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罗杰面目严肃,看不出对此种说法的认同。 支恰洗得差不多,关掉水,扯过身后的毛巾,先擦拭自己的机械义肢,直到听见伯爵叫他,才又抬头。 “是这样,我之前在置换屋放了块石头,一块很不错的晕色玛瑙,但我一时走不开,也许你能帮我一个忙。”伯爵绿色的眸中浮现笑意,“下个世纪的第三个月,是我夫人的生日,我想送她一条黑色的玫瑰蕾丝裙。” “蕾丝。”支恰稍作停顿,不易保存,不太容易。 “大概这个长度就好……”说着伯爵弯下身,手在脚腕处简单比划了两下,然后不等再开口,四个金属圈便同时吸附,将人绞成了一只煮熟的虾。 滑稽地摔到瓷砖上,方才还优雅有礼的男人立刻破口大骂,“这他妈的是虐待!老子睡觉翻身都要被这个该死的玩意儿折腾!罗杰!你去告诉那群脏屁股!迟早有一天我要扯了他们的杂种老二喂狗!” 上校办公室里,霍汲在不绝于耳的脏话中看向支择勉,“你瞧,他似乎觉得支恰能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里,你怎么想?” 支择勉关了监听,“有件事要你帮忙。” 霍汲扫了眼他的监听仪器,不禁调笑,“你可真够老派的,体外通讯器就算了,这又是哪儿翻出来的老古董?就那么怕金属疙瘩在脑子里生锈,影响思考吗?” 以支择勉的军衔,他确实可以植入更多和更高级别的义体,他却不喜欢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进入身体。 被押回隔离舱没多久,支恰就看见了霍汲,手上拎着个小箱子,站在隔离舱外端详他。 几年不见,霍汲瘦了很多,往日意气风发的少年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从容的旁观者姿态。支恰觉得他应该在被什么不至死的疾病消耗,苍白皮肤上的青紫痕迹就是讯号。 支恰坐在床上,隔着玻璃看他,“大校,九区的生活这么悠闲吗,还有时间到其它区域视察?” 霍汲揣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又看了他好一阵,“这么叫我,难不成是为了避嫌?我可很怀念以前一起练习射击的日子。”说着他识别开启了舱壁上唯一的圆形窗口,示意支恰过来。 走到窗口,支恰看着霍汲从皮箱中取出另一个手环,这手环比会绞人的那个好看点儿。透明外壳里晃动着蓝紫色的液体,随着晃动,能看到里面一圈儿细弱的金属电路。 支恰扬扬眉,“这对我来说,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霍汲拉过他的手,将手环带上。接收到皮肤电阻,手环即刻被激活,绕着支恰的手腕悬转两圈儿后急速收紧,贴着皮肤开始注射。 细针刺入皮肤的疼痛感微乎其微,唯有液体进入体内的凉意提醒支恰,他被注射了一针生物病毒。 自此,只要感应到他有异动,病毒囊就会破裂,然后不需一个呼吸循环,他就会变成一具尸体。与之相比,那对丑镯子可友善多了。 “这取决于你,上校会愿意给你最大限度的自由。”霍汲说。 当天下午,支恰被接出了隔离舱,因为那支生物病毒,也因为支择勉申请了对他的个人监控。 作者有话说: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咸鱼抱拳:D
第2章 我想见他 两人于夜晚离开基地,搭乘外形毫无特色的飞行器,在繁忙的交通中穿梭。 入夜的半空,依稀能看到上个世纪留下的建筑,保存的还算完整,后世建筑群隔空立于它们之上,用相较下算得上纤细的支架承托,如同踩着高跷行走在蚁流间的机械巨人。 除了驾驶系统偶尔的提示音外,飞行器里静得人犯困。 窗外,他们刚刚和十七区巨大的吉祥物影像擦身,代表秩序与和平的吉祥物被投映在高空,重复着微笑和挥手。这个时间,带着月球徽章的虚拟主持人,正在鸳鸯剧场的通天荧屏上播报千篇一律的新闻。 一切虚妄如常。 在这里,全息影像代替了星月,热闹却冰冷的霓虹灯光下,没有一处字面意义上的暗角,人们沉浸于一场劫后余生的狂欢,只当丧钟不曾敲响。 穿过挤挨的招牌门洞时,支恰突然开口,“哥,我能去桥下那家零件店看看吗,说不定能选到不错的皮肤组织。” 上校看他一眼,说了重逢后的第一句话,“安分点儿。” 靠回座椅,支恰满不在乎地扬起嘴角,“也是,谁会愿意为一个通缉犯涂皮肤呢。” 支择勉眉头微皱,“不满你可以直说,不用拐弯抹角,这里只有你和我。” “支上校,我向来支持我区的所有决定及政策。”支恰笑着冲他眨眼,“希望你不要对我有什么误解。” 支择勉对他这幅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再熟悉不过,他默叹一声,看向远处,“我会尽快处理你的入境申请,然后……我会安排你见爸。” “哦?你确定他会想要见我?”说着支恰目光一转,认真问道,“我真的可以回十七区?申请通过要多久?” 支择勉神色不明,拍了拍身旁人的腿,和从前不同,只碰到冷硬的金属,“个人监控时限是十天,我会尽快,一星期之内。” 之后,支恰住进了支择勉的公寓,一座像是魔方似的巨型悬空建筑,交汇的飞行车道从它身下经过,正对面是宽阔繁华的白鲟东路,拥有着全区最绚烂的光污染。 有研究证明,近年来人类的睡眠时间已经大大缩短,入睡困难和欺骗性亢奋是主要原因。