尘污染再不能喝,云逸后来索性拎着桶浇。 沙棘树们生长的速度快到惊人,喝了水后,一刻钟多点儿的功夫就已长了一两寸,云逸站在一排树苗边道:“好似真的能挡风沙。” 这么点儿树苗就算能固沙,作用也是微乎其微,南煦认为云逸是自己动了手,心理作用居多,问他说:“这里的沙尘多久出现一次?” 云逸想也没想就说:“一年少则五六次,多则九十次,不过每次持续时间不长,我们族中到这时都是门窗紧闭,不能出门当真是憋得厉害。” “若能大片栽种易成活的树,那也能减少些风沙侵袭。”南煦说。 云逸看了看自己面前的一小排树苗,算是认可了南煦的说法,不过他们这地儿水不多,总不能让他再去挖上几年的水渠吧? 正在思索之际,就听一声暴喝,云逸听见这声音明显身躯一颤,条件反射般就想捂头乱窜。 “完了完了。”云逸一边嘀咕一边扛起地上的木桶,犹豫了几秒后,还是在逃往更远的地方和回家中选择了后者。 南煦隐约能在狂风中听见老人的喝骂声,像是在说族中储水的事情,便知是东窗事发了。 云逸走在前面,南煦跟在后面,行到一半时,云逸突然回头说:“等会我招供就说都是我做的,你可别说有你出主意,我祖父怒急时可不分族人还是外人,你这小身板顶不住他的一拐杖。” 南煦看他说得像是要去英勇就义,心想这出兄弟情深的戏码自己是不是该配合几句,只当云逸夸张了,然而真见着云逸被拐杖打得抱头鼠窜的时候,南煦才知,云逸真是半点都不夸张。 从云逸祖父断断续续的喝骂声中,南煦才知桶中水不是普通饮用水,而是取自一处水潭,那水潭距离金乌族地几百公里,有活络灵脉的作用,能叫妖都修为更纯粹几分,将这水用来浇花,暴殄天物也不过如此,难怪那些树苗疯狂生长。 说不心疼是假的,南煦都没尝过那活络灵脉的潭水,就都喂给了那几十棵树,不过看云逸被教训地吱哇乱叫,脑袋上都被敲出一个鼓包,每次拐杖落下都是一声闷响,带着灵气的力道,不可谓不惨,南煦一时之间也顾不上心疼潭水,只想着要如何能缓和云逸祖父的怒火。 云逸看出南煦的想法,蹿到他面前时飞快道:“你可千万别开口,我祖父生气时听不得劝,旁人越劝他打得越使劲儿。” 还真是挺有经验,南煦只得闭上嘴,可眼前祖父打孙的场景又太过暴力,南煦只能作出被吓到的模样,时不时还惊呼两声,叫云逸祖父都不知如何发挥了。 天色黑沉,狂风未歇,南煦扒在窗台,看院中云逸还在被罚跪,实话说云逸长得很是高大,可就因他那不太着调的性子,就总是让人忽略这一点,他跪在那背脊挺得笔直,非是一两日能训练出来的,看来从小到大没少闯祸挨罚。 可无论罚过多少次,他也不改,难怪他祖父教训他时不收半点力道。 然而今日这事也不能全怪云逸,若不是“自己”说要在风沙中种树,也不会有后来这些事,云逸没拉他一同挨罚,只这一点,也能看出他确是讲义气, “你要跪多久?”南煦询问。 云逸到底是金乌一族的继承人,再如何能闯祸,以后也要担起一族重任,需得有威信,因而这处宽敞却略显荒凉的院子不会有旁人进来,南煦无需压低声音。 云逸看向窗户边的南煦,想了想,“今日祖父的气性比较大,应会罚个十来日吧!” 南煦诧异不已,“十来日,那你这膝盖还能要吗?” “也不是一直跪着,凭我多年经验来看,祖父最多在第七日的时候来看一眼。”云逸说。 南煦点点头,“那你现在还跪在那作甚?” 南煦可不信云逸会是这般乖巧的妖,果然,这话问出口,云逸就狡黠一笑,胸有成竹道:“祖父今晚会悄悄来看,等他看完了我再起,免得被抓个正着再挨上一顿打。” 南煦闻此言,便干脆以手臂做支撑,趴在窗台上陪云逸,云逸在风中待了有几个时辰,头上的红发都快成了黄发,看起来像是在土地里打过滚。 “你去睡就是,窗户开着吹得屋中都是沙土。”云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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