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屏连说两个名字,一个没错。不过赵干事无所谓,他不承认就行了,蹲下来看着他,说:“因为我觉得,也不一定所有人都会背叛你,想杀你灭口。总有那么几个轴的,脑子有坑的,愿意为了你抛头颅洒热血。你在位那么多年,确实也做过很多好事,救过很多人,洗脑个一个两个的,很正常。” 这话其实是苏洄之说的。 陈屏沉默两秒,而后嗤笑,“你们倒是看得起我。” 赵干事掏出一根烟点上,抽了一口,“所以,是谁?” 陈屏不答,赵干事就叼着烟把人拖到了走廊的阴影下,看着他犯规、看着他挣扎、痛苦,努力想往阳光里钻,又被赵干事一脚踹回去。 也许是那痛苦的叫声太凄惨,于青宴终于有了反应。他浑身抖了抖,眼里流露出一丝惊恐,面色煞白。 下一秒,他站起来,踉跄着往这边走,待看清楚陈屏的脸,眼睛里的惊恐几乎化作实质。赵干事仔细留意着他的变化,见状,立刻发问:“你想起什么了?” 于青宴拼命摇头,瞳孔骤缩,已然有了再次发疯的征兆。赵干事在心里暗骂一声,却不敢拿他怎么样,只能按照苏洄之说的,拿出燕月明和散会成员的照片给他看,尽力安抚他。 他的状况不再适合继续使用药物了。 “你再看看他们,你有同伴,你不是一个人。别害怕,陈屏已经被我抓住,我们回到这里,是为了搞清楚当年的真相。你回来了,你成功回来了,于青宴,你那么多年的坚持,不要功亏一篑!” 听着赵干事的话,于青宴哆嗦着、哆嗦着,还是缓缓举起了手,指向陈屏:“是他、就是他……” 于青宴猛然想起了那令人痛苦的、改变命运的一天。 对于于青宴这种因为大觉醒而失去亲人的孤儿,橙红色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心安的、最美的颜色。他以为那个经常来福利院探望他们的气相局搜救队员,是一个令人敬仰的英雄,却不知道他本质是个恶魔。 “他说、他说我去揭发他也没用,他是部长,我会死……所有人都会死……他还说、说……”于青宴颤抖着,流下眼泪来,“福利院里早就有他的人了,所以我去那里告,也没有用。” 当年的于青宴,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他是个孤儿,没有根基,没有人脉,愤怒和恐惧同时啃食着他的心脏,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赵干事还是不理解,以陈屏的手段和地位,要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死去,总有办法,何必冒风险? 至于陈屏说他只是在跟鸩虚与委蛇,本质不想害人,所以心软放走了于青宴的话,赵干事根本不信。 于青宴似是想到什么,又痛苦起来,抱着头蹲在地上。赵干事不敢逼迫他,只能在旁边守着,余光瞥见陈屏好像快晕过去了,又把人从阴影里拖出来。 重新回到阳光下的陈屏,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打湿了,双目失神,还在轻微地抽搐。可即便如此,他好像还是没有松口的意思。 该死。 赵干事暗恨。 这时,于青宴忽然又抬头,满脸苍白,又哭又笑,“我想起来了……我为什么没死,因为那天的规则,是规则救了我、是规则救了我!” 谁能想到,这骤变的世界、这诡异的规则,带走了他的亲人,让他沦落成一个孤儿。最终,却又是这规则救了他。 那天的规则是: 【在某一个特定的时间段,禁止向北】以及【生肖限行】 所有生肖动物里没有脚的,一律禁止开车。于青宴并不知道陈屏的生肖,他只能赌。 当他不顾一切地跑,骑上自己好不容易攒钱买下的、停在附近的电瓶车,一路往北时,他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走向哪里。 幸运的是他赌赢了,陈屏是一条无脚蛇。他不敢冒险,因为他就算杀了于青宴,双重冒险带来的侵蚀不是一晚上可以休养好的,他没办法跟气相局交待——堂堂搜救部部长,在昨晚做了什么,导致他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一旦气相局去查,他就完了。 不幸的是,犯规的是于青宴。双重犯规,仓皇逃离,他因为陈屏的威胁,不敢直接去气相局告发,也不敢回福利院,于是一头撞进缝隙里。 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他的精神很快就出了问题。而他以那样的状态在缝隙里求生,继续犯规也是可想而知的事情。 于青宴毫无意外地疯了,直到他遇到散会的人。 散会救了他,让他不至于彻底疯掉,可他再也想不起来令他疯癫的真正原因了。 赵干事听到“规则救人”的真相,错愕、怔然,但很快又觉得——果然如此。 这里面没有什么突如其来的善心,而规则,果然是中立的,是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给自己打的补丁罢了。而就在这时,于青宴又倏然抓住他的胳膊,急切道:“他还有其他的同伙,我听见他打电话了!” 赵干事的心立刻提起来,“谁?” 于青宴:“冯远华!” 冯远华?! 赵干事脑海中陡然浮现出那张憨厚的脸,面色瞬间变得难看。冯远华是搜救部一队副队长,黎和平曾经的左膀右臂,竟然连他也是叛徒么? 思及此,赵干事连忙拨打井宁的电话。但井宁的电话打不通,他又赶紧拨给苏洄之。