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离谱的是,他的成绩还真的有所提高。 甚至,再多努力一把,考上一个大学也不是没可能。 “等考上大学就好了。”赵艺成难得一本正经地跟他说话,“到时候你就能摆脱那个糟心的家,过上自己喜欢的生活,未来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他愣住了。 未来……自己还能有未来吗? “你要相信自己。”赵艺成道,“别人说什么想什么都别去在意,最重要的是自己不能放弃自己。” “那你呢?”他冲口而出。 赵艺成抓抓头发,“我什么?” “我是说……你会放弃我吗?”他忽然无比烦躁,“就是……会不会觉得我脑子笨学得慢,不想教我了?” 顿了顿,还补充道:“没别的意思。” “怎么可能。”赵艺成语气坚定,“我们是朋友,你是我好哥们儿,肯定不抛弃不放弃啊。” 他低下头,不说话了。 喉咙里的哽咽让他发不出声音。 学校是八卦和谣言滋生的沃土。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关于他和赵艺成的风言风语在同学间散播开来,像被核辐射污染过一样,变化出各种充满恶意的丑陋面貌。 他和赵艺成被找去谈了话。 就算老师旁敲侧击,问得拐弯抹角,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他也知道他们想问的是什么。 赵艺成肯定也知道。 不然的话,他不会在和他回教室的时候,有意无意地保持了些距离,没像平时一样,勾肩搭背,嘻嘻哈哈。 后来,谣言的始作俑者被查出是陶林,但围绕他和赵艺成那些难听的风言风语并没有随之停止。 他心里记得赵艺成那句话,别人说什么想什么都不去在意,他还像以前那样和赵艺成相处。 赵艺成似乎也没什么变化,只是笑容少了点,玩笑话也不常说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抓紧了书包带子。 用力气到指甲发白。 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用尽力气。 他只是预感有什么东西在飞速离开自己,所以想要抓紧一点,更紧一点,紧到手心出血也没关系。 只要不离开自己。 这学期的期末考试,赵艺成没考好,掉出了年级前三十,要知道他以前能一直保持在前五名里。 赵艺成被找了家长。 他远远地看着老师态度客气地把赵艺成的父母请进了办公室。 赵艺成的父母一看就是体面人,衣着高雅大方,举止谈吐也十分斯文,和他父母完全不一样。 就像来自两个世界。 他不知道那天老师到底跟赵艺成父母说了什么,只知道第二天,老师就宣布赵艺成转去了别的班级。 他身旁的座位,再一次空了。 就好像从来没有人存在。 赵艺成没来找过他,走廊上面对面相遇也只是擦肩而过。 赵艺成不和他搭话,看都不看他,侧过头和其他同学说说笑笑。 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吗?不然赵艺成为什么要对自己视而不见。 学校里,他又开始被陶林他们欺负。 没有人会再帮他了。 陶林变本加厉,比以前更加过分。好几次,他故意把他拖去那间废弃教室,对他拳打脚踢。 陶林那两个狗腿跟班李允和常哲绍甚至打听到他家住在哪儿,把他堵在了他家的香烛店里,肆意嘲笑羞辱。 每一天,每个地方,都是地狱。 除了,梦。 偶尔,他会梦见爸爸没有沉迷邪.教,一家人像从前那样生活。 还有,赵艺成。 他会梦见赵艺成。 有时候是他们去科技馆玩儿,有时候是赵艺成辅导他功课,还有的时候他们什么都不做,也什么都不说,只是并肩走在学校外面的那条路上,前方是落日夕阳,无限远大。 梦终究是梦。 梦是短暂的,梦里的美好稍纵即逝,无法成为永恒。 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是不是就应该加入重叠教会? 这样的话,自己一定能在至福圣地,实现自己的愿望。 他痛恨自己。 恨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 邪.教把他的家害成这样,他竟然还幻想向邪.教臣服,获得救赎。 他很迷茫,也很绝望。 他陷在了无边无际的漆黑沼泽,不管怎么呼救怎么挣扎,都只是徒劳无用,让自己下沉得更快而已。 他很想赵艺成。 很想很想赵艺成。 赵艺成是唯一一束照在他身上的光。 他多希望赵艺成能再跟他说说话,哪怕是一句毫无意义的安慰。 只要有那么一句话,只要赵艺成愿意再跟他做朋友。 甚至不奢求是多要好的朋友,只要不再对他视而不见就好。 他鼓起勇气,给赵艺成发了短信,约他放学后在顶楼走廊尽头的废弃教室那儿见个面,把话说说清楚。 那间教室有着黄昏时分不能进入,否则会被里面的怪物吃掉的怪谈,几乎不会有人去那里,也不会有人发现他们见面。 