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队里最年轻的人,满十八岁才几个月的新兵蛋子,半跪在车顶的喇叭之间,头戴附有耳罩式耳塞的防弹头盔,一只手向上高举。 支撑井星凯获得高空视野的“透明飞碟”,其实是这个年轻人制造的护盾。 在一次救援演习的意外中觉醒了这个能力,广冬能够以自己为中心制造透明的护盾,并且用意念力控制这个护盾冲锋。 无论是用来保护还是用来推开敌人都很有用,至于像现在这样,用透明盾牌将井星凯顶到空中,维持高度获得视野,就是专属七队的配合了。 “如果传错,我可以顶起他们!”广冬道。 可我要是传错到别的地方,你恐怕够不着啊,井星凯想。 还是训练做得不够。 军车中,同样这么想的伊喆茹,嗓音已经沙哑。 一分多钟的时间,本不应该如此,但她现在只要看一眼后视镜,就能瞧见后方不紧不慢,翩然飞舞的蛾母。 浑红的夜幕下,祂身周笼罩肉眼可见的深蓝浅蓝光雾,犹如极光显现在菏庄市上空,与祂靛蓝的透明翅膀交织,曼妙昳丽非人间物,即便是蓝星上几种以美丽著称的蝶类也无法比拟。 毁灭世界的魔物竟然能有如此美丽的身姿,如此美丽的身姿又能透出如此凶猛的杀意。 更可怕的是,他们这只小队很奇怪地拉住了蛾母的仇恨,无论去哪个方向,庞然蚕蛾都会不紧不慢跟上。 “撤完这一片居民区的人后你们就在这里打转,其他区域的撤离将由其他队伍完成,”就连后方指挥都说,“拉住祂别让祂去其他地方!” 电子地图在他们的战术护目镜上展开,上面医院和养老院都已经标红,是目前七队绝不能靠近的地方。 同样标出的,还有这片区域登记过的残疾人家庭,以及难以自主活动者。 “小伊!”明澄漫喊道,“你来开车!” 不久前还在以外交发言人做目标努力的伊喆茹,发现自己竟然有点习惯了眼下谍战片的发展。 明澄漫解开安全带,直接从这辆时速六十的军车上扑出,落到花坛里碾倒了一大片金叶女贞,但她毫发无伤直接爬起,下一秒消失不见。 是井星凯看到她,直接将她丢去最近一个残疾居民的方向。 覆盖迷彩的墨绿军车在马路上歪了路线,可以说是靠最近训练出的肌肉记忆,才把持住方向盘的伊喆茹,费力将自己挪到驾驶座上。 周围几个小区的人差不多都转移走了。 多亏菏庄市因为丧尸狗失踪的事情,从傍晚开始戒严,街上没什么人,娱乐场所也全都关闭,撤离速度得以大大提升。 但独居的残疾人士,或寡居行动不良老人,即便听到伊喆茹的呼喊,也很难自己移动到窗边,乃至任何一个井星凯能看到他们的位置来。 只差这些人了。 至少,要支撑到这些人撤离。 下颌紧绷的伊喆茹方向盘打转,在十字路口右转,即便知道大部分能活动的人应该都转移走了,依然用沙哑的声音不断呼喊。 她瞥一眼后视镜,没看到蛾母。 心头冒出一个问号,旋即她意识到,恐怕蛾母此刻就在他们头顶。 光靠体积就能压扁他们,小冬的护盾根本对抗不了这个冲击力…… 会死。 死亡的预感浮现脑中,下一秒,车顶果然传来沉重的砸落声。 大脑空白的伊喆茹,已经是在靠小脑开车了。 等等,车怎么没扁? 她陷入茫然,直觉继续开车,不知道车顶上,广冬紧张地扶起了突然传送过来的茧女。 “你……” 新兵蛋子吐出一个字,张大嘴巴。 终于赶来的茧女,右臂明显是折断的。 作者有话要说: 想、想要评论
第31章 银桑树(28) 茧女没有受伤。 受伤的是勒壹。 他是在电梯打开的一瞬间, 重新共鸣变身茧女的,但就是那一瞬间,已经足够埋伏电梯前的丧尸冲进来, 撞断勒壹的手臂。 “忍住, ”瑟芮法安说, “因为骨折哭出来的话, 即便是蛾母也要发现‘茧女’不对了。” 可是…… 真的很痛啊—— 如果不是在疼痛袭来前变身茧女,茧女的共鸣又拔高了他的意志,勒壹觉得他大概会晕倒在晴空塔的电梯里。 可晴空塔的天空回廊还没处理。 可天使先生说了还有下一班…… 茧女不能停留在这里,她不仅不能停留, 她还要加快动作。 英雄总有无法赶到的时候, 但英雄总会竭尽全力去赶到。 现在, 勒壹咚地砸在军车车顶,仰头与正上方半空中的蛾母对视。 又一次在疼痛中麻木的他, 竟然能平静地确认,蛾母的眼睛不是红色。 鲜红如宝石的,是祂蛾翼上,点缀在深蓝浅蓝里,或大或小的红斑。 蛾母头部两侧突出的一对眼睛,漆黑犹如两只光滑的石头,但上面没有花纹。 勒壹想起茧女的梦,想起蛾母那间小小的庙宇。乡民们从溪流中采集黑石,打磨出美丽的花纹,镶嵌在那座既狰狞又慈祥的泥塑神像中。 他们敬爱着当时还是东宫的茧女, 但他们之所以敬爱东宫, 是因为东宫是蛾母的东宫。 荒境是魔兽建立国家, 统治人类与其他种族的小世界。 天蚕乡是蛾母的国家, 蛾母已经统治这个国家太悠久的岁月。 祂为什么要这么做?即便是为了自己活下来,祂怎么做到杀死那些敬爱祂的人? 