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对这奇异的晶石产生一星半点的好奇,便在花草的最尽头,看见他的好奇在那里尽情簇拥。那处的霜白花朵盛开得格外肆意,团团拥着一处白石修葺成的洞口,顺着洞口望进去,是同样的茫茫霜白,叶述安最终就是在那里驻足,稍一停顿,便踏了进去。 星临跟着那道青色身影一步不落,石阶向下延伸,通道墙壁尽是霜白晶石,如同在一片草木中挖出了个晶石洞,越往深处去,越是白茫,单一的色调仿佛已经将人的色觉夺取。 他们在那条晶莹好看但冰冷单调的通道中走了不知多久,才终于抵达一处冰雕玉琢般的洞天——白色的石凳桌椅,霜白晶石镂出的床榻,简单寡淡而无聊。 云灼被放到那张晶石镂出的石塌上,一袭白衣完美地融进这方天地,宛若本该归属于此的玉石器物。 这融合感过于严丝合缝,甚至使得星临一阵不适,他总感觉云灼此刻更不像个活人了。 他开口问道:“他这样就没事了吗?” 声音一出,在这白色洞天中显得格外突兀,尾音撞到墙壁又次次回响在耳畔。 叶述安将视线从云灼面上移开,“这不是他伤得最重的一次。只要他能撑着清醒地入谷,就不会有事。” “因为这些晶石?”星临走在通道时,指尖触及墙壁,物质成分检测分析仍是未知问号。 “这石头叫水透玉,是云归谷特有,本也只能滋养滋养体魄,疗效甚微,虽说聊胜于无,但也得经年累月地在这里耗时间。他第一回 伤重时,烈虹反噬无人可医,他便说想回云归谷,我就带他回来,把他安置在这个他以前常呆的地方。” 叶述安终于完全放下心来,松弛使他脊背微弯,咬字与表述仍旧耐心而清晰。 “说实话,那时候我和他都知道,也就是在这儿等死了,了却与族人共眠一处的心愿罢了。谁知他竟渐渐痊愈起来。遍寻不到缘由,只能归咎于这些晶石,后来几次也证明了,它们确实能疗愈云灼遭到的烈虹反噬。” 星临暂且不想去探寻这个世界中无法解释的法则,他说话是不加掩盖的目的性明显,“烈虹反噬能疗愈,那他受的那些外伤呢?也能疗愈吗?” “你不知道吗?”叶述安闻言,些许诧异,“虹使的恢复能力比常人强出不少,只要不是致命伤,能自行较快恢复。” “能一击毙命不是件容易事,大多数虹使的死,是因为过度使用烈虹。”叶述安认真道,“所以你也要小心些。” 叶述安有着一把温柔的好嗓音,平心静气地说话时有安抚人心的力量,星临读着云灼渐趋稳定的生理指标,竟也就在叶述安的耐心解释中驱离了自己内心陌生的恐慌。 “多谢,叶公子待人可真好,”星临发自内心道,“可惜身上疑点太多了。” 叶述安一愣,没跟上星临陡然一转的话锋。 “是你吗?”星临一脸乖巧,嘴上继续语焉不详,袖中流星镖不知何时已经滑入指间。 叶述安凝眉,“你话能否说明白些?” “好,我便说得明白。自残沙城至鹿渊,我们为的什么,去往哪里,除日沉阁之外,只有你知道。”星临思及这份委托的结局便杀意倒灌,表面却仍是与情绪隔绝的模样,“你人在残沙城,告诉危恒几句话岂不容易?所以,暴露我们踪迹的那个人,是你吗?叶公子。” 一席不加掩饰的直白质疑,把叶述安钉在原地。 他定定地看着星临,所有的不可置信与百口莫辩,都化成一层温文尔雅的冷峻,覆住他整个人。 “说起来,你才是那个另有目的之人吧。”叶述安把残酷的揭露也讲得温柔,“我和云灼之间,还轮不到你来质疑。” 星临隐隐约约猜测到那句话应该是种伤害,但他对此钝感,只感觉那层隔阂感又来包裹他,但他清楚客观地认识到,叶述安说的是事实,所以他只是继续着自己的推论。 星临道:“我原本对此毫无头绪,也本从不怀疑叶公子你,只是我在那围剿的追兵中,望见一张熟悉面孔,便不得不多想。” 叶述安:“熟悉面孔?” 星临:“是。我与那人在寻沧旧都的收容司有过一面之缘,他现在本该仍被囚在收容司,却成了残沙追兵的其中一员。” 叶述安闻言一愣,随即面色变得难看起来。 “这究竟怎么解释?”星临看着那张表情变幻的温和面孔,拟着和善的语气问道。 狱友本该关在那地下牢狱中,收容司远在寻沧旧都,而叶述安又恰好是其司主,星临对他的怀疑自地下血战时便深种心底,只是一路紧急,云灼危在旦夕还需叶述安的帮助,要怀疑也不是恰当时机。 此时,救治云灼的方法已知,而星临得益于被大量血液入体反复灼沸,高热退去,机体正常运转,流转着丰沛能量。卸磨杀驴虽说无情,但这对星临来说并无任何心理负担,感恩还没学会,良心从来没有,再说疑点太多,他着实不知这儒雅面孔下究竟是敌是友。 叶述安在一开始的震惊之后,也并不恼怒,只是擦拭着石桌上许久不用的杯盏,开口缓缓道:“星临,说你不谙世事,倒也是个挺合适的措辞。” 星临不解其意,心中警惕不减半分,指间流星镖的暗光犹自在背后流转。 叶述安温声道:“你把武器收起来,过来坐。” 星临不动。 “……不坐也行。”叶述安笑了,“你已知我和云灼是至交,我若是铁了心要害你们,让你们躺在那草丛里死了便是,为何还快马加鞭地带你们赶回这云归谷来?” 星临仍然不为所动,对话原地反弹,“是啊,为什么?这不是正问你吗?” 叶述安摇头,“你不知收容司究竟是如何运作的。” 星临回道:“束缚烈虹不可控之人?监禁为非作歹的虹使?”狱友当时是这样告诉他的。 