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些话,年轻人眼里没有露出半分惧意,他声线依然平稳地说:“我以灵魂起誓,我将遵守你所有条件,在此和你结下契约,永不背叛,人潮为证,如有违背灰飞烟灭。” 事已至此,他不过一缕孤魂,即便对往事还有所留恋,也快了结完了,在见到恶灵时,他就已经想好自己接下来只为偿还恩情而存在,结果看见了,过程便不再重要了。 恶灵低垂双眸,无声掩藏眼底一闪而过的满意,刚想叫年轻人跟上它的步伐,谁知那年轻人径直走向了废弃的浮池旁。 “都已经死状这么凄惨了,你对这辆车还有什么不舍的?”它环抱着胳膊冷声道。 年轻人蹲下在驾驶位翻翻找找,从里面掏出了自己破损的钱包。 “真是贪财的东西。”恶灵嘲讽道:“这些钱能给你带来什么?你已经死了。” “或许带不给我什么。”年轻人在看到钱包里的照片时,神情有片刻的怔然,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常色,从内层夹出一张整元的钱币:“但这也是我们应该偿还的债。” “我们?注意你的措辞,我欠你什么?”恶灵嗤之以鼻,不再等待,转身便挤入匆匆的人潮里:“记得跟上来。” “你的确没欠我。” 说话间,年轻人跟上恶灵越过天桥底,来到榕树旁,在路口稍一驻足,然后在恶灵转头看他之际又迅速三两步追了上去。 天气转凉,看不清的天空阴云密布,毛毛细雨落在行人的肩头,像是在轻声告别。 现场拉起的警戒线和冰凉的地面融为一体,记者姗姗来迟,闪光灯刺眼夺目,路人直播间里最割人心弦的是家属悲痛欲绝的哭喊,血泊被冲淡流进下水道,警务人员面色沉重,抬头望天,不知此刻又在想谁。 围观群众没伞便散,车祸如此惨烈,恐怕伤亡人数不容乐观,他们已经深知明年清明掉下的细雨里又要多几只亡魂。 广场上已经不剩什么人,卖气球的小贩掐着时间决定准备回家,冒雨将气球束系在自行车上,小贩翻了翻自己的钱包正打算细数收获的成果,却满脸意外地从里面夹出了一张沾血的整币。 年尾的最后一个日子,跨得过去便一年无忧,跨不过去就将永恒定格。世间的悲欢不会相通,城南烟火城北烛火,声量宏大却不清内容,即便山上山下,也依然隔了悲凉和离愁。 零点时刻,仍会有无数的霓虹灯亮起,仍会有无数的新年祝福。 阴暗的街道上,两道隐蔽的灵体从这里经过。 血腥味是年轻人目前唯一能闻到的味道,他安静地跟着恶灵去往未知的目的地,不过一会儿,前头却忽然传来恶灵的声音。 “你说的债,我看见你还了。” “嗯,我知道。” “为什么要还?不过是两只破气球。” “有欠有还。” “哼,连这种小债都要还……” 半晌过后,恶鬼才冷着声把没说完的话说完:“那么我应该能相信你不会背叛我了。” 闻言年轻人微微一笑:“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这可问到了恶灵感兴趣的话题上,恶灵嘴角咧出一个骇人的弧度,下意识抓住年轻人的胳膊,却眉头忍不住一皱,等到打消掉缩手的念头后他才继续道:“是时候让你了解一下恶灵的世界了,去看这群活人究竟有多令人厌恶!” 话毕,它抓着年轻人飞速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他们总是昼伏夜出,人死后亡魂抗拒灼热的阳光,更喜欢阴风阵阵的夜晚。 许多难以窥见的恶事也总在夜深人静时发生。 和恶灵结下契约已经有数日,年轻人逐渐明白了恶灵所说的‘去看看这群活人到底有多令人厌恶’就是去看那些怀着恶意的人为非作歹。 前段时间刚过情人节,一个中年人扛着花筒在偏僻的角落里拉着小学生强买强卖,一枝蔫了吧唧的花就要五十块钱,小学生把裤兜翻出来都没这么多钱,对方五大三粗的说话声又大,吓得小孩儿满脸泪水,可这么僵持也不行,中年人便一脸‘那我行行好’的样子让小学生把家长给他的一天饭钱拿出来买就成。 恶灵和他站在二位当事人的近处,讥讽道:“这就是贪念,可以让一个人不分群体,不择手段达成自己的目的,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你等着看吧。” 年轻人走了几步来到中年人侧边,恶灵皱了皱眉:“你要干什么?” “阻止,或许没有效果,但不妨试试看。” “你是鬼,你应该让风把小孩儿藏起来的钱吹出来!” 年轻人并未采纳这个意见,而是十分有礼貌地在中年人耳边说:“你好,请问一枝花卖多少钱?” 中年人突然感觉周身十分阴冷,一边回答一边朝音源处看去:“十五元一支……人呢?” 恶灵冷笑:“小孩儿把戏。” 可就是这小孩儿把戏,每当那中年人要抓放学途中的小学生强买强卖时,年轻人的声音就会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出现,且这个声音只有中年人才听得见。 在询问其他人能否听见这道声音且收获的回答都是否之后,中年人当即头皮发麻脸色白得吓人,立马确认自己是遇鬼了,一刻都不敢逗留,连夜去山上寺庙找大师求开光符了。 