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究竟为什么会丢入谷中,落成那副惨状?”星临手略一用力,将扶木向上托了托。 云灼踏下一阶,踩死无数尘埃,“他从不肯提。” 再踏下一阶,云灼的脚步霎时顿住。 他鞋底触感异常怪异,像是踩在一块滑腻冰冷的生肉之上。 下一瞬,一阵尖锐的刺痛自他腕间传来。 他低头一看,只见一道细长黑影自他的小臂上游离开,极为快速地没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云灼心中一凛,抬手拦住身侧星临前进的步子,抬手一挽衣袖,只见方才传来刺痛的腕际皮肤上,赫然两个鲜红孔洞。 星临及时止住脚步,见他面色有异,问道:“怎么了?” 云灼道:“先过去再说。” 前方没有足够的光线,一切都如同被浸在一片灰白色的雾中,云灼抬手,一道亮眼的电光在指尖凝结,手腕一振,将其抛出,透亮的光拖着曲折尾巴钻入前方,映亮了满地蜿蜒的条状物。 他们只剩五六级石阶,却没有任何空隙供他们落脚。 “这是……蛇?”星临目之所及,数不清的蛇形堆叠,互相交缠成堆,像是在那层薄雾般的光中静待来客。 “不是真蛇。偃术。”云灼道。 细看之下,才能看出那蛇堆中任意一条的鳞片都黯淡无光,甚至粗糙到有着倒刺,蛇头处两点眼睛只是用丹青草草绘上,像是两滴不一样大的、溅落在对称位置上的墨迹。 那蛇的模样,单看该是有些滑稽的。 但架不住成千上万的蛇交缠着,竖起粗制滥造的蛇头朝向云灼与星临,无数双草率点就的眼,虎视眈眈着两位闯入者。
第46章 毒素 对峙中有一股窒息感在弥漫。 云灼鞋底的触感持续生冷黏腻,一条腕口粗的偃蛇被他踩了个正着,粗糙的蛇头立起,与星临对视着。 不能轻举妄动。 一只脚踏入陷阱的人只能维持僵立,一旦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必然遭受蛇群竭力猛扑。 云灼原地不动,星临不断后退,直到足够远,他将扶木安妥地放到较高处石阶上。他再次起身时,袖中流星镖已然落于指间。 黑影在空中一闪而过,速度快到只剩残影。 “咔——” 星际科技仍能洞悉这偃术产物的弱点,云灼踩着的那条偃蛇三寸之处应声开裂,炸开一朵血花,飞溅在白色衣角,一串鲜红格外显眼。 红色?星临心中疑惑,抬手接住回旋的暗器。 那偃蛇已经几乎断成两截,仅仅中间一条细窄的木制骨架使它勉强完整,蛇头软软地垂丧下去。 “啪”。 最后的支撑折断,小半截蛇身向地面落去。 趁折断至落地这短短一瞬,云灼如同早有准备,指尖电光毫不吝啬地直击前方蛇群,只可惜数量众多,也无法像烈火点燃干木一般蔓延,直至焦黑色一点一滴在蛇群中染出一条曲折小道时,星临已经在云灼身后坐了好一会儿,他停下手时,看见星临托着腮,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 “偃术制造出的物件不都是靠蓝茄花汁维系吗?” 星临看了看云灼的衣角,又扫一眼前方,“这偃蛇的血液为什么是红色的?” 满地新折的焦黑中,掺杂着点点鲜红,在有限的光线里显得颜色深重。 云灼道:“是毒。” 这是十分常见的偃术防御手段。偃师将木头制成偃蛇,在蛇体内部注入毒素,獠牙锋利不可或缺,注入毒素时与真蛇无异,都以取人性命为最终结局。 云灼霜白衣袖垂在身侧,两点不起眼的鲜红点缀其上,近在咫尺,星临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两点鲜红。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云灼说着,便向着高处阶梯走去,意欲去带回那昏迷不醒的扶木。 突然,他感到手臂一阵凉意。 他低头,疑惑地看着星临。 星临抓着云灼的手腕,“为什么不说?” 霜白衣袖被一双冰冷的手向上卷起,露出一半小臂——虽然那不是真正的毒蛇,獠牙注入的毒素却毫不含糊,紫色斑点如霉菌一般,在伤口处隐隐蛰伏。 “既然知道是毒素,被咬了为什么不处理?这也无所谓吗?” 星临抬眼看云灼,百分百清澈的关心。 云灼下意识地抽手,一切施救行为都会让他下意识地感到抗拒。 可云灼抽不开手,星临拽着他手腕向下拉,用着好强势的力气,好弱势的神态。 “低一点。”星临道。 星临的目光凝在那两点血洞上,又看见血洞的上方,衣袖堆叠处,掩盖着半圈暗粉色的齿痕,暗粉渡边的中央,是结痂脱落后已经痊愈的乳白,该是一圈齐整规则的疤痕。 那是一圈牙印。 这是他在云灼身上留下的痕迹,星临记得,那是偃人黑市的事情,他与云灼就击杀人质一事针锋相对,他在云灼身上留下的报复。他的痕迹现在正在白皙皮肤上毗邻着一个新鲜伤口,那伤口深邃,却不是他造成的。 星临注视那处片刻,忽然低下头。 他双唇再次覆上云灼手臂,这次不是牙尖齿利的报复,是覆在伤口上的毒素吮吸。 他的双手冰冷,口腔却是温热的,他用着自己的温度,覆盖新生成的伤害。 云灼的后退被星临阻断,他的指尖被握到泛白。 