勒壹感到共鸣在上升。 难以言明的感情回荡在胸中,叫他无法自抑地和茧女一起开口。 “母亲……” 而蛾母竟也回应。 “我的孩子,我的女儿。” 蛾母其实没有直系的血脉,天蚕乡的天蚕,原本是极为弱小的魔兽。很久很久以前,这种虫子除了吐出的丝线是一种昂贵的特殊材料,能用来编织刀枪不入有元素抗性的布料外,甚至看不出有别的特殊地方,可以冠上“魔”的前称。 蛾母是一种突变的天蚕,那时祂还是她,她羽化成蛾后,因为身形太过庞大,无法和其他天蚕交.配,所以没有留下任何血脉。 也因为无法留下血脉,她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变强上。 当她建立国家,庇佑人类后,弱小的天蚕不用再像过往那样,会在缫丝过程里,生生被想要取丝的人类煮熟,仅仅是会取出茧中虫蛹,送归桑林。 羽化的天蚕蛾并不能保证活下来,它们仍然弱小,是鸟兽的美餐,这并非蛾母出现可以改变,蛾母也不会去改变。 这是伊勒瑟芮自然循环的一环,就如蛾母成为龙级魔兽后,即便其余天蚕没有她的血脉,天蚕中也会诞生东宫这样的异类。 强大的实力,会让同源的高位者,辐射下位者。 天蚕整个种族都是蛾母同源的下位者,东宫们因蛾母诞生,说是她的子嗣,不如说是她的眷属。 但蛾母说,东宫是她的孩子。 她想要孩子,只是没有一个东宫能陪她到最后。 于是蠕虫之主赋予成为祂的蛾母,用鳞卵制造子嗣的力量。 工具罢了,甚至不能算祂的工具,是蠕虫之主的工具。 至于天蚕整个种族,早在蛾母堕落的第一天就灭绝了。蛾母的死亡光环下,人类或许能撑久一些,但那些白胖胖的娇弱小东西,本就容易这样死掉那样死掉,光环下它们连多吃一口桑叶都做不到,直接咽气。 仅剩的一只,仅剩的茧女。 生命比普通天蚕强大,所以最开始没有死在光环下,中了水银毒,但又硬生生靠鳞卵保下了一条命。 这样的运气,这样的经历,没错了,她就是蛾母命定的,可以相依为命的女儿。 只是……只是…… 为什么不听话? 为什么不到祂身边来? 为什么不断用水银遏制鳞卵对自己的改造?如果成为强大追随者,是有办法在蠕虫之主的默许下偷渡,跟随蠕虫化身一起到下个世界去的! 所以为什么要站在人类和其他种族前方,为什么要挡在祂面前! 茧女站了起来,双脚离地,缓缓向上浮起。 她小臂上缠了一圈绷带,是广冬刚才紧急给她打上的。瑟芮法安借广冬的动作,遮挡了他暗中扶正骨头的力度,熟悉的清凉润泽感在创口上蔓延,极不科学地渗入骨骼中。 “茧女?” 发现白衣小女孩离开了车顶的广冬喊道,新兵蛋子知道自己不一定能帮上茧女的忙,但总不能叫受伤的小女孩一个人对付蛾母吧。 他话音未落,冰凉雨滴滴落在他手背上。 不,滴落的不是雨滴,滴落的是水银之血。 茧女有将大股水银之血升上高空,形成细密的小滴云雾,再让水银之血如雨幕降下的习惯。 这样可以洗刷掉空气中的鳞卵,但她全身的液体加在一起,其实也只能笼罩她方圆一米,扩大范围则会放慢消毒的速度,这种“降雨”攻击,在研究团队看来,很吃力不讨好。 可此刻,广冬理解了茧女为何会有这种惯用作战方式。 水银之血一滴滴从天空中降下时,蛾母身周笼罩的光雾,那不断扩散的一枚枚鳞卵,不断扩散的亡灵光环,扩散速度凝滞,颜色也变得黯淡。 “这样看的话,茧女可以对抗亡灵光环,她应该还有能对抗蛾母死亡光环的战友?”抱着广冬的护盾,降回车顶的井星凯说,“为什么没有也来蓝星?是……” 战死了吗? 战死了。 荒境最后一条龙。 所过之处草木生长,涎水不能活死人,但可以做到肉白骨。 是他改造了银桑树,使得银桑树拥有坚韧的生命力,无论是种子还是嫁接插杆,新株成活率都大于九成九。 他也是荒境反抗军的最高领导人,是他拍板接受与蛾母关系密切的茧女加入反抗军,并维护她,将她推为一面旗帜。 如果没有他,反抗军和幸存者恐怕生育不出新一代。 是的,即便知道这样是将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带进那艰难的世道,幸存者们依然选择生育。 与其说是生育,不如说在用新生反抗蛾母散播的死亡。 长大的孩子,延续了反抗军的三十多年。而混迹孩子群中全无违和的茧女,曾以为随着孩子长大,新的孩子出生,他们终会胜利。 ……直到青龙战亡,茧女成了反抗军的最高领导人。 我恐怕也会像青龙那样死去,茧女当时就意识到。 八辰952年。 伊勒瑟芮,荒境,青龙谷。 水银之血的雨幕下,山谷中生长有绿树青草,还有蜂人可以钻进去躲雨花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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