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中的热气蒸腾而上,平平擦了擦汗。 “你爷爷昨天晚上出去见狐婆了。”归寒看着小姑娘将菜抄进瓷碗中,道。 “我知道,”平平面色照旧,声色格外平静,“我昨天晚上看见爷爷出去了。” 归寒格外狐疑的没再说话。 过了许久,等到锅灶下的柴火突然劈里啪啦爆响了一声,归寒迈步又要出去时,平平才终于侧过半个身子叫住归寒。 “道长,你觉得我们能不能逃出去?” 她没有说“我”,而说的是“我们”。 她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叫归寒“你”或者“喂”,上下唇一张一合,而是郑重的叫了声“道长”。 归寒止住了步子,不知道为什么皱了皱眉,他好像有点理解了他身后这小姑娘的意思,却又好像并没有理解透,思虑了下,只好道,“不知道。” 平平便突然又恢复了原来的语调,自嘲还是讽刺似的回身,“算了。” “哎~”又道,“把粥给你……给你家那位拿过去。” 归寒“哦”了一声,端过。 兴尧从后院回来,脸上还挂着水珠,炒菜的味道属实算不上香,他探着鼻子嗅了嗅,很酸……却又混杂着其它的味道。 总之,闻起来很怪。 兴尧觉得,小姑娘可能是想毒死他。 归寒又端了一小碟菜搁进屋子。 平平用木托乘着饭菜去敲她爷爷的房门,“爷爷,早饭做好了,您起来吃。” 房间内传来老村长沉沉的声音,“啊,好,平平,你先放到桌子上,爷爷等会儿就吃。” “回来了,吃饭。”归寒把筷子都给某人搁好了。 “贤惠小能手,”兴尧美滋滋的叹了声,突然又道,“……小归寒,你有没有被姑娘表白过?” “没有,”归寒不悦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说说而已嘛,”兴尧喝了口粥抬眼,嘴上却不停,又不怀好意的继续道,“哎,那你有没有看过我藏的美人图?” “……” 归寒冷着脸道,“没有。” “哎~”兴尧连筷子都没动,他再次抬眼,依这个方向望去,便瞧见归寒的唇色紧抿,他似乎对兴尧方才的玩笑话有些不高兴,兴尧还未再开口,归寒已经转过脸开口道,“……那些美人图也没什么,总之……人之常情,但是,” “你不要总是去祸害人家年轻姑娘。”归寒面无表情的脸变得郑重。 兴尧:“……” 这口从天而降的大锅砸了他一踉跄,嘴里的饭都差点喷出来。 天地良心!他绝对是九州遵纪守法的良……良道士。 “我……”可兴尧还没顾得上回话,一瞥,眼角捕捉到一双朱红的布鞋,他再朝右看过去,便正对上门口平平极为错愕的眼睛。 看来,小姑娘站了许久,而且这是……全须全尾的全听完了? 这一天的都哪跟哪的事啊,兴尧心里先嘀咕了句。 然后,也不知怎么的,他突然瞅见小丫头的神色,心里便有点慌,举着箸的手一抖,顺势就夹了一筷子瓷碗里花红绿柳疲惫躺尸疑似黑暗料理类的那玩意儿。 先入口的味道其实有点涩,而后,一大股又酸又咸的味道聚于味蕾上,就像发酵的酸乳被烧热炒熟里面还不要命的加了盐醋和辣椒的味道,兴尧的面色骤变。 像吞了一口七彩云一样变化万千。 这他娘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酸菜炒豆瓣酱,又酸又咸又难吃! 哪个绝世大神仙想出来的绝世玩意儿。 兴尧冲到屋外干呕的时候,就差把肺管子给连着呕出来。 这小丫头片子果然是想毒死他。 “菜里有什么东西吗?”归寒一脸疑惑的看着兴尧突然跑出去。 “登徒子!浪荡子!”平平避瘟神一样躲开兴尧,靠着门框进了屋子,“他嫌饭菜不好吃。” 又伸着脖子冲屋外喊,“娇气!” “……” “哎,小姑娘,”兴尧简直被气笑了,“你能不能再幼稚点,今年刚出娘胎?” “你才刚出娘胎!”平平撇了撇嘴。 兴尧便嗤笑了声,抹了抹嘴,不想再跟黄毛丫头斗嘴了。 . 昨天晚上老村长悄悄去见了狐婆,兴尧便还以为今日又会有什么事情会发生,可一大早上竟然都安安静静的,村里并没有什么大事。 就只有一点有点奇怪,老村长今天半日都没有出过他那间屋子。 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等到下午的时候,老人才被岁岁敲门的惊响弄得出了房间。 “村长爷爷。”岁岁看见老村长从后屋拄着拐杖出来,和平平手舞足蹈的样子一瞬就拘谨下来。 “爷爷。”平平也喊了一声。 老村长并没有很亲昵,而是平平的看了平平一眼,甚而有点捉摸不透。 岁岁便趁着老村长走过她们俩的时候去拽平平衣角,“哎,平平,你爷爷怎么了?今天怪得很?” “估计是,”平平不好意思的噶了嘎嘴,“估计是我今把饭菜做坏了。” “……” “啊?”