地底蓝白色的光中,无根的尘埃悬浮着,和重力玩着若即若离的游戏。 星临的发丝因脖颈垂下而滑落,他眼睫也低垂,安静也温柔,云灼看着这一幕。 有麻痹感自伤口处升腾而起,不知是毒性,还是别的什么未知的东西,转瞬间使他的指尖僵硬。云灼本就心烦意乱,此刻脑内更乱。 直至毒素和着血液流走,唇齿的温热仍然残留。 星临含着最后一口血,抬头对云灼露出了个大功告成的得意笑。 云灼心乱到极致,第一反应竟是怕他不小心咽下去。 “快吐出来!” 星临是个活够了的,他偏偏要跟云灼唱反调似的,云灼那句话刚刚冲出口,他挑着眉,刻意吞咽了一下。 他喉头滚动,云灼愣在这一瞬。 星临张开嘴,口中只残留着一层鲜红,温热的毒血已经漫过喉道。 “已经咽下去了。”星临笑道。 云灼这一刻的慌乱近乎是写在脸上,星临看得新奇,觉得十分有趣。即使他们置身于险境,远处蛇群焦黑,鲜红毒素涂地,都不妨碍他心情愉悦。 “哈哈哈哈……呕!” 星临没料到的,是云灼会做到这个地步—— ——云灼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的手指已经探入他的口腔,指尖探得又急又深,压过舌根,沾着血几乎抵住那紧缩的喉头。 星临极度敏感,他反应异常剧烈。 完全是无法控制的,喉间的血顷刻反涌,津液透明粘连,血混着毒素,被星临一口吐在云灼摊开的掌心中。 这口血,本该属于云灼,在机器人的喉头往返一次沾满粘连液体,与致命毒素一起,浸透云灼的掌纹。 星临又趴在地上干呕了几声,将云灼的血与毒吐得干干净净。 他蹙着眉,闭着骗人的眼,微张着嘴,喘得很厉害,神情有些掩盖不住的痛苦,半晌,他才微微睁开眼,看着云灼,“也太……心急了吧……” 血无处可拭,云灼只将手垂在身侧,任那鲜红顺自己指缝肆意奔走,心绪堪堪平复了些,他知道是自己做出了根本没必要的事情。 “这毒对你也没用是吗?”像是理智回笼,云灼异常冷淡。 两根手指抽离口腔,血色残留,唇齿微张,皮肉下的骨骼起伏,眼睫随呼吸扑簌颤动,下眼睑红透,被痛苦渗透的星临总是最生动。 云灼看着,感到伤口上的温热已经冷了。 云灼自幼最不缺的便是注视与爱意,真情惯常围绕左右,辨识洞察真心对他来说轻而易举,真情与假意那微弱差异之间,他总能有所觉。 一个人若是太真心便无法总是胜券在握。云灼深知星临取人性命易如反掌,现在他又要用爱来杀他。如果是蒙昧的受骗者,可以心安理得地在假象中溺亡。可偏偏,云灼能感觉到冰冷和虚无。 星临逐渐平复,他睁开眼睛,笑道:“毒也不起作用。” 这一瞬的天真笑散了所有暧昧。 云灼对上的那双眼睛,每一处都像是用工笔将纤毫的美绘到了极致,那样纯粹,那样无情,这般历历在目,却更无可触及。 血淌过匀亭的指骨,像是透过皮肤渗入体内经久不褪。 云灼别开视线,“烦人。” 他声音很轻,耳畔仍有嗡鸣的星临没有听清。 机器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原本想要逗人类玩反而让自己吐了干净,他按住自己的脖颈,在阵阵窒息中不断平复呕吐欲。 云灼已经将外显的情绪全部敛回,星临只见他错开视线,侧颜浸在阴影中,面色不明。 星临不明白了,他帮他解决生命危险,得不到感谢也就算了,怎么又不高兴了。 那他也不高兴,他站起身来,决定不理云灼,想去到台阶上把扶木带着,想赶紧离开这里,却远远看见扶木摇摇晃晃地坐起身来。 扶木感到头痛,四肢也一阵麻痹,他艰难地睁眼,崎岖不平的山体在眼前糊成一片。 他支撑着自己坐起来,尚不清晰的视野中,有两个十分熟悉的身影。 仔细看看,气质截然不同的两位,此刻有着同样基调的面无表情。 “这是怎么了?” 扶木抠抠自己尚且不算清醒的脑壳,怀疑云灼和星临在他不清醒的时候打过一回。 星临走过来,到下一级石阶上蹲身下来,将后背朝向扶木,“没怎么,你先上来。” 面前的后背纤瘦,扶木一时不太好意思趴上去,但又想起千丝万缕中的杀机中,那只稳稳扶住他的手,突然便觉得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他迷迷糊糊地攀上背,星临的声音近在耳侧:“这里机关众多,我们不要逗留,连公子都一时不察中了偃蛇的陷阱。” “……偃蛇?”扶木茫然四顾,看见前方不远处有无数条木质颜色交缠盘踞,却已经有一条焦黑色小径横彻蛇群,他熟悉那样的焦黑颜色,必然是雷电之力清理出来的。云灼就在石阶的下方,衣摆处星星点点的颜色,鲜红得很刺目,刺得扶木瞬间清醒。 “少主被偃蛇咬了?!”扶木悚然一惊,“那玩意儿有毒!” 星临波澜不惊,在阶梯上定定地看了云灼一眼,“毒血已经被吸出来了。” 扶木已经无心去猜两人之间的怪异氛围,他很严肃地道:“普通蛇毒可以这样做,但偃蛇毒性剧烈,非同寻常,更何况这地方的出口不好找,纵然虹使体质异于常人,时间长了,毒性扩散可不是闹着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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