这时候他也不怕被人追踪信号暴露自己的位置了,冯远华没有去浮林路56号,他是留在城内的! “嘟——嘟——嘟——”等待接通的声音让赵干事着急万分。 快接啊,快接。 就在电话即将因为无人接通而挂断时,对面终于传来了声响。苏洄之的声音听起来轻飘飘的,但只要还活着,赵干事就松了口气。 “冯远华有问题,马上把他控制起来!”他急道。 “晚了。”苏洄之一句话,让赵干事的心直往下坠,“他跟着董晓音去了荒原。” 陈屏笑了起来,他没有听到电话里的声音,但看到赵干事脸色那么难看,就知道出问题了。他张开嘴,牙齿上都是血,但不妨碍他在发笑。 如果他不能成功,那世界就此毁灭,不是很好吗? 谁也别想活。 与此同时,荒原。 神庙已近在眼前,董晓音带着增援的大部队一路跋涉至此,而冯远华作为一队副队长,与她平级,就跟在她身边。 “你见过猫猫神本尊吗?”他忽然问。 “怎么了?”董晓音问。 “没什么,就是有点好奇,我们搜救部以前不是从没发现过这个缝隙吗?连当年的黎队都没有。你说,这个猫猫神……真的能打败相吗?”冯远华望着神庙,眸光深邃,暗含唏嘘。 “试过就知道了。”董晓音微笑。
第296章 胡来之地(四十八) 胡地,倚红船。 Q塔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囡囡子、宝宝子,小姨的宝贝小明子。当他开着枣核大的倚红船,在风雪和巨浪中飘摇,好不容易把所有人都打捞上来之后,这群没良心的马上就把他这个救命恩人抛到脑后,上演了一出姨侄情深。 燕月明泪洒倚红船,但其实他也不想的。他想要像个成熟稳重的大人,展现出自己可靠的一面,但是好难啊,这一路真的好艰难。 当他终于看到小姨的那一刻,眼泪夺眶而出。 “小姨!” “小明!” 唐乔看到小明那满身狼狈的样子,都心疼死了。上次分别时,小明还过着简单的生活,一大早起来做了早饭,叫唐乔起床,絮絮叨叨说着最近房价下跌了的事情。 他们一块儿勾画着美好的未来,谁能想到未来会是现在这样呢?他能走到这里,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燕月明同样为唐乔揪心,因为她的状态看起来实在不比自己好多少。一袭红裙,看着好像只是裙子有点破了,可燕月明过去跟她拥抱的时候,一伸手,发现手上沾到的都是血。 这哪里是普通的红裙子,这是血衣啊! 唐乔却飒然一笑,摸摸他的头,说“没事”。燕月明还来不及放宽心呢,说着“没事”的人就直接倒了。 “小姨!!!”燕月明差点心脏跳停。 好在此时的船上已经有了不少人,除了Q塔、呱呱,几个瓜皮,还有比燕月明他们先到一步的搜救队员们。 大家纷纷上前帮忙,只有Q塔还在说风凉话:“你小姨,全身上下就嘴最硬。” 这倒是真的,燕月明无法反驳。而就在这时,船只摇晃,一心想要确认小姨安危的燕月明,直接被晃倒在地。 这一倒地,他就有点站不起来了。 放眼望去,大家的状态都糟糕至极。几个瓜皮瘫在地上不动,呱呱的耳朵里还在流血,而胡非满脸惨白,到现在还在哆嗦。 文澜作为搜救队精英,倒是还能扶着墙站立,但她喘着气,力气也快要消耗殆尽。Q塔看着这一个个的,幽怨吐槽:“我是国师,不是奶妈……” 可他不想管,也只能管。 唐乔作为倚红船如今的船长,本该是发号施令的那一个,可她倒了。而Q塔,一个伟大的国师,屈尊在这里当大副。 “啪、啪。”他拍拍手,倚红船上原本的船员,即NPC们,便从各个角落里出来。他指挥着船员们将伤员带走治疗,又吩咐道:“即刻调整航向,沿着天河出发,离开胡地。” 燕月明心中一惊,“不等其他人了吗?” Q塔:“如果他们赶得及的话。” 燕月明急道:“学长和阎队他们一定赶得及的,我们不能丢下他们先走!而且我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消灭相吗?现在任务还没完成,我们怎么能——” “谁说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Q塔打断他的话。 “!!”燕月明瞪大眼睛,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看到他这个样子,Q塔又歪了歪头,说:“我骗你的。” 燕月明:“……” Q塔:“啾咪啾咪。” 燕月明差点崩溃,捂着心脏喘不过气来,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真的承受不了太大的刺激了。Q塔怕把他给吓死,也终于不再逗他,朝着他伸出手,“桃子和枇杷呢,带来了吗?” 闻言,燕月明看向文澜。文澜便从背包里拿出了那两块碎片,递给Q塔。 Q塔看着碎片上熟悉的桃子和枇杷的图案,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怀念,“你们现在的情况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非要拯救世界,你们真的觉得能成功吗?” 文澜沉声:“我们本就是敢死队。而且,如果世界真的要毁灭,我们就算逃出去,又能怎么样?” 话音未落,一阵更猛烈的颠簸从脚下传来,伴随着的还有来自真相的精神攻击。这一次,燕月明连耳鸣都听不到了,大脑出现短暂的空白,仿佛过了几秒钟,又仿佛过了很久,他才回过神来,僵硬地扭动自己的脖子,想要去确认同伴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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