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突然站定,任由邵纯孜双手扣过来,掐住了他的脖子,大拇指用力抠进去,简直像要直接捅到喉咙里去似的。 「小春子。」 出其不意间,海夷开了口,低沉得有些沙哑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送到邵纯孜耳中。 「我没事。」 「……」 邵纯孜眉尖一震,从表情到行为都彻底凝固。不知过了多久,双手终于慢慢松开。 没事……他没事,没事就好。 已经说好了不能再让他有事,如果做不到的话该怎么办?不,一定要做到,这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 当邵纯孜还沉浸在这些情绪里的时候,海夷再次从手腕上吮吸了一口血,送到他口中。 血液会强化他的魔性,也有可能会一并刺激到他的妖性,最糟的结果是让妖魔两种力量都失控。 所以说这是冒险。海夷对此也是有过预料的。 既然这样,就让邵纯孜好好地释放一回,之后他总会缓和下来,再要压制就会轻松些了。 这一口血下去,邵纯孜脸上的魔印颜色更深,眼里的金光仿佛两道光束直直射出来,要把面前那张脸烧出两个洞来似的。 骤然间,他身上强光大放,好像整个空间都只剩下这种耀眼得无法直视的光芒。 很快,那股强光便又渐渐淡化,光芒中出人意料地传出一记啸声,尖利而又充满锐气,震得人耳膜轻颤。 紧接着,一道金色身影从光芒之内飞掠而出,在空中打了个转,从通往庭院的大门中飞了出去。 那个身影,是一只庞大的——凤。 屋内的几人当即追出去,只见那只金凤还在庭院上空盘桓着,似乎一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突然,它口中喷出光芒,犹如金色的火龙向地面铺来。有几棵树遭了殃,地上的青草也被瞬间吞噬,满地只见一片炽烈而凄艳的金光。 它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吗?不,它看样子并没有任何目的,也不想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它只是纯粹在发泄而已。 海夷手里化出那种似鞭又似弦的玩意,一甩而出,缠住了金凤的尾巴。 金凤尖叫起来,身体弯曲过去,想用喙把自己尾巴上的束缚啄断。 海夷猛地使力,把它整个拖下来。「轰隆」一下,它被重重投掷在地,地面上甚至被激起一片浓烟。 就在这时,它的身形在浓烟中又发生了变化,不多久就看到一个人影从地上站起来,然而那个人影却不是邵纯孜,而是——凤无丕。 难道邵纯孜居然变成了凤无丕? 当然不是。简单来说,是由于妖气大肆涌动,激起了此前凤无丕放进他体内的妖气。 所以那股妖气其实并未消失,而在这样的妖气狂涌中,甚至把凤无丕的意志都唤醒了,化出了一个「形」,以邵纯孜的身躯为「体」。 这种状态,对于邵纯孜本人并无大碍,倒是凤无丕的状态似乎有点问题…… 一如初见,这位嚣张暴戾的凤王依旧是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在这其中又隐约夹杂着些许茫然甚至失措。 他向这边走来,脚步有点飘浮不稳,一双凤眸直勾勾地瞪着海夷,牙缝中挤出话语:「尚浓,尚浓在何处?将尚浓给我带来,我要见尚浓!」 海夷眯起眼帘。 他明白了,现在的凤无丕虽然出现了意志,实际上已经是苟延残喘,可以说是拼尽最后一丝意志,提出了他最最在意的事,就象是临死前最后的要求。 如果不理会他,随时随地,他都有可能彻底消散。 这样就太可惜了不是吗?海夷回话:「尚浓不在这里,你要见,至少目前是不可能的。」 凤无丕目光一阴:「你……」 「如果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保证,总会让你有机会再见尚浓一面。」海夷说。 凤无丕的目光越发阴鸷深沉,但眼眸深处还是有些闪烁:「什么条件?」 「以你目前的状况,很快就会消失,但我可以把你留住。」 海夷缓缓说,看似风平浪静的眼神中也隐约多了些东西,「我要你继续留在这具身体里,并替他压制妖气的骚乱。等到了有必要你现身的时候,我会用言殊叫你出来。」 「言殊?」凤无丕沉吟。 言殊是一种咒,一种契约咒。 如果他和海夷定下契约,就意味着,海夷会以自身的力量先把他稳住,让他不会就此消散,可以继续留在这具躯壳之内,但平时无法现身,唯一能做的事……必须要做的事,就是替邵纯孜稳住体内的妖气,如同是绑定在他身上的任务。 只有当海夷使用了某个特殊的言语,才可以把他召唤出来。 由此可见,一旦接受了言殊咒,他的立场将变得十分被动。 「你考虑好了吗?」问归问,其实海夷完全清楚并且认定,现在凤无丕已经没有其他选择。 这是唯一能够让凤无丕得偿所愿的方式。只要凤无丕想见尚浓一面的心情大过其他一切,他就不会拒绝这个提议。 最后,他只回了一句:「若敢欺我,定要你万劫不复。」 虽然他恐怕不能把海夷本人怎样,但却是可以对邵纯孜怎么样的。而邵纯孜如果被怎么样了,海夷的心情自然也就不怎么样了。 「一言为定。」 