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向导学概述》中的某段话,人们对哨兵的期望总是更严苛,要求他们具备鞭辟入里的洞察力,以一敌百的战斗力,以及统筹大局的领导力。可正如宏观经济学中的不可能三角,这三种能力是很难同时达成的、尽善尽美的。哨兵都有软肋和缺点,向导从某种意义上是补齐他们的最后一张拼图。 那么厉卿的弱点在哪里呢?除了酒店顶楼那次意外,褚央还没发现过他有什么短板,与他共事的作战二队同样对厉卿评价颇高。 实在是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角色啊。 “褚央。”厉卿走到台下,轻轻敲他的桌子,“体力还跟得上吗?” “没问题。”褚央撇嘴,他上午光顾着在一旁围观厉卿调参数,自己根本没干什么活,心底怪不好意思的。也许厉卿是被汉街的事故弄怕了,总算有了点把他当向导的觉悟,甚至给这位全场唯一的向导准备了巧克力、香蕉与能量饮料。 “好,大家准备吃饭,我们下午继续,辛苦各位了。”厉卿让作战二队的人先去食堂,问褚央要不要和他去开小灶。 “哪里?”褚央嘴上说着不要,眼中已经开始放光了,“这样……不好吧?” 厉卿双手抱臂,摘了护目镜看褚央:“行,那你去吃盒饭,我自己——” “哎哎哎,你这人啊,听不懂客套话!”褚央起身猛拍桌子,“走吧,我带你去吃地道宣江菜!” 钓鱼执法成功的哨兵微微一笑:“我给你当司机。” 两人就这样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训练馆,驱车溜进周围的新村小镇。这片居民区背靠宣大,房屋低矮老旧,街巷又特别狭窄。厉卿把车停在路边,跟着褚央晃进一条胡同,七弯八拐地找到一家店,小小的门面内坐满了食客,大多是学生。 “双喜铁板烧……”厉卿念出油乎乎牌匾上的店名,“这个吗?” “千万别嫌弃。”褚央誓死捍卫他的美食缪斯,“相信我,绝对包你满意。” 厉卿没摆架子,弯腰过了那道宅门,锃亮的皮鞋与长风衣形成亮眼而不合时宜的风景线。褚央倒是完美融入大学生群体,用软软的方言找老板要位置,和厉卿坐到了最靠里的桌子上,大眼瞪小眼。 厉卿不得不佝着背与他说话:“点什么菜?” “吃鱼啊。”褚央发挥地主精神,“他们家的烤鱼必点,其他的菜也都不会踩雷,你想吃什么点什么吧!” “你请客?”厉卿拿手机扫墙上的二维码。 褚央都被厉卿架上去了,不好再推脱,显得他多小气似的。于是狠狠心,咬牙答应了:“我请!” 哨兵的手指慢悠悠划过屏幕:“土豆,六元;娃娃菜,三元;蛋黄油条,七元……怎么这么便宜?” “因为附近学生多啊,价格贵了大家都不会来的。”褚央用筷子夹了一条开胃的酸黄瓜,“但是他们做的分量很足,所以你莫点多了,浪费。” “没事。”厉卿风轻云淡,“吃得完。” 热辣嘈杂的烧烤店人来人往,褚央与厉卿挤着一张巴掌大的小桌子,吃掉了两只烤鱼与满锅配菜。最后老板从厨房跑出来问厉卿要不要加菜,哨兵优雅地端着碗,一次性筷子抢走最后几片鱼头肉。 褚央对哨兵食量的认知上升到一个新高度,从前他见到的极限也就是赵培涵五分钟吃完两碗蟹脚面,今天一看当真是人外有人,行走的装逼厉卿也能拜倒在铁板烧的石榴裙下,暴饮暴食,啊不,进行成年哨兵必备的能量补充活动。 走在新村小镇的街巷上,老式广播里放着时髦的英文歌,大叔大妈们热情地吆喝褚央买水果,见他身后跟着的厉卿堂堂正正一表人材,将进攻目标转向他,大声问他有没有谈朋友,可以给他介绍自己家里的乖侄女。 “我发现你们宣江人很热情。”厉卿手里夹着玫瑰烟,“过分热情,自来熟。” “热情好客怎么啦?难道你喜欢别人都用鼻孔看着你,冰冰冷冷不打招呼吗?”褚央买了一串烤鱼,捧在手里慢慢吃,“但我尊的很好奇,你为什么就嗦说宣江话了……啊好烫!” 厉卿看他小口小口地张嘴,顺着鱼脊吮走细嫩的鱼肉,若隐若现的舌头将鱼肉刮碎,慢慢吞进肚里。 奇怪的吃鱼习惯。 “都说了是天赋。”厉卿低头点烟,粉色的玫瑰雾气一下吐到褚央的脸上,“再过一个月,讲不好我走在街上都能被当作本地人。” 学习一门语言,适应当地的食物,走过风情各异的街头巷尾,快速而自然地融入他们的生活。这是厉卿坚持了快十年的生活模式,最初他不得不逼迫自己用这种方法立足异国他乡,后来他掌握了其中诀窍,开始享受到一种无以言表的快感。 伦敦雾霭绵雨,爱丁堡阴霾多风,柏林的冬天漫长无望,里尔绿茵潮湿,有漂亮的远山和观光火车。他辗转数所高校,边完成学业边执行暗杀与间谍任务,同时被人追杀,练得枪声炮火里的真功夫,一点点磨掉了岌岌可危的道德心与归属感。最后他在苏黎世完成博士论文,得到曲霆冷冰冰的、像是赏赐给他的赦免: “你可以回国了。” 接到消息时厉卿站在克洛腾机场,手提行李袋里还装着两把渗血的匕首——昨晚他刚刚割下某位国际仲裁组织高官的舌头,被外媒发文痛斥说是惨绝人寰的宗教恐怖主义。 “那也挺好的呀。”