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他该试着改变。 顾然转头用眼神示意谢重明不必拔剑,而是直接开口问宴知寒:“师尊,我想知道当初阿佑在我手背留下的鸢尾花是红色的,还是黑色的?” 骆凌云猛地看向顾然。 宴知寒尾指微动。 他没想到顾然会当众问出这个问题,当着长老们的面,当着……骆凌云的面。 宴知寒道:“这么久以前的事,阿然你怎么突然问这个?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你和这……谢贤侄的婚事?” 顾然固执地发问:“是红色的,还是黑色的?” 苍炎长老只是庇佑了一些居心不良的弟子,并没有在骆凌云面前误导他。 当初知道那个鸢尾花印记的长老们也没有理由去误导骆凌云,所以让骆凌云认定他杀人夺宝的人很可能是宴知寒。 就连收骆凌云为亲传弟子,兴许都是因为宴知寒存着在他身边埋下一颗暗雷的恶意。 如果是在今天之前,顾然绝对不会往宴知寒身上想,可是今天之后他便把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这一切甚至发生在他们那位“小师弟”加入南剑宗之前。 宴知寒把南剑宗当成什么呢? 宴知寒又把他这个徒弟当成什么呢? 宴知寒对上顾然难得锐利起来的眸瞳,一瞬间想到当年顾然父亲质问他为什么试图偷学禁忌法诀,对方的态度就好像已经成为南剑宗的宗主、正以宗主的口吻审问犯错的同宗师弟。 当时他就在想,都还没当上宗主就已经这样了,以后还得了? 【当爹的是这样,当儿子的也是这样。】 【——我就不该让这野种有机会长大!】 顾然本以为自己会很难过,这一刻却木然无觉,只能感受到掌心那由谢重明渡来的温度。 曾经坚定不移信任着的一切轰然崩塌。 但不至于让他就此倒下。 朋友们那些善意的告诫浮上心头。 并不是没有人提醒过他,盛无衣他们明知他听了会不高兴也时常跟他说起宴知寒的种种不妥之处。 他总还是交了许多值得信任的朋友。 如今还多了个哪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愿意坚定不移站在他这一边的道侣。 “很难回答吗?” 顾然向宴知寒继续追问。 “不难。” 宴知寒眸色阴沉,缓声回答了顾然的问题。 “是红色的。” “那朵鸢尾花是红色的,和凝结的血一样红得跟黑色似的,像极了我桌上摆着的一块血玉摆件。” 知晓那个印记代表着什么的时候,宴知寒觉得那个叫阿佑的小子死得真好。他抹去那个印记时更是快意至极,死了就该死得彻底一点,别再肖想不可能属于他的东西。 连他都没在顾然身上留下什么印记,那小子怎么敢这么做? 宴知寒答得很平静,没去看旁边的骆凌云。 骆凌云脸上血色尽褪。 宴知寒没有对他说谎。 宴知寒当时指着桌上一个摆件对他说:“就是这样的颜色。” 那时候光线极暗。 骆凌云转头看去,只看到了沉沉的黑。 可那是血玉。 血玉是红的。 所以,阿佑临终前在顾然身上留下的印记不是想让人替他寻仇,而是把满腔从未诉说过的爱意都寄托在他留在世上的最后一朵鸢尾花。 许是因为在最后一刻见到了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所以那鸢尾花的颜色是浓得化不开的红。 是啊,阿佑怎么会怨恨顾然,他每次说起顾然的时候眼睛都熠熠发亮。 那时候他们跋山涉水抵达南剑宗大门前,阿佑便遥遥仰望着远处伫立着的朱雀峰,眼里满是恨不得立刻见到峰上那人的憧憬。 “马上就能见到大师兄了。” 那时候阿佑紧张不已地和他说话。 “不知道大师兄还记不记得我们。” 那样的阿佑就算当真被顾然亲手杀死,恐怕也会无怨无悔地让顾然把剑扎得更深一些,扎破他的胸膛,扎破他的心脏,乃至于贯穿他的后背,好叫他能如愿把微不足道的生命献祭给自己始终深爱着的人。
第26章 师徒几人之间的气氛很有些古怪, 众长老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阿佑,又是阿佑。 其实许多人都快忘记这个名字了,修士的寿命那么漫长, 谁能记得一个早已陨落的少年。 即便他曾经展现过十分惊艳的天赋,于许多人而言也只是一具泉下枯骨。 事实上就连顾然在此之前也不会特意去回忆当初那个少年——他甚至都不知晓对方曾对自己怀有那样的心意。 他本身就对情爱之事看得颇淡,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称得上是还没开窍, 否则他也不会直接提出和谢重明成婚。 话题没在关于阿佑的事情上停留太久。 对长老们来说,眼前最重要的便是顾然和谢重明要成婚的事。 连天道都给予了那么隆重的回应,说明这确实是桩好姻缘, 不过两宗天骄成婚可不是小事。这不得讨论一下婚后怎么安排吗? 于长老们而言这绝对是重中之重。 相信就算是换成北剑宗, 他们也不乐意失去自己的天骄弟子。 听到长老们满含关心的询问,顾然如实回道:“接下来这几年我会住到北剑宗去。” 