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哭嚎,灯摇曳,凄凄厉厉,似古楼一梦。 他解开腰带,脱掉身上的麻衣。假发如同黑色的流水垂泻而下,盖住了叶笙肩膀上展翅欲飞的血色蝴蝶。他踩过地上的衣服,手臂扯过挂在一旁的红色嫁衣,从里往外,一层一层往身上套。叶笙的皮肤很白,鲜红的嫁衣更是将这种白映衬着恍如珠玉生辉。他垂下眼睫,知道明天要接触族长,所以咽下喉咙的血,也咽下心里滔天的恨意。 夜哭古村的晚上总是哭声不断。 叶笙换好衣服后,走到了窗边,他扬起头,看着外面绮丽梦幻的一幕,杏色眼眸浮现出如机械表盘般冰冷的血色纹路来。他不需要化妆,戴上假发穿上嫁妆,就已经有了超越性别的美丽。唇色水红,眼睫如帘,皮肤病态的白,见血封喉的艳。 青丝如瀑垂落,珠钗点缀,淡化了叶笙身上锋冷、杀意。 他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真的像是个完美的新娘。 第二天,在知道【死地】的事后,国王工会一宿没睡。他们恍恍惚惚,一大清早比夜哭古村的喜婆还要积极,来到新娘房前。 王透和光头脸色都出奇的难看。 “真的行吗?” “真的能成功吗。” “这是叶笙的第三个轮回,他如果死了,我们接下来的两个轮回肯定也出不去。” 管千秋到最后一天,上个轮回一些模糊破碎的记忆在【绝对清醒】的影响下开始慢慢的涌入脑袋。 上一个轮回,她也是在这里和叶笙完成最后一步的。闭上眼就是那随风摇曳的纸流苏,破碎的白日梦。 管千秋伸出手,握住脖子上空空如也的平安符,在这个大喜的日子,她却只觉得哀伤。 “出来了。” “叶笙!” “叶笙,等下我们……” 众人本想跟叶笙商量一下计划的,但是看到叶笙的样子后,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叶笙一直给人的感觉就是,冷血,孤僻,阴郁的,他第一天从泥泞中爬出来,都能不改逼王本色。更别说后面真相水落石出,众人知道他有多疯了。而今天,这个疯子,变成了夜哭古村的“新娘”。 冰冷修长的手拉开门,宽大华丽的嫁衣袖子里,他的手腕像一截雪。 管千秋说:“叶笙……” 国王工会看着他的脸,都错愕地瞪大眼、呆在原地,不敢说话了。 他们以前就知道叶笙好看,但是叶笙的性格实力气质都远比他的样貌要给人印象深刻。 尤其对于异能者来说,外貌是评价一个人最表面的东西,更何况是叶笙这样的暴君。 所以,他们就算开玩笑说要叶笙去世娱城直播,心里其实也是讽刺居多。 直到看到现在一袭嫁衣、乌发如云的叶笙。 一群男男女女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的长相也可以杀人。 那种惊心动魄的艳,用杀戮浸润,用残暴染就。不含任何风情,不含任何柔弱。他那么漂亮,依旧不给任何人遐想的空间。 叶笙察觉到众人的视线,目光看过去。 一群人瞬间回神、噩梦惊醒般,惊出一身冷汗,不敢再去看他一眼。 管千秋只是被惊艳了一下就回神,她说:“我们这次真的不需要再留下什么记号吗。” 叶笙淡淡说:“留不下的。” 管千秋不再说话了。 在喜婆过来前,管千秋已经帮叶笙盖了上红盖头。他的身形其实和孟红拂不同,但是夜哭古村死地的村民们本就是类似于【傀儡】的角色。对于名正言顺的新娘,她们都敲锣打鼓好不快乐。 国王工会的人一步一步往顶楼走的时候,终于从刚才对叶笙的惊艳里面回神。 这是夜哭古村的第五天,所有人心都沉了下来,脸上变得凝重。 苗岩看着走在最前方的叶笙,悬桥上的寒风吹得她脸色苍白。 村民们是去送亲,而他们像是去送葬。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一路到山脚下,族长出现了,族长好像也看不出端倪般,朝叶笙伸出苍老的手。 叶笙冷眼看着这一幕,好在喜婆给老者的手上盖了层红布。 叶笙低首,由德高望重的族长,步步上山梯,来到了孟家先祖宗庙门前。 锣鼓喧天,纸人引路。 吱嘎,厚重古朴的门大开。叶笙透着薄薄的红纱,看到面前庄严肃穆的祠堂。两侧家书如经幡般垂落,一条长长的楼梯,尽头就是孟家先祖的灵牌。 旁边的吉人开始高喝。 “宗祠千秋,族望万代。薪火不绝,家书百年!” “抬轿,起;落轿,下。” “良辰已到,关、吉、门――” 人陆陆续续的进宗庙,叶笙刚进里面,就抬步往楼梯上走。血红的嫁衣掠过台阶,因为装饰繁重,他步伐很慢。国王工会的人跪在地上,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心里浮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胆寒来。 夜哭古楼那双漂亮的手拉开门,叶笙的脸撞入眼所有人第一时间都是惊艳。但是很快,那种冷酷的致命的,独属于叶笙的危险就重新扼住人的灵魂。 叶笙还是那个叶笙,你不敢对他外貌评头论足的叶笙。 这世上唯一一个可以在外貌上与叶笙匹敌的,大概就是那位宁家继承人了。