褚央的话打断了厉卿有些模糊的回忆,向导吃完烤鱼,拿卫生纸擦掉了嘴边的辣椒面,“你虽然不喜欢我,但你不要讨厌这座城市……” 厉卿没料到褚央会这么说:“我要是讨厌你,还会请你吃饭吗?” 想到哨兵替他付过的账单,褚央吐了吐舌头:“那之前在医院呢,还有那天在品仙阁。” “让向导挡子弹是很不绅士的行为,我不希望你做出危险的举动。”厉卿接着回答他的第二个问题,“品仙阁,是你男朋友对我指指点点在先。” 将竹签丢进垃圾桶的褚央手指一顿:“他不是我男友。” 厉卿挑眉,拿烟的手腕轻轻抖动,玫瑰粉的灰簌簌而落。 “……至少现在不是。” “哦。”厉卿用抽烟动作掩饰唇边的笑意,“试用期,对吧?” “不要八卦下属的私人感情问题啦。”褚央故作神秘,“所以我们算是和好了吗,厉博士?” 身形高大的哨兵依旧在笑:“我没有和你吵过啊。” “哦,那就是我自作多情。”褚央后背一激灵,“回去吧,午休时间快到了。” 厉卿的手机屏幕闪了一下,被他迅速拿到身后,消失在褚央的视野范围内。厉卿让褚央去便利店买两瓶水,自己站在车边点开徐图发给他的消息。 【七彩变色龙原产地是马达加斯加,怪不得土澳这群老东西不知道,艹!】 厉卿忽略他大段的语气词:【所以七彩变色龙向导有这种能力吗?】 【有,但和你描述得不太一样。变色龙是拟态动物,按理说应该是根据环境做出自适应变化,而不是创造一个新的幻象。根据当地的说法,七彩变色龙向导对颜色变化很敏感,某些时候甚至强于哨兵。如果你想试探他,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厉卿追问:【那魅影迷踪有没有记载?】 徐图骂他逮着一只羊可劲薅:【知识付费都还要收钱呢,你就知道白嫖!魅影迷踪应该就是Distortion of temptation,英文找不到,得用拉丁文,你要给我时间……】 厉卿:【三天】 徐图:【?】 厉卿:【车库钥匙送你了,回北京自己看上哪辆车直接开走】 徐图:【我明天就回北京,好哥哥,爱你】 厉卿感到一阵恶寒,迅速关掉手机。买水而归的褚央把塑料袋放到后座,爬上副驾驶。 “回去么?” 哨兵拉开车门,利落跨上驾驶座,对褚央点头。褚央系好安全带,在扶手边特别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一颗荔枝糖,塞进嘴里:“哇,你把赵培涵的车抢过来,什么时候还他?” “赵培涵?”厉卿手拉安全带,“这不是他的车,我让袁莉重新给我找了辆新的,都是这个型号。” “啊?”褚央捏着卡通糖纸,“那你的车上怎么也有这种糖?” 第二次听到这样的问题了。厉卿心思缜密的程度远比常人要深,听到褚央貌似无心的提问,忽然觉得向导语气怪怪的。 他抬头,看着褚央的眼睛,捕获到那暗金色眼瞳中昙花一现的、可以称为狡猾的情绪。 是在试探他,为什么? 厉卿沉黑的目光落到褚央手上:“我的车里没有放糖,你自己拿的?” “没有啊。”褚央把糖纸揉皱成一个小球,瞄准窗外的垃圾桶丢出去,划出漂亮的抛物线。他转头对厉卿笑了笑,“你记错了吧。” ---- 厉哥:不是男朋友啊?那我可就要上位咯 😋😋😋😋 祝大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第16章 下午时间过得飞快,每个人都像巨大表盘内的螺丝钉,分秒必争地完成任务。等褚央走出训练场馆,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前来探班的莫正轩对褚央热情挥手:“央央!” 褚央向他走去:“这么远还跑过来啊?” 莫正轩习惯性地在他头顶揉了一把:“酒吧快装修完了,过来看看你。” 亏得这位浪子洗心革面,不仅不再沉溺美色,还破天荒地察觉出钱难赚屎难吃,下定决心要做出自己的事业。他找大姐莫晚辞要了些钱,准备和朋友一起开个酒吧,地段选得刁钻,装修也很上心。 “好吧,接下来一段时间我要特别忙,抽不出时间陪你了。”褚央扭头躲开他的动作,“今天晚上我请你,想吃什么?” 莫正轩挑了一个符合褚央经济水平的回答,说可以去吃盘鳝,东湖边就有家馆子做得很不错。褚央点头同意,坐上副驾驶,还没系上安全带便听到莫正轩说:“央央,我又看到那个人了。” 褚央顺着莫正轩视线的方向看,厉卿迈着惯有的傲慢步伐,迎面向他们走来。也许是发现了褚央,厉卿极小幅度地挑了挑眉。 这下褚央再也不能说不认识了,只能对莫正轩介绍:“他是塔里新来的领导,北京派的。”没想到莫正轩这人不仅有点缺心眼,还十分热情好客:“那我们请他一起吃个饭?让他多关照关照你。” 褚央肩膀抖了抖:“啊?不需要吧。” 他还需要厉卿的关照?这福气谁爱要谁拿走吧。 言谈间,厉卿已经走到褚央的副驾驶车窗外。他缓慢地敲了敲窗,并不说话。 “他叫什么名字?”莫正轩饶有兴致地问,“看着好年轻啊,这就当上你的领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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