叶述安:“对,没错,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收容司会把这些人收容,但也不是为了天下安定无偿做善事,现下各势力都在招募身怀烈虹之人,他们是强于常人的战力。” 星临眯起眼来,“所以,收容司就把他们当做商品与各势力做买卖?” 星临想起当时云灼带他再入收容司时,狱友所在的牢房便已空无一人,如果真如叶述安所说那般,想必那时候狱友便已经被送往残沙城编制战力了。 叶述安轻咳一声,“你这话说得……着实不太好听。你想,与其呆在暗无天日的牢狱里度过余生,为大家族卖力,取得一席之地,还有钱赚,这样岂不是好很多?” “他们与那些被锁在笼子中任人挑选的偃人相比,有什么本质区别。”星临道。 叶述安:“区别还是有的,不论去往哪方势力,成为哪位贵人的附属,他们都会过得比寻常百姓还要体面。” 星临笑得好看到虚假,“那他们可真该感谢那些精明商人。” “世事如此,砾城不过是顺势而为。”叶述安说话的语气平缓冷静,那模样与其说是在说服星临,其实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此时气氛虽说不像起初那般暗流涌动,却也沉重异常,叶述安抬眼看向星临,“所以说,那张熟悉面孔虽说确实与收容司有关,与我有关,但暴露行踪之人,我却是毫无头绪。” 狱友已经与叶述安管辖的收容司没有干系,他早已隶属残沙追兵。星临指尖微动,流星镖“嗖”的一声收回袖中,他走到石桌旁,与叶述安相对而坐。 “方才是我错怪叶公子了,对不住。”机器人说道歉就道歉,人类耻感还是没在他那颗机械脑袋里凝聚成型。 叶述安笑道:“你许是关心则乱了,想为这一死一伤的结果找到个债主罢了……说到错怪,我此前也是错怪过你的。” 星临在记忆中搜索无果,“有吗?” 叶述安道:“说来惭愧。但现在看来,是我狭隘了。你对他们有心,我能看出来。” 星临疑惑持续,“有吗?” “有一句迟来的祝贺,望你不要嫌弃。”叶述安道,“恭喜星临你成为日沉阁的一员。” 叶述安方才面临质疑被激出的所有冷峻都消散了,他看向星临的目光十分专注,恍惚间,星临看见一双盛着相同诚挚的异瞳,分明是祝贺的话语,却听得他神色一阵黯然。 “多谢。”星临轻声道。 他的目光游离开来,落在塌上的俊秀面容上——云灼仍在昏迷,神情却与星临每夜潜行看到的浅眠神情如出一辙——眉头紧锁,眼珠在薄薄一层眼皮下时不时转动,仿若被困在层层迷梦中始终不得释。 星临望着云灼,道:“叶公子,既然你已认同我是日沉阁一员,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知道一些事了。” 叶述安:“你想知道什么?” “云归谷为何覆灭。”星临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底为什么云灼提及故乡时心绪复杂?为什么他的愤怒哀伤总是并驾齐驱,就算刃划过一段段叫嚣的喉,层层叠叠的血溅到身上,心中怒火却半寸浇不灭。 而叶述安与云灼的挚友之情,注定了他们身上存在相同点与共鸣,比如内敛克制的情绪表达,比如云归往事已是一块伤疤,撕开它,多内敛的情绪都难掩伤痛。 星临的问题让叶述安兀自陷入沉思,他想起这霜白山谷里的遥远时光,不自觉地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随着回忆的深入,那笑又缓缓衰败在他的眼底。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过去。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为什么....云灼好像一个回城自动回血的山顶洞人(迷惑地挠挠脑袋
第58章 病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女子的怒叱声响彻大殿之中。 九岁的叶述安刚迈进殿门,顿时打了个哆嗦,把踏进去的那只脚嗖地收了回来。 两侧侍者不由得缩着脑袋做鹌鹑状,瑟瑟发抖着一言不发。 “不是叮嘱你看好阿灼的吗?你干嘛去了?!你看看他那副样子!” 发怒的女子身着浅蓝流云纹绫衫,胸前挂了副琉璃镜,身形修长纤细,那常挂温柔悲悯神色的芙蓉面此刻怒色尽现。 一双眼火气翻涌,乌黑的眸子映着殿下立着的小小身影。 殿下立着个不到十岁的泥娃,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衣摆上的泥浆汁子滴在白玉般的垫石上,润白染上污渍,格外醒目。 那泥娃一脸超越年龄的心如死灰,沉重的睫毛改变了几缕下滑泥浆的轨迹,使他的一双大眼睛里的丧气还能泄出几分。 “母亲,你听我说——”泥娃旁边站了个神色急切的白衣少年。 女子截断他,“说什么说!又是被他诓去干别的了是不是!一个没注意就又让他跑出谷了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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