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然从石堆里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长刀插进地里,借力爬起来。 只是这一次他没再一股脑冲过去,手指紧紧握着刀柄。 “它……不该死……” 虚弱又沙哑的声音,和往日的温润截然不同。 葛洲心头随着喉结一动,也放下了音调:“我知道,它已经是一条普通的鱼了,解契后跟你也再没有关联。不光它,你也不该死。” 然而季然却摇了摇头,小身板一身的脏污,看上去可怜极了。 “不,只有它……” “你觉得你该死?” “我是为朝化而生的人,我的生命是由朝化百姓的爱而滋生的。” “……” 上一秒还觉得他总算醒悟过来,下一秒却又看到他执迷不悟。葛洲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哇,什么邪教啊?”葛洲鄙夷地啧啧两声,将以往的风度丢了个干净,“放什么屁呢?” 季然失语片刻:“我……” “搞什么封建迷信?还由爱滋生,疯了吗?赫灵被收的小说里都不这么写了,太老土,怎么你以前的话本里都是这样的俗气故事?也是,你爸应该都给你灌输这种垃圾东西。” 葛洲第一次讲话这么多,他眉眼微蹙,不怒自威的气势顿时散发出来。 战场上威严的中将大人大手一挥。 “别记错了,现在是两千年后的星国!” “你,是来自两千年后的季然!” 季然猛地一愣,瞳孔微微睁大,失神地看向葛洲。 “……” 久久不言。 葛洲也没再说,长身而立看着他。 两人就这么相望站着许久。 “……” “葛哥。” 季然眉目半脸敛低垂,突然如喃喃自语一般,轻轻唤葛洲,他这么小声,葛洲应该听不到。叫完后自己也无奈地笑笑,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该说什么。 “怎么了?”葛洲轻声道,尾音含着不是错觉的关心询问。 季然则抬头看他,笑着摇头:“没……就是叫了一下。” 这样的他,变回了之前那个乖巧温柔的少年。 “没事为什么叫我?” 季然没想到他就这个刨根问底,停了一下,又耐心回复:“下意识,随便叫叫。” “你情绪不好的时候就会看底下,再叫我名字。”葛洲将破布打结止血,抬眼瞥他一眼,“你自己不知道吗?” 季然蓦地一顿,愣愣地看着又低头专注处理伤口的葛洲。 像是停止跳动了的心脏经过一夜春风拂过一般,慢慢找回了生机,开始搏动,并越演愈烈。如久旱逢甘霖的囚徒,握住了生的命脉,黑暗的时间开始有了光束打进来。 季然清晰地感受到心脏的跳动,声音大得仿佛每一寸皮肤都随之起舞。 可分明自己早就没有了可以跳动的心脏。 葛洲站起身来,目光深邃:“还记得吗,曾经你说他们爱你,他们真的爱你吗?你要的是爱吗?你要的不过是一个可以让你存在过这个世界的证明。” “我……” “季然,我之前和你说的话,都是认真的,我不骗你。” 季然愣愣:“……什么话?” 葛洲认真看他:“我想保护你,尽我可能。你怎么看?” 季然:“……” 一条河流从发源到汇入大江大河,所经历的过程需要翻越千山,踏遍万水,一步一步,一点一点,其过程艰辛坎坷,又是多少人能感受到的? 两千多年的时间跨越,一个人孤独走过两千多年的历史长河,孤独地藏于泥土之下,和痛苦作伴。 他曾想流历山川,踏遍河流,渴望着拥有自由的灵魂无拘无束。 然而责任从他为出生时就衔在了肩上,他不能取下来,也没想过取下来。 既向往着院墙之外的世界,又将国家百姓放心中,被爱戴被呼唤的感觉让他体会到心中枯萎的花得到了浇灌。 他是一个矛盾体,却在多少年岁里融合的很好,只是在父亲对他说的那句“出去看看吧”后,他就被迫走上了另一条不曾预想的路,打乱了他按部就班的节奏,踏进了迷宫。 他醉心于美妙的外面时光,却不知这是一场鸿门宴,是葛洲说过的“最后的晚餐”。 早该知道的,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遗憾是什么? 是心有大义却被国家抛弃;是少年天才却生不逢时;是父亲编织的一场罪恶的美梦,是在舒院殿中陛下披上的衣裳;是被爱戴的百姓一刀一刀捅死,钉在祭祀台上日日夜夜;是无悔过去却不得超生;是化作怨鬼万千世界再无家归。 季然答不出来,手中的长刀也放不下。 他痛苦地发现,自己无从开口的同时,居然也没有想过没有自由这个答案。 葛洲上前握住长刀,锋利的刀刃刮破他的手掌,鲜血一滴一滴落下来,啪嗒掉在地上溅出的细点如同一朵朵可爱的小花。 “所以呢?你要自由,还是爱?” 这一次,心如磐石的季然终于忍不住了,刀顺着腿边掉落,滚下了高台,回荡的脆响有低声呜咽作伴。 季然低下了头,双手无力般垂下,肩膀不住地耸动。 压抑又破碎的哭声低入尘埃。 就连哭,也哭的如此卑微。 葛洲再看不下,温柔又强硬地将人拥入怀里,一下一下安抚地顺着他的背,任由心疼的少年泪水决堤,染湿衣服。 “葛……葛哥,我……错了……我错了……” “我错了……错了……” “对不……起……” 他觉得泣不成声,话连不成一句,低低地像刚学会说话的稚童。 葛洲抬起血迹斑斑的手臂,轻轻揉了揉他的头,一如往常般温柔。 “你很出色,是好孩子。” “……葛哥……带我走吧。” “好,听你的。” ---- 别人家主角亲亲我我,我们家主角打打杀杀