海夷泰然地笑了笑,然后慢慢吐出四个字,「凤凰于飞。」 凤凰于飞—— 凤无丕颦眉。居然用这样四个字作为他的言殊……真是讽刺。 不论如何,这件事定下来了,等到海夷把该做的步骤做完,凤无丕就可以暂且退场,顺便把那些骚乱的妖气一并卷走。 那种妖气本就是从他身上承继的,或许他此刻力量不足,凶性却还依旧十足,妖气认得他,肯服从他,胜过那个到目前为止既没有好好跟它合作过、心性也不够残忍凶戾的正牌主人——邵纯孜。 此时邵纯孜已经恢复了原貌,跪坐在地,表情呆滞,脸上的紫色魔印如同反光似的,一波又一波由浅至深。 海夷在他面前蹲下,勾住他的下巴:「小春子。」 只不过被唤了一声,邵纯孜就浑身抖了抖,双眼睁大,似乎很迷茫,目光却越发闪烁。 面对着这样看似头脑不清楚的邵纯孜,海夷依然把话说了下去:「妖力的部分交给凤无丕了,只要不出意外,他还可以存在很久,在他消失之前让你学着掌控妖力是完全有余裕的。至于现在,既然没有妖力捣乱,你不用再刻意控制魔性,让它随心所欲。」 邵纯孜眨眨眼,伸出手,扣住海夷的脖子—— 「小春子。」海夷蓦地唤道,紫色的魔印在脸上显现。 邵纯孜瞳孔一缩,正在渐渐扣紧的手指就此僵住。海夷的魔化,让他愈加强烈地感觉到了那种气息,熟悉、亲切,无比安心。 那是……他的由来,更或是他的归属。 又眨眨眼,用双手勾住海夷的脖子,当海夷挑起眉梢的下一秒,把唇覆了过去。 说起来,在早期海夷给他唤起魔性之后,他都会对海夷表现出各种程度的亲密。 可能是因为第一次被唤起魔性就与海夷翻云覆雨了的缘故,第一印象难免深刻,导致他之后每次释放魔性都会一并放出最本能的那种欲望。 到后来,当他对魔性有所掌控之后,情况才渐渐好转。直到今天又有些失控。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今天他所放出的魔力是前所未有的强度,而又并不至于令他发狂暴走……不,如果是换做别人在他面前,他还是有可能当场暴走。 偏偏这个人是海夷。 从本能,到习惯,再到情感,所有的一切,全都让他只想这么做而已。 其实在刚才他还有一些攻击欲,只是随着海夷的引导而被转化了。 现在他体内汹涌的魔性需要发泄,比起跟他大打一场,换种方式显然便利得多。反正这种事在他们之间已经非常自然了。 但,在另一个人眼里看来,这却是最离奇的。 「海先生。」你在做什么?邵廷毓本想这么问,然而眼下看起来,似乎更应该说是邵纯孜在做什么才对。至于海夷,只是没有拒绝而已。 邵廷毓皱了皱眉,走上前:「纯孜!」扣住邵纯孜的胳膊想拽起来,却被邵纯孜用力挣开,显得很不高兴,甚至厌烦。 这样的邵纯孜,好像已经不认识自己的兄长。或许就算认识也没办法,就像当时在冥界,邵廷毓并不是不认得自己的弟弟,却还是身不由己地做出猛烈攻击。 现在他越加确信邵纯孜头脑不清楚,不能任由他这样下去,但如果强行把他拖走,很可能他会不惜以武力反抗。 邵廷毓一时左右为难,只能把目光投向海夷。目前看来,邵纯孜似乎只对这个人比较……温和。 海夷刚要开口,就被邵纯孜的嘴巴堵上来,真是连一刻也不想放过。 海夷有点好笑,也有些无奈,索性把邵纯孜抱住,让邵纯孜也抱住他,两条胳膊牢牢把他攀着,嘴巴还在他脖子上又亲又啃,丝毫不知控制力道,居然让人微微作痛。 海夷在他后脑勺上轻拍一记:「死小孩。」不要以为你现在情况失控,就不必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他到底怎么了?」邵廷毓质问。 「如你所见。」海夷说,「他需要我。」 邵廷毓眉头一紧。这种说法其实还算委婉,他又不是不经人事的小孩子,不可能真的看不懂现在是什么趋势。 为什么事情会这样发展,他无法明白,更关键的是—— 「这不是他。」真正的邵纯孜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如果奉陪他这样下去,并不是为他好,只是将错就错而已。 「请放下他。」邵廷毓强硬地说。 「这是他。」 海夷回道,「一部分的他。」 邵廷毓的眉头皱得更紧,旋即又听海夷说:「你也该很清楚,魔有着怎样的本能。即使这个本能有些失控,但并不会扭曲他的本质。」 邵廷毓陷入沉默。 这番话,说白了就是——即便邵纯孜现下头脑不太清楚,那也是他自己心里想要这样做,而不是毫无意识的胡作非为。 问题在于,他为什么会想要这样做?而且对于他的做法,海夷也并没有措手不及,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难道说…… 「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邵廷毓直接问了出来。 如果是邵纯孜——清醒时的邵纯孜被这样问了,一定尴尬得讲不出话来。 但海夷不会,他从容优雅地回道:「就算他的魔性是继承于我,我也不会把我的血随便喂给什么人。或者这么说,他本身就如同是我的血液,他属于我,而我不能没有他。」 始料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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