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一白衣青年坐与远离人群的边界地带,盘腿坐于榻上,面前掰着一张红木方桌,上面放置着一壶酒,仿佛隔绝了一切嘈杂和人间烟火,静静凝视着天色将晚的湖面,看那残阳铺水,江分瑟红。 少年瞧见了白衣人,斗笠之下的唇角微勾,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意。 他走过去,将手中温热的点心放在青年面前的红木方桌上,声音轻柔,带着变声期的低沉磁性,道:“吃吧,刚出炉的。” 听见少年话语,白衣人别过头,被面具遮掩的脸上看不出多少情绪,唯有那露出一双褐色眼睛,却是笑意盈盈。 “我说你去了哪里,原是去端点心了。”苏黎说着,伸手捻起白色瓷盘中一温热糕点,放进口中。 糕点入口便有丝丝甜味,不黏不腻,很是美味,他眸光微亮,有些惊异道:“这……是桂花糕?” “是,味道可还行?”长笙摘下斗笠,露出薄纱遮掩过的那一张少年脸,俊美白皙,五官分明,眉宇柔和,气质温润绝然,漆黑双瞳静静凝视着面前的青年,眼神之间带着几分眷意。 苏黎挑眉问:“不错,你借用这家酒楼的厨房了?” “嗯,昨日听云虚师父说想吃桂花糕了,今日便做了一份。”少年回应着,顿了顿,又有些意味不明地问了句:“比起以往母亲做的,如何? 苏黎感到有些好笑,这小子什么时候开始和自己的娘亲比起来了? 他想了想,还是道:“有胜过一筹的地方,但是——” “但是什么?”长笙蹙眉,有些急切地问。 苏黎笑眯眯道:“念莺的桂花糕在我心里,始终都是极好。” 看着眼前少年微微泛白的脸色,像是遭受了什么打击,苏黎无奈轻笑,又道:“长笙有长笙的好,念莺有念莺的好,何故与你母亲比?” 少年垂眸,神色失落道:“我并非和母亲比较,只是,明明是云虚师父,总将母亲挂在嘴边。” “昨日想起桂花糕,前日又念起母亲泡过的茶,既然母亲曾经为云虚师父做过那些事情,我又为何在此之前从未听她谈起过你?”长笙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白衣青年,那对双目间透着认真严谨,仿佛想要确切的获得一个答案。 苏黎端茶的手微怔,随即声音轻飘飘地说:“你母亲……大抵是不愿谈起我。” “为何?” 青年抿了一口茶,“她与你父亲成亲之时,我偷偷找过她。” 长笙顿住,漆黑双瞳见泛出几分意外:“……找过她?” 苏黎没有瞒着少年的意思,有些自嘲笑了笑道:“我想带她逃婚,与我走,但她拒绝了。” “……” 少年搭在红木方桌上的手慢慢捏紧,目光触及青年眼眸间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感慨和失落时,竟是心头猛然一痛! 眼眶微微泛红,长笙知道自己已经听不下去青年对母亲的恋慕之情了,他压下那股无力和酸涩,开口道:“好了……云虚师父,我们不说这些了。” 然而苏黎仿佛沉浸在了回忆中,继续道:“要是当日我强硬一些,真的带她离开,或许念莺也不会死——” “好了!”少年突然加重音量,打断了青年的话语。 苏黎有些惊讶,见着长笙忽然激动的情绪,以为是自己对他母亲的感情让少年觉得困扰,于是道:“好吧,你不想听,我也就不说了。” 长笙点头,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道:“……嗯。” 换个话题,苏黎想起刚才从其他宾客口中听来的消息,蓦地开口道:“昨夜魔教扬州分舵一夜之间被灭的事情,”他挑挑眉,盯着面前少年,压低声音,“你干的?” 长笙没有掩饰,直接回应:“是。” 话音刚落下,少年额头便被青年重重一弹,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声责备话语,“你也够胆子啊!还‘是’?” 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苏黎敛去刚才的平和,开始兴师问罪:“以往你要去破坏魔教分舵,有我陪着倒也无碍,但是昨夜,你竟然有胆子自己一个人去?!