第64章 杀人杀上瘾了? ======= 两千年前,朝化危在旦夕,国之将灭,走投无路的国民众举复活天才御兽师季然,力排千难万险,以一己之力逼退已至城门的敌军,挽救了一个国家的宿命。 凯旋归来的御兽师无心留恋人间,只想最后看一眼曾经的宠兽。 可他最后的愿望都被无情摧毁了。 陪伴了自己几乎整个生命的小锦鲤,紧随其后被推上了祭祀台。 早就丢失了七情六欲的季然唯独只有这么一小块心头肉,却被无情碾碎,极端的情绪就此爆发,这大概只能用死不瞑目来形容了。 走火入魔的季然发了疯,屠杀了自己解救了的百姓们,无情且残暴,杀人不眨眼,鲜血染红了整个主城,也染红了他的眼。 皇帝下令祭师们想办法,命悬一线的祭师们合力开启祭坛,用上古咒术将季然封印起来,被施咒者将永不超生。 最后,困在封印里的季然动弹不得,被百姓们咒骂着埋入了土里,一人一铲土,将他睁着的一双眼盖上。 就此长埋地底,再不见天日。 “所以你就这么埋在了土里?” “嗯。” “那我当时随便一挖,就把你封印挖没了?”葛洲问。 季然摇头:“非也,那个咒术太过古老,施咒者们功力太浅,没过多久就自然脱落了。” 葛洲:“没过多久是多久?” 季然:“……两百年。” “两百年?” 按照古时候的朝代替换,两百年都能有几个朝代了。 葛洲:“既然封印脱落了,那后来怎么又在地里?”还是说根本就没出去? 季然:“人世间已无我留恋之人,留恋之事,出去与不出去于我而言,并无任何不同。” 葛洲一时无言。 他毕竟最多也就活了三十多年,对于现代来说,这个年纪不小不大,有些夸张的还认为算是中年。 人生有几个三十五年? 季然却有几十个。 只是这几十个三十五年,他都清醒地躺在泥土之下,孤独地一点一点淌过历史的长河。 岁月变迁,人间几何。 这样的生命又有谁能度过? 葛洲沉重地呼出了一口气,看着个子小巧的季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是时候出去了。” 季然乖巧点头:“好。” “这么相信我?” “那当然,葛哥你是盲图发明者。” 葛洲看他一眼,果然他也早就发现了这里是怎样的时间,真是聪明的小孩。 他靠近一步,落在季然肩膀上的手从脖子下滑,停在了左胸前,轻轻按住。 葛洲定定地看他:“这里是盲图,说是虚拟但也真实,毕竟和现实同步。我最后问你一次,要和我一起出去吗?” 季然一愣,恍然片刻,像是读懂了他话中的意味,跨越两千年的沉重蓦然一松,在清秀白皙的脸上绽放出温柔动人的笑容。 “要。” 话音一落,下一刻葛洲的二指便猛地插进了季然的胸脯,即使这样,季然也没有表现出半点惊讶,脸上则是坦然的释怀,和全然的信任。 葛洲:“这样还相信我?” 季然微笑着点了点头:“嗯。” 葛洲也笑了一声,没叫季然失望,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右手便从他的胸口里抽了出来。 还带出一块透明的芯片。 两人相视而望,周围纷乱残忍的场景蓦然改变,如扭曲的光影开始散漫。 葛洲牵过他的手,带着他往某一处走去。 在所有的场景就要变成一片雾时,电光火石间,季然看着身侧高大的人,迟来的情感也随着这个虚幻世界的消失开始回笼。 他这才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见到过去的一切了。 季然一时间哑然,莫名的情绪席卷过来,他无法明白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是为何,只清晰地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在指缝间流失。 他突然问:“葛哥,你觉得我的做法是对还是错呢?” “你指什么?” “……杀人。” 葛洲转头看他一眼:“别人杀我,我就要杀回去。弱肉强食,这有什么问题吗?” 季然无言看他。 葛洲又转回头去,说了一句他心里一直想说的话。 “从这么残酷的时代过来,怎么还这么傻白甜?” 这句看似轻啧,却温柔满满的语气一下子宽慰了季然突然而生的无措。 他笑着回握了那一只大手。 原来—— 那不可名状的情绪,是和过去告别。 …… “好棒,好棒啊小崽!” “来来来,吃一口,再翻一个跟斗!” 实验室里,赫灵蹲在地上,开心地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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