岁岁夸张的张大了嘴,“婉姨娘那时候做饭就顶好吃,反正,比我阿娘做的好吃,你阿娘在的时候整日教你,你手艺怎么可……” 她这话说了一半,突然意识到自己提了不该提的事,就讨好的看了平平一眼,垂下了脑袋,“对不起啊平平。” “没事儿的,”平平朝岁岁挤了个眼,又无所谓的扮了个鬼脸,“……哎,给你说,我爷爷今天竟然没觉得难吃。” “哎,”岁岁更是搞不懂了,“你刚才不是还说你做坏了么?” “反正就是这样啦,”平平不再打算解释下去,便随口又转到另外的话题,道,“……你今天有没有看见狐婆婆?” “没有啊,”岁岁说着发现了好玩的东西,跳下她俩坐的那只粗壮的木桩子,在地上边用树枝画圈边道,“狐婆整天披着条黑不溜秋的麻袋,又凶巴巴,哎,她出了门才不正常吧?” 又抬起头问平平,“狐婆咋么了?” “没什么,”平平好似无意的开口道,“昨天都晚上了我看见爷爷去狐婆婆家了。” “哦。”岁岁没兴趣的哦了一声。 不一会儿,又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咦”了一声。 “尘土都跳绳了,地要塌了平平!”她喊。 “不是地要塌了,”平平猛然也打起精神来,一只手撑着跳下来朝门口走,“小胖墩来了。” “小胖墩……”岁岁皱眉。 说时迟那时快,从门口立时跑过来一个气喘吁吁白白胖胖的萝卜。 “狐婆婆死了。”这萝卜跑进来时脸色涨的通红,又朝岁岁比了个嘘的手势,停了步子,“村长爷爷在不?” 平平指了指后屋,“爷爷刚回房。” 白胖萝卜调整好了呼吸才开始敲房门,“村长爷爷,我阿爹二答他们叫你过去呢,说……说出了啥事了。” “好,我知道了。”老村长的声音不知道怎么的,虽还是沉沉的,但明显有点哑。 狐婆死了,还没小胖墩叫,兴尧早上不知道从哪刚听到这个消息的影儿,就拉着归寒也去凑了热闹。 不过他们并没有太接近人群,而是在人群外围看着。 “多事之秋,这回玩球,阿楠、傻子、谢全、胡利……啧,狐婆也死了,村子今年格姥姥的是触了霉头!” “可不,他娘脚后跟的,迟早玩球!” “哎……狐婆在哪死的,谁发现的?” “二狗家的小孙子,耍弹珠顺着狐婆家那门槛缝给滚了进去……” “唉……” 稀碎的讨论声不算大,大约总感觉下一个死的人迟早会轮到自己,村民们之间的气氛很沉闷。 并不是躲进家里就不会被莫名的东西吃掉,这些人现在齐聚着出来,只想要老村长再说出他们自救的法子。 起码,他们还有唯一接近神,并且能够祈求得到神怜悯的人。 那个人,便是他们的信仰。 “狐婆家后门出了有条小路,老村长和狐婆这两年都没什么联络,所以这两个人并不知道,那条路上有一户人家房子盖了阁楼,楼上并没有堆放杂物,而是住着人,楼上房间的窗户正对着狐婆家,若狐婆开着窗,从阁楼甚至可以看见狐婆家里的摆设。” 兴尧说着抬头望了望,归寒依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刚好看见一张挂满络腮胡子的脸。 是他们来时在狐娘庙门口碰上的那个人。 “小丫头选的这个人倒妙,”兴尧又道,“他亲哥哥是胡德才,他阿娘是一年前被那个疯道士杀死的女人。” “所以,他看见了老村长昨天晚上进了狐婆家。”归寒听完兴尧的话,道。 “所以,他会说出去。”归寒又下结论道。 “还没到时候……”兴尧正说着,一瞥,突然又拉着归寒走的更远了些,笑了一声,“现在这个时候,刚刚好。” 从不远处走来老村长、平平、岁岁还有一个白白的小胖墩来。 “现在什么时辰?”归寒问。 这话题拐的,兴尧抬手从袖口里掏了好半天才掏出来他那只半死不活的风魔盘,捣鼓了好半晌,瞅了好几眼,才回,“午……申……未时一二……三刻。” 归寒便抬头望了好几眼天,偏过脑袋又问兴尧,“为什么他要未时三刻才会说出去?” 兴尧:“……”
第33章 老村长和平平一行人过来之后,村民们立马让出一条路来。 狐婆的房子里也有四五人在里面。 尸体这一回甚至都没有盖上白布,狐婆是坐在那缝衣服时突然死的,身体就在那僵硬的挺着,像一个永不阖眼的雕塑。 昨天下午的时候还好好的,一回去就出事了? 还是…… 老村长的眼睛不自觉眯成一条线。 不,不可能出那种错误的,他一贯相信自己。 “被脏东西杀了,”老村长看了狐婆的尸体一会儿,又撇过眼去,“在狐婆房子里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 “这老爷子在狐婆屋子里藏了东西?”兴尧闻言,问归寒道。 “没有。”归寒摇了摇头。 两人站在狐婆屋外并没有跟着那些村民们一起进去,而是立于门边,这个距离不远不近,兴尧闲倚在门边,便可以将屋内的一切纳入眼底与耳中。 “这就奇怪……”站的腿有点麻,兴尧便换了另一只腿倚门站着,他不动声色的盯了眼屋内,手指戳着下巴思索。 屋内的讨论看起来挺平和。 一个和老村长经常掣肘的人死了,老村长看起来仿佛又重回了在这个村子里永远崇高独一无二的位子。 事实上,没人会过分在意狐婆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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