面对长老们的时候顾然敛起了刚才的锋芒,与他们说起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两宗相隔太远,来回往返太浪费时间,所以还是先定居一地比较好。 还有诸如弥合两宗关系之类的考虑,顾然也悉数搬出来与长老们讲了。 至于宗中的安排,如果宴知寒依然需要常年闭关, 那许多事都可以交由温辞树处理,上次他远行就是温辞树接的手,全程并没有出什么纰漏。 下次大潮来临以及招收南疆弟子的事, 也已经说好了该由温辞树过去, 如果长老们不放心的话可以选择一长老随行。 顾然有条不紊地说着各项安排, 听起来早便有这样的准备。 事实上顾然是个走一步看百步的人,他确实早有前往北大陆的准备, 所以这些年陆续安排温辞树在各种宗派聚会上露脸, 让所有人都知道南剑宗还有这么一个能作为代表的二弟子。 如今骤然发现师徒几人平和表象下的不堪,也不过是将他前往北大陆的计划提前了罢了。 唯一的不同可能是他不会再为宗门事务付出那么多精力与心血。 长老之中倒是有早已看出顾然打算的明眼人, 闻言不由叹息起来。 既然顾然打定主意要去,他们当然没理由拦着。 看到顾然找到了这么一段好姻缘,他们也能放心许多。 要知道顾然到了北大陆那边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和他父亲一样遭遇不测怎么办?能与北宗天骄结为道侣,不管在北剑宗能不能有在本宗这样的优待,至少也有个可以相互照应的人。 长老们很快想通了,纷纷讨论起接下来怎么办结契大典。 南北两宗首次结为姻亲,那肯定是要大办特办的。 人都要去北剑宗那边久住了,结契大典总该由他们这边来操办吧?反正决不能让他们随便立个天地盟誓就当做已经完婚。 ……当然了,他们那个天地盟誓也不算特别随便。 长老们讨论得热火朝天,骆凌云几人脸色却很不好看。 怎么突然就讨论到结契大典该怎么办了? 宴知寒满面冰霜。 没有一个人询问他这个宗主以及师尊的意见。 还有顾然刚才之所以会咄咄逼问,显然也是察觉了什么。 他的目光转到了骆凌云身上。 骆凌云也正直愣愣地看着他。 这个蠢货! 宴知寒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收这么个弟子。 你说他没有被鼓动吧,他又确实对顾然生出了杀心;你说他被鼓动了吧,又只知道学着那个阿佑去讨好顾然,根本没有做出什么实际行动。 骆凌云冷不丁对上宴知寒望过来的嫌恶目光,心里乱糟糟的。 师尊当时确实没骗他,师尊从头到尾都没明说是红色或黑色,而是让他自己看。 是他的眼睛骗了他,和别人根本没关系。 也是他的心骗了他,是他觉得只要顾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强悍、那么完美,自己便离顾然不那么远了。 所以哪怕知道阿佑对顾然的心意,他仍是迫不及待地认定自己找到了顾然的污点。 他一次次地告诉自己其实顾然是个卑劣至极的家伙,根本不值得去崇敬、去仰慕。 仿佛这样就能肆意将他拉入泥沼,对他做所有自己想做的事。 真正卑劣的人是他才对。 两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曾发现他们的神色变幻都落入了始终一言不发的温辞树眼中。 温辞树想起骆凌云曾在“梦境”中说起过,是师尊告诉他鸢尾花的颜色。 师尊知道南蛮符纹的含义吗? 如果知道,师尊又是出于什么想法才用那么容易被误会的摆件来告知三师弟符纹的颜色? 明明只要说“红色”二字,便不会引起任何误会。 这样的师尊,与他幼时敬仰的那个人似乎越来越不一样了。 温辞树转头看向不远处正在与长老们交流结契大典如何举办的顾然,不知怎地竟觉得心里空空荡荡的。 等到结契大典结束以后,大师兄就要随谢重明回北剑宗了。 这本应是他十分期盼的事才对,毕竟他时常会想“如果没有大师兄就好了”。可大师兄怎么可以真的说走就走…… 如果大师兄并不把身为南宗天骄的地位与优待放在心上,也并不认为所有弟子都需要仰仗他才能好好修行,那他以前到底在嫉恨什么、在不甘什么? ……他现在即将失去的又是什么? 南剑宗的异象不仅宗内诸人能看见,外宗的人也瞧见了。 这大晚上的,朱雀峰一带光耀夺目,紧接着还来了个双凤齐鸣,方圆几百上千里的宿鸟都被惊动了。这么大的阵势,任谁抬眼一瞧都知道南剑宗这边出大事了好吗! 再看看那双凤鸟,得了,还是大喜事。 不少交好的宗派已经纷纷派人过来追问到底是谁的喜事。 长老们见天地盟誓已成,这桩婚事肯定拦不住也瞒不住,当即把顾然要与谢重明成婚的事告知了众人,表示择定结契大典吉日后会将喜帖发到大伙手上。 得知这一惊人消息的各大宗派:????? 甭管旁人心情如何,反正长老们意识到婚事已成定局以后就捋起袖子各展所长地忙碌起来了,差遣底下的弟子们布置得热火朝天,力求要把顾然的结契大典办得风风光光。 众弟子惊闻顾然要和北宗天骄成婚,不少人心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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