赵艺成没有回他消息。 但他还是决定去那儿等着,无论赵艺成是否会出现。 在最后一缕天光消失的时候,他收到了赵艺成的回复。 一条很长的短信。 大概意思是说,他知道他现在很难过,也知道是自己食言,对不起他这个朋友,但他真的没办法。 他父母为那些传言还有他成绩下降的事很生气,不许他再和他交朋友,还每天和班主任沟通,询问他在学校里的情况。 “真的很对不起。” “你就当从没教过我这个朋友吧。” 这是赵艺成写在短信最后的两句话。 他关掉手机,抬起抬头,天已经彻底黑了。 黑得可怕。 回到家,妈妈死了。 自杀。 没有葬礼。 也不能有眼泪。 因为,他爸爸说,这是一件多么值得庆祝的事情,他妈妈比他们更早抵达了至福圣地。 应该高兴。 应该大笑。 他看着笑容满面的爸爸,慢慢地、一点一点露出了笑容。 他也想离开了。 既然这个世界放弃了他。 既然所有人都放弃了他。 然而,即便死了,他也不得解脱。 他执念过深,无人可解,长长久久地保持着中阴身的状态,阴魂不散,游荡世间。 他遇到了一个男人。 男人文质彬彬,像是教书育人的老师,也确实好心好意地帮了他。 男人恭喜他,祝贺他终于成为灵人,与意识之海相通,将来可以进入至福圣地,还教会了他很多东西,包括如何制作躯壳并依凭在上面,从而方便在人间行动。 他做出了纸人。 他家香烛店就是卖纸人的,小时候他爸爸还教他做过纸人,他学得很快,做得也很好。 有了依凭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他爸爸。 横一刀,竖一刀,直到剁成一堆肉块为止。 不够……仅仅这样怎么够。 他在他曾经的家,用他爸爸的意识制造出一个世界,让中阴身的他永远困在里面,一遍又一遍重温妻儿死在眼前的痛苦,一遍又一遍经历死亡。 做完这一切,他仍意气难平。 他那纸做的躯壳是空的,他的灵魂也是空荡荡的。 他去见了赵艺成。 他死了,死了的人不用再畏惧流言蜚语,也不用再考虑有没有未来。死了的人比活着的人自由,没有那么多的束缚。 可为什么,赵艺成还是不愿意和他做朋友?为什么看见他吓得大叫?为什么往他身上砸东西让他别缠着自己? 为什么不能像以前那样,对他露出没心没肺的笑容呢? 他不明白,不明白啊。 他不停地思考,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赵艺成死了。 他杀了赵艺成。 曾经给予他温暖和希望的人死了。 他唯一的朋友死了。 但是没关系,他会成为他,他们将一直在一起。 大概是成为赵艺成的愿望一直埋在他心底,有许是他早就默默记住了有关赵艺成的一切,不做秦朗星改做赵艺成对他而言并不难。 赵艺成的梦想,赵艺成的喜好,赵艺成的表情,赵艺成的习惯,全都由他来继承。 他终于如愿以偿,过上了很好的人生。 但不知为何,他仍然觉得自己是空的。 仍是意气难平。 这时,那个男人又出现了。 男人给他看了一点东西。 是陶林的意识。 当年在学校,陶林他们找“新玩具”,本来选择的是一个叫温衍的男生。 那个男生跟他很像,除了成绩好之外,就是一个沉默寡言、孤僻软弱的人。 有传言说温衍的家庭很糟糕,父亲早逝,母亲改嫁,在继父家不受待见,都没有人愿意管他。 不仅如此,自己尚且有过朋友,而温衍永远独来独往,连朋友都没有。 温衍比他更有理由成为陶林他们的欺凌对象不是么? 温衍比他更可怜、更不幸不是么? 温衍就该是那只黑羊不是么? 但陶林却没选择温衍,理由蹊跷得要命。 因为他做了个噩梦。 梦里,温衍周身被一只不可名状的怪物萦绕。 那只怪物丑恶得难以形容,恶心到了极点,邪恶到了极点。 这个噩梦太过离奇恐怖,差点令他精神失常,也让他在现实中产生了真实的恐惧,别说欺负温衍,就连靠近温衍、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陶林自然而然地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那个人就是他。 反正是发泄施虐欲与破坏欲的玩具,换谁都一样。 他惊呆了。 本来不该是他的,本来该是那个叫温衍的男生承受痛苦! 他问男人,那只纠缠温衍的怪物到底是什么,能不能也从祂的意识中发现点东西。 男人不屑地笑了,说那只怪物虽是来自另一维度的恐怖存在,却比人类更加痴愚无能。照理说,像祂们这种存在的意识,磅礴浩瀚犹如无边海洋,里面充满了人类永远无法触及的知识与神秘。 可那只怪物的意识里,却只有最无用、最愚蠢、最一文不值的东西。 爱。 对温衍的爱。 可以说,祂的全部意识,都是由爱构成的。 简直比地球上最低等的单细胞生物还不如。 可他无心去听男人对那只怪物的嗤之以鼻。 因为,他已经被熊熊怒火烧昏了头。 嫉妒与不甘像一群毒蛇,疯狂地撕咬着他。 温衍,本来和他是一样的不是么?
100 首页 上一页 91 92 93 94 95 9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