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质上还是他更看重手头的皇权,更看重自己能不能安安稳稳地占有心上人。 这种态度就像是俗世之中许多男性对女性的态度一样,他们看中了她便想占有她,想方设法地用嫁衣将她们困在深宫与内宅之中,一旦发现她们有可能越过自己去,就会既担心又愤怒,恨不能马上把她从高处扯下来牢牢拴好,拴回那个可以轻易被他占有、被他把弄的深宫内宅去。 所以即使顾然跟着他打天下,即使顾然一次次为他出谋划策,即使顾然为他拉拢了一个又一个的人才,轩辕郢还是私下为他准备了一身嫁衣。 像是新溅出的血液般鲜红。 好在他也知道自己的心思有多龌龊不堪,所以一直没敢跨过那条界线。 谢重明带走了那套嫁衣。 他看都没看满国库的宝物,抱着顾然离开了皇宫。 顾然不知道谢重明要带自己去哪里,只能感受到风在自己耳边呼呼地吹,吹得他的长发与谢重明的长发时常纠缠在一起。他不得不伸手环紧谢重明的脖颈,以免自己从高处坠落。 过了一会,谢重明带着他落地了。 ……而后他闻到了花香。 “听说你能靠鼻子分辨什么花开了。” 谢重明语气带着几分恶劣。 这种恶劣是他压制着自己情绪时是不可能存在的,可现在他的两份灵识都待在这具半妖化身里,所以过去那些隐秘的情绪忽然都倾泄而出。 “现在你还能分辨吗?” 顾然闻到阵阵馥郁的花香。 到处都是花。 许多都是他没见过的品种。 “这是你的住处吗?” 顾然忍不住问。 谢重明道:“不是,就是正好路过,看到底下很多花,想带你来看看。”他牵着顾然穿梭在花团锦簇的山谷里,“你闻闻看有没有想挖回家的,你负责找,我负责挖。” 顾然没想到谢重明会说出这样的话,愣了愣。他鼻子轻轻动了动,走到一处兰花前驻足。 他没有说话,耳边却已经传来谢重明动铲子的动静。 ……为什么这狼妖连铲子都有。 谢重明边铲花边说道:“你眼光不太行,这花开得特别小,只有米粒那么大,而且长得灰不溜秋的,还有杂斑。你就不能挑好看些的?” 饶是顾然早已习惯自己眼盲这件事,还是有些气闷:“……我又看不见它长什么样,就要闻着香的。” “行吧,等哪天你能看见了,一准会在我们院子里看到很多丑到不行的怪花。到时候你可别嫌弃我没劝你,全是你自己选的。”谢重明相当郑重地针对他们家院子即将变丑这件事发表免责声明。 顾然:“………” 接下来顾然每挑一种花,谢重明就要点评几句,把它的大小、颜色、形状都给讲一遍。最过分的是,他居然说顾然很喜欢的一种花长得像夜壶。 顾然气结。 他疑心谢重明欺负他眼睛看不见,特地背着谢重明伸手摸了摸,结果发现形状和大小竟和谢重明形容的分毫不差。 并且还被谢重明发现了。 “你没事摸夜壶做什么?” “……” “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癖好。” “……” “要不我给你摸点别的?” 眼看顾然脸都要气红了,谢重明才终于收敛了一点,带着顾然走走停停地把山谷挖了一圈。 再次启程。 两人来到了闹市中一处宅院里。 谢重明没有惊动任何人,无声无息地落入院子里。 他把顾然放下地,把挖来的花这里种种那里种种。 满园都是顾然喜欢的花香。 谢重明这人吧,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让人想叫他永永远远闭上嘴。他忙活完了,也不跟顾然邀功,而是很讨打地说道:“反正你也看不见,我就随便种了。” 入夜后,外面还是车水马龙,十分热闹。这应该是个非常繁华的都会,难道是南方?顾然正思量着,就察觉谢重明端着碗肉粥出来了。 “多少吃点。” 谢重明敲桌子。 “我不喜欢太瘦的。” 顾然奔波了一天,确实有点饿了。他试着尝了一口,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入心底,可他不记得在哪里尝过,只觉这粥咸淡正合宜,火候也刚刚好,每一样都恰好对他胃口。 “你不吃吗?” 顾然没听到谢重明吃东西的动静,忍不住问了一句。 谢重明道:“我不需要吃饭。” 他顿了顿,意味不明地补充:“只想吃我的新娘。” 虽然谢重明嘴上一直说想吃了他,却只是每天好吃好喝地把他养起来,在旁边看他给花浇水以及看他弹琴画画。 仿佛真的嫌弃他太瘦不好下嘴。 ……不知道京师那边怎么样了。 哪怕顾然觉得朋友们没了自己也能继续顺顺当当走下去,闲下来时还是忍不住会想上一想。 转眼就由夏入秋。 花都谢了。 谢重明也察觉自己没考虑到花时的问题。他提议道:“要不我们去挖点现在开花的花回来。” 顾然摇头。 谢重明伸出蓬松的尾巴把顾然卷到了自己怀里。 “你不会在想那个轩辕郢吧?” 他的嗓音多上几分危险意味。 顾然何等聪明一个人,哪里会听不出这个问题该怎么答? 可他没有说谎的习惯。 “有点。” 顾然这么回道。