但在支恰看来,只不过是大家都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支恰在公寓闲散地住了几天,房间系统恪尽职守,严禁他出行,并杜绝任何异样活动。 支择勉每天回来都会给他带一小袋果味儿蛋白块,吃着像软糖,在这个生态几近覆灭,大部分人类靠化合食物度日的当下,无疑是难得的口感。 期间,支择勉还定下了带他去见他们父亲的时间,支恰没拒绝。 这天,支择勉回来得比平时更早一些,支恰的入境申请只差最后一个环节。两人一起吃了点儿东西,又坐在整面的落地窗下下棋。从小如此,支择勉极少会赢支恰。 可当下,支恰却有些漫不经心。 “听说……一年前返修的那批仿生人,全都集中销毁了,为什么?”见人垂目在棋盘上,支恰继续,“连同整个程序团队,也都处理了?” 支择勉放棋的手一顿,“……这些用不着你操心。” 支恰眼中有明显的黯色闪过,“那支惜呢,用着他的脸的那个仿生人,也没有了?” 支择勉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不等他再说什么,放在边桌的通讯器突然弹出实时影像,他手下的中士在忙乱中立正敬礼。 “报告上校!晚间时间21点07分,于白鲟大道发生恶性扰乱事件,近百架中小型飞行器飞行失控,严重扰乱交通秩序,现已截停其中几架,未发现肇事者,初步判断是人为网络操控,目的尚不明确,等待指示!” 会报告给他的事情,恐怕已经不止扰乱交通那么简单,而白鲟大道和白鲟东路,只差着一个路口。 支择勉边起身,边沉着道,“立刻派人连接失控机器,同时逆向追踪,定位操纵者,通知护卫队待命,必要时驱逐到无人区击落。” 他话说完,中士又匆忙回复,“报告上校!根据监测画面显示,失控飞行器已改变行进方向,集体向四喜大道飞行,已通知护卫队待命!” 影像消失,支择勉扭头,手掌覆上支恰的头顶压了压,“我要去看看,可能会很晚,你先休息。” 他话说完,支恰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盯着窗外看。 支择勉不由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在这里住了几年,光影纷乱的车道景象在他眼里并无半点特别,但等他仔细分辨,却发现有两架飞行器已经脱离了飞行车道,一前一后,正快速朝他们的所在驶来。 意识到不对劲儿,支择勉快速拉起坐在地上的人退至墙边,刚将人挡到身后,前面那架飞行器,也悬停在了离落地窗几十米外的半空中。 没有任何停顿,枪口紧接着从车内探出,快速朝他们射击,碎裂弹被坚实的落地窗挡下,但下一瞬,嵌进玻璃的弹头便应声炸开。 落地窗被震得粉碎的那个瞬间,支择勉下意识先护住支恰,待震声停下,立刻将人按到沙发后,转身去找自己的枪。 只这个眨眼的空隙,方才还在后面的那架飞行器,就已悄悄逼近,由下而上飞至窗口,投进一个手提包后便利落离开。 两架飞行器转瞬没了踪影,支择勉拿到枪,正再想去拉支恰,却发现那人已经踩着玻璃渣,打开了手提包。 看他翻动着包里的东西,支择勉猛地一怔,再开口音色都哑了,“支恰,过来……” 支恰并没回应,等他抓着一捆钢索转身,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 “是不是你在搞鬼……为什么这么做,你想干什么?”支择勉的不解溢于言表,其中还有些别的什么情绪,却被窗外忽明忽暗的彩色光影遮掩。 支恰平静地摇头,又忽然失笑,“我不能去见我们伟大的父亲,因为我……实在想留下我的左腿,希望你能理解,我要回家了。” “这里就是你的家!”支择勉抑制不住胸口起伏,只能尽量压低自己的怒吼,“你不想见他可以告诉我,你不想说不想做的我从不强迫你,但你呢,从你被抓到现在,你有说过哪怕一句真话吗?!” 支恰一时沉默,边桌上的通讯器又弹出影像。 “报告上校!已成功连接到操控系统,失控飞行器均已安全降落,没有人员伤亡,正在进行进一步调查,请指示。” 荧蓝的光在玻璃碎面间晃动,两人在微弱的电流声中僵持。 一个瞬间,支择勉全都明白过来,他的好弟弟从未想过留在十七区,反而一直掐算着时间离开。 他几乎忘了,安全区内网络严密,能黑进防线作乱的危险人物虽屈指可数,但面前就是一个。支恰可以用失控飞行器引开注意力,但能被*控的飞行器不能带他离开,在这个当下,他本该思考支恰此行的真正目的,该阻断他逃离所需要的途径,可他却下意识质问。 “从始至终,你有没有说过一句真话?” 看着上校青白的脸色,支恰耸耸肩,慢步到毫无遮挡的窗边,直直看向支择勉,将绳钩射向一旁的柱子,然后用极轻巧,念诗一般地口吻说道,“我可以被剥夺一切,却克服不了人类天性,我想见他,很想见他。” 支择勉看见他眼底闪过的肆无忌惮的疯狂,下一瞬,人就后仰着跌下了窗口。 几乎同一时间,白鲟东路的机车道上响起近乎凄厉的轰鸣,由远及近此起彼伏。 支择勉冲到窗边,看见支恰背对着他在快速下落,像只发育不良而无法开翅的蝴蝶。近十秒钟后,他安稳落地,嘶吼而来的两辆机车也甩尾急停,等他跳上车,又立刻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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