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恶灵讥笑年轻人管得了一个,管不了所有,年轻人却显得很平静:没遇到就算了,既然遇到了,就不应该坐视不管。 恶灵被年轻人周身环绕的虚伪白芒气得眼白愈多,斗嘴不占上风索性选择不吭声。 几天前,他们遇到一个辍学的初中生偷偷潜进小区偷电瓶,巧妙的手段就连王某人见了都要赞不绝口。 年轻人摇摇头:“这个年纪,不应该。” 恶灵翻了个白眼。 “你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回归正途?” 见年轻人竟然问到了自己身上,恶灵没好气道:“杀了他,让他骑上车以后在下个路口被撞死。” “你的提议不错。” 恶鬼愣了下,年轻人的反应出乎它意料啊。 “确实应该给点教训,但代价不应该这么沉重。” 恶鬼:……哼,本性难改。 趁初中生埋头苦干时,年轻人轻轻推了推附近的车,那震耳欲聋的警报声响彻小区。初中生紧张得满头是汗,一边祈祷无人发现,一边动作越发利索。 于是年轻人又推了推另外几辆,这回此起彼伏的警报声把熟睡的保安都惊醒了。 初中生暗骂一声真是遇到鬼了,明明附近也没人,怎么这些车自己就响起来了,流年不利啊简直! 偷不下去了,干脆罢手提着工具欲逃离犯罪现场,可没想到还没等他站起身,拿着手电筒的保安已经三两个围着他,黑着脸说:“你是我们抓到的第二个偷电瓶的未成年了,真搞不懂你们一天到晚的不好好读书到底在想什么,上一个说他家里不缺钱,玩儿的就是刺激,那你呢?你是什么理由?是不是团伙作案?” 初中生被抓后故作镇定:“我又没……” “算了不跟他废话,报警吧。” 初中生大惊失色:“等等!我说!我是因为想出来闯出自己的一片天,我跟我爸说了我要靠自己的双手挣第一桶金,只要能自己养活自己,这样就能退学了。” 保安无语了:“这就是靠自己的双手争第一笔钱?靠双手去偷?就算你侥幸得手了,这钱来路也不正啊,你良心不会不安吗,能用得这么心安理得?我看你啊,还是回去好好读书吧。不过看你这副一点没经验的样儿,应该是第一次这么做吧?念在你是初犯……” 初中生双手合十苦苦哀求:“叔叔,我真的,我真的下次再也不敢了!求你别报……” 保安闪电掏出手机:“还是报警吧。” 初中生顿时面如死灰。 恶灵看得哈哈大笑,眯着眼捂着肚子前俯后仰,年轻人欣慰地说:“你也觉得他早日回归正途是对的,这个改变很不错,再接再厉。” 谁料恶灵勾上他的肩膀阴恻恻说:“我笑的是他太蠢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道行实在是浅,真是够丢人的。” 腐烂的味道萦绕而来,年轻人静静看着恶灵骇人的面目和眼白,轻声说:“其实我觉得,你并不坏。” 恶灵脸上的笑容僵住,冷漠地推开年轻人头也不回地走了:“以后别再说这种恶心的话。” 年轻人叹了口气,无奈追上。 这一次,他们刚从古玩店走出来,便看到喝醉酒的流氓想要猥亵年轻姑娘,从大排档一路尾随到巷子里,借着附近没有监控摄像头,流氓行事更加嚣张,一双咸猪手都快要抓住姑娘的头发了。 恶灵面无表情地说:“你恐怕还不够了解我,不过没关系,现在知道也不晚。我是真正的恶鬼,我很坏,我会杀人放火,我会因为活人痛苦而喜悦,我会看见死亡而疯狂,我想杀人的话,谁也拦不住我。” 年轻人意识到恶灵被自己上次的话刺激到,非要做点什么来表明自己的态度,眉头不禁皱起:“你要干什么?” 恶灵赤足缓慢走进巷道,眼白隐约变红,脸色极为阴沉:“人出生没有被询问过是否自愿,那么死亡也不需要过问,活着需要什么理由?我找不到。既然是这样,不如就去死吧。不需要你来说谁罪大恶极谁无辜至极,无论那个男人还是那个女人,一视同仁才有意思,不是么?” “等、等等!”年轻人猛地抓住恶灵的手腕,可此举就像是激怒到了恶灵,鲜血顿然从恶灵的双眼中流下,腥红的眼球骇人不已,它狠狠地甩开他,朝那两个人继续走去。 这是年轻人第一次感觉到了恶念是什么,是一团看得见摸不着的黑雾,犹如一条条锁链深深缠绕在恶灵的身上。生前他听闻过怨气深重的鬼极为明显,却没想到会如此具象,平时恶灵只是单纯模样可怖,从没露出过一丁点的怨气,导致他已经快要忘记他们已经死了,是情绪无法控制的鬼,是没有同理心,也不可能再有人性的鬼。 “对不起,是我的问题。”年轻人从地上爬起来冲向恶灵,企图阻止它:“我的错,我不应该说那句话。” 恶灵的骨骼咯吱作响,诡异幽森的目光挪到年轻人的脸上,它单手握着年轻人的脖子,冰冷地说:“你只是一只孤魂野鬼,跟我比差得还太远,你不可能阻止得了我,别试图惹怒我,否则我会让你魂飞魄散。” “我需要怎么做……”年轻人口出黑血,眼底布满血丝:“你才能放过他们……” “我说过我要他们的命,你阻止不了我的。”恶鬼猛地将年轻人压在地上,险些将他背脊骨摔断,不过这对鬼魂来说,这些都可以复原,只是会虚弱一段时间,对日光更加抗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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