第60章 谢重明从来没见过顾然这样的人, 他很聪明,能看透很多事,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但还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只要是他觉得应该做的,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会去做, 即使和众多故友争执不断乃至于分道扬镳也在所不惜。 而对于对于觉得不必做的,就连说几句谎话哄一哄他这么简单的事,顾然都不做。 谢重明把尾巴收得更紧, 将顾然牢牢困在怀里。他起身将顾然往房里带, 一双不知什么时候化出的狼掌嵌在顾然腰间,本就偏细将那被宽大手掌衬得更纤弱了。 对顾然过去经历的许多事,谢重明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只是他平日里习惯将各种情绪都交由本命剑去处理,所以谢重明哪怕对顾然那些过往有诸多看法也不会说出口。 可如今另一份意识归笼,谢重明便有些压抑不住对那些事的在意,想让顾然知道那些人都不值得他在心里留任何位置,想让顾然心里……只有他。他们才是有飞升之约的道侣, 那些想把他囚困、想把他拉入泥沼的人不一样,他们会长长久久地好下去。 谢重明一挥手,点亮了一室的蜡烛, 煌煌烛火燃起的热浪连顾然都感受到了。 他被谢重明放到了床上。 顾然有些空茫地坐在原处。他答应谢重明的“求婚”时, 其实已经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 妖物大多凶残无情,何况是狼妖这种血脉上就带着嗜血残忍的存在。 可是谢重明却和他想象中的狼妖很不一样, 熟悉他的喜好, 熟悉他的口味,熟悉他的生活习惯。哪怕嘴上说得很不好听, 平时却总是在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就好像这种事他过去曾经做过似的。 就连这处宅院都和他以前的住处一模一样,他随便走都不会磕着碰着。 种种迹象让他莫名觉得……谢重明不会伤害他。 可当这一刻独坐在红烛燃起的热浪之中,顾然却突然有些不安。 谢重明很快去而复返。 谢重明替他换起了衣服。 顾然感觉身上的衣裳被一件件地剥离。 又一件件地被穿上。 穿到他身上的是一身……层层叠叠的女子衣裳? 谢重明悉心替顾然穿好了嫁衣,见顾然正抿着唇,一双漂亮却无用的瞳眸仿佛正定定地看着自己,神色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不高兴挺好,有情绪挺好,顾然在别人面前必须是那个背负着无数人期望的南宗天骄,在他面前只需要是顾然就可以了,他们是亲密无间的道侣,顾然在他面前不必隐忍,不必强作不在意,不必永远云淡风轻。 谢重明把身穿嫁衣的顾然困在怀里,亲起了顾然微抿的唇,亲得顾然唇都发红了,他还不满意,假意端详片刻,煞有介事地说道:“还是浅了点,和嫁衣不够相衬,没把胭脂水粉给带来,没法给你涂口脂,我只得尽力帮你亲红一点。”说完他又放肆地亲了上去,逼着顾然与他唇舌相缠。 狼妖的舌头长而灵活,偏偏还粗糙有力,磨得顾然舌头发麻。 顾然哪里受得住他这种亲法。 然而这还是谢重明收敛的结果,实际上他舌上还应该密布着小刺与倒刺,方便扎入猎物血肉之中更好地将它们撕裂。只是真要完完整整放出原形肯定会伤到顾然,所以他才把它们统统收了起来。 身量高大的青年狼妖抱着他身穿嫁衣的“新娘”亲了许久,才满意地伸掌摩挲着顾然红得极好看的唇。他的体格比顾然大了近一倍,把怀中人衬得格外小。 格外弱不禁风。 这也是他悉心投喂顾然这么久的原因,他怕顾然承受不住这具多了狼妖血脉的强悍身体、万一不小心在床上出了什么事,下次顾然不一定还肯跟他进来。 ……可顾然居然说他有点想那个轩辕郢。 谢重明有些控制不住了,瞬间醋意翻腾。他把顾然牢牢困在臂弯之中,问顾然:“知道这嫁衣是谁准备的吗?” 顾然不知道。 谢重明恶劣地用鼻头蹭了蹭顾然的鼻子,满含恶意地告知他真相:“是轩辕郢让人准备的,按着你的尺寸来准备。你当他是明主,他却想把你关进后宫里享用……我若是没把你抢来,你也会当皇后,当轩辕郢的皇后。” “所以你明白了吧,为什么他越来越不听你的劝?因为在他心里你即将成为他的所有物,身为帝王怎么会允许自己的所有物越过自己、爬到自己头上。” “他就是要你和故友们反目,他就是要你孤立无援,他就是要你好像你们刚认识时那样一无所有,只能仰仗他活着。” 只是这些话并不是谢重明在抹黑轩辕郢,而是轩辕郢真的这么做了。 轩辕郢后来会长久地活在后悔之中,应当也是知道顾然会死是因为他。 都是因为他怀有那种见不得人的心思,才会把顾然推到那种境地。 谁能想到新皇会让身上最大的功臣置身于无数危险之中呢? 兴许连出手刺杀的人都想不到自己会那么容易得手。 谢重明往顾然薄薄的耳垂上咬了一口,酸不溜秋地问:“怎么样?知道轩辕郢这么爱你,你是不是感动得更想回去找他厮守一生了?” 顾然背脊一阵冰凉。
61 首页 上一页 53 54 55 56 57 5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