只是今天宁微尘消失了,而叶笙的气压也比平时低了不知道多少个度。众人隐隐约约都发现两人关系的一丝不对劲。 在夜哭古村的【生地】【死地】交界处,一片黑暗虚无里,同样有人,步伐缓慢、走着楼梯。不过与叶笙不同的是,宁微尘走的是向下的楼梯。 确认传教士已经离开后,他就没打算在孟家先祖面前掩饰了。何况本来就是孟家先祖把他先拉入这里的。 虚无的黑暗里,浮动着无数愿望。 异端假借“神明”之名,贪婪地吸收着各种信仰。 宁微尘腿很长,几步就快要走到尽头。 在孟家先祖灵牌上方,是一座巨山,一座八面体的山。 “山”没有五官,没有四肢,看起来像是由无数畸形儿的血肉身体堆成。很多连脐带都没剪干净,血淋淋的缠在一起。 这就是夜哭古村的【先祖】! 在传教士的帮助下,孟家先祖七成的力量,都用来维持【死地剩下的三成力量用来创造【族长创造自己的眼。 所以蹲守在灵牌前靠信仰为食的【先祖】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 如今这个空架子在自己的地盘上紧张到颤抖。 宁微尘语气很轻,淡淡道:“喜欢玩时间的把戏是吗?” 孟家先祖不是个具体的【人它连嘴都没有,颤抖地想解释,也没法解释。 宁微尘想到这里的破局方法是叶笙假冒新娘,就极轻极缓笑了。 心中的怒意和暴虐毫不遮掩,他从一步一步走下,眼眸居高临下审视着这位【神明嗓音带着笑意,温柔轻轻地说:“传教士帮你创造的这个时间坍塌点不完整啊,不如,我帮帮你吧。” ――不如我帮帮你吧。 孟家先祖浑身紧绷,身躯剧烈颤抖,大声大声的嚯嚯喘气。它是第六版块的a+级异端,能和传教士做交易,哪怕摸不到神明禁区,听到这句话,也大概猜出这人的身份了。 它创下的这个时间坍塌点,在这人眼中,或许就是个玩笑。 神明,神明…… 到底谁才是神明呢。 孟家先祖血流不止,仿佛在呜咽地哭。 宁微尘伸出手,修长的手随意捏断了一条愿望。 那条黑色雾在他掌心变成极其透彻的冰蓝色。 “要坍塌就彻底坍塌。” 他桃花眼里渗出诡丽的银紫色,嘲弄道:“让他向你许愿,你也配?” 然而就在他手中的冰蓝色的光几乎要破开整个虚无空间时。宁微尘耳边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神明在上,我有一个特别喜欢的人。” 宁微尘愣住,豁然抬头。 “我想和他,结为夫妻。” “在……落雪时分。” 叶笙走到一半,就抬起了手,摘掉了碍事的红盖头。国王工会的人看到这一幕,一下子瞪大眼了,不同于村民们现在都在虔诚地许愿,他们都心惊胆战地看着叶笙。看叶笙往上走,一边走一边丢掉珠钗。 如果不是假发戴得太牢,叶笙估计都想拽掉碍事的假发。 人陆陆续续进来,族长开始关门。 光线慢慢收紧,所有的光都凝聚在一人身上。自上而下,照亮他清瘦的身形,如瀑的鸦发和如血的嫁衣。 国王工会的人心情复杂,叶笙走到最后,已经完全没有在“装”了。苍白的下颌线紧绷,眼神是刻骨的恨和杀意。国王工会从来没想过,能在一个新娘身上看到“铁血”和“冷肃”两种感觉来。 因为碍事的嫁衣,叶笙走得并不快。两边是猎猎翻飞的家书,纸张长得像是飘带。进入夜哭古村后,经历的一切都让他恨透了这个村庄。无论是三次轮回,被洗去记忆的恶心。还是每天三个任务,无处不在的危险。 三个轮回里,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充斥着鲜血,眼泪,算计。 白胥,美杜莎,管千秋,南柯,孟红拂…… “点燃这一支魂香,进去后就是我们夜哭古村的客人了,先祖会庇佑你们十五天。” “等下新娘要在这里进行【相看你们可以出来看看。” “这里怎么会有捕梦网?” “古村的晚上,外面到处都是黑雾,那是畸形儿的梦!”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霜雪以为期,先祖显灵了!先祖显灵了!” “要我自我介绍一下吗,【窃梦师】。” “南柯,你要去哪里!” “白日梦是指人清醒时脑内所产生的幻想及影像。通常是人内心深处的渴求、野望。” “小孩,看到了吗,你我做的同一个梦。” “红拂的名字也是她改的,或许她就是想效仿红拂夜奔,哈,天真!” “把钥匙给我!” “求求你,把钥匙给我,我只是,我只是想在看他一眼啊……” 吱嘎! 族长将大门合上。 轮回开启,生死汇合! 叶笙走到尽头。孟家先祖的灵牌上开始浮现字眼。 叶笙耐心等着他出现。慢慢地,他身边的一切好像变得灰暗、只有那一方灵牌在黑暗中散发着亘古不变的寒光。叶笙抬起头来,风吹动嫁衣裙摆,也吹动他的长发。 他一直握在手里的枪,终于拿了出来。 叶笙看着这个,上个轮回让自己虔诚许愿的【神明只觉得讽刺。 最后的记忆是孟红拂凄厉的质问。 “闭嘴吧!你们拜的到底是神,还是自己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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