万一被擒住怎么办?!万一中了暗器机关或是毒药怎么办?!” “苏长笙,你要击破魔教分舵我不拦着,也不阻碍,甚至我也会帮你,但你要像昨晚那样一声不响地就自己一个人去,我不打你简直没脸去见你娘念莺!” 前面的话语长笙都老老实实地受着,唯独最后一句话,少年忍不住蹙眉反驳道:“我娘才不会在意云虚师父你有没有脸去见她,她有我爹在呢!” 苏黎:“……” 他微微错愕,被长笙这句话给堵了一下。 虽然自己也不是真的喜欢苏念莺,只是人物设定,但冷不丁听见少年这么一回怼,心头火气还是有冒出来的。 冷哼一声后,苏黎起身垂眸瞪了眼长笙,怒极反笑着:“行,长大了,十五了,束发之年了,也学会和师父顶嘴了,好样的苏长笙,你出师了,以后你爱独来独往,那你就自己一个人去吧,我不奉陪了!” 说完这些,他拿起桌边的长剑,转身朝着酒楼的客房走去。 见着青年生气,长笙心中赫然慌乱起来,赶紧起身追上对方,一把拽住青年的衣摆道:“云虚师父!我没有要独来独往,也没有要跟你顶嘴的意思!” 少年俊美白皙的脸上露出急切的神色,“昨晚没有叫你,是因为白天刚到扬州,想让你多休息休息!刚才的话,也是我一时间没过脑子,对不起,云虚师父!你别走!我知道错了!” 苏黎听罢,回头看了眼长笙。 少年抿着唇,漆黑双目恳切万分,那小心翼翼却又不想放开自己衣摆的模样着实让人看着有些可怜。 苏黎实际上也未曾真的要走,不过是一时赌气而已。 和少年待在一起的这三年,自己的性子也越活越回去了,愈发的小心眼起来。 ——虽然自己一直很小心眼。 “真知道错了?”苏黎挑眉问。 “知道了。”长笙攥紧青年衣摆,诚恳地说道。 “以后不会擅自做主,一个人跑去端魔教分舵?” “不会了。” “也不会再跟我顶嘴了?” “嗯,不会了。” 苏黎满意地点头:“行,饶你这一次。” 两人回到红木方桌便,他又拿起桌面点心咬了一口,继续道:“魔教分舵还剩下五个,没了那五个,还有一个总舵,想要彻底铲除魔教,光凭我们两个依旧远远不够。” 长笙是个练武奇才,悟性很高,《天凰真经》仿佛与他天生有某种契合一样,在少年手中修炼的竟是如此之快,短短三年,已然从第三重突破到了第八重。 期间虽坎坷艰难,然少年心性坚韧,不惧任何困苦,坚持修炼,废寝忘食,有时候苏黎不逼着他吃东西,可能这小子会连续一周滴水不进,一直待在石洞中修炼。 要不是因为印白设定的这是个武侠世界,苏黎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想要修仙。 越是成长,少年修炼速度越是快,这种天赋天才看得苏黎那心里埋藏的小嫉妒又有些冒出头来。 长笙听罢,微顿,随即开口:“云虚师父的意思是——让我再去找一次武林盟?” 苏黎道:“有人助,也是好的。” “但武林盟不会对不相干的东西出手。”长笙并不觉得武林盟主会答应。 苏黎笑了笑:“之前魔教势力纵横,他们自然不敢轻易招惹,但现在不一样了,长笙,三年时间,魔教分舵十五已经被灭了十个,短期内这帮人想要再翻出什么水花是不可能的了,左右护法现在想必已经是气急,之前灭的苏州杭州分舵他们重建没几日便又被灭掉,建了灭,灭了建,你觉得现在他们还有多少精气在?” 长笙沉默片刻,接下青年的话:“若是现在讨伐魔教,武林盟的利大于弊。” “没错,”苏黎看着手中茶杯,拿在指尖把玩:“人都是逐利者,没有例外。武林盟也不是什么完全的正义之士,只要有利益,谁都愿意来掺一脚。” 长笙道:“但是云虚师父,再次去见武林盟主,我已经无法用落霞谷弟子的身份去了,离开这么久,说不定苏黎早就知晓天凰真经被泄露一事,我回去,不正好落了那人掌中?” “会天凰真经就是下一任落霞谷谷主,这一点,即便是苏黎也不能够违抗。”青年道:“三年前你若是还在落霞谷,他可以找机会暗杀了你,可现在不行,整个武林盟都知道苏长笙是未来谷主,明面上,没有人敢动你,要是暗地里想要对你动手,我又怎会对此冷眼旁观?” “明面上,三师也不敢?” “苏黎都没办法,何况三师?” 长笙眸色微沉,声音也低了几分:“那若是,我杀了苏黎呢?” 听见这话,青年抬眸看了眼少年。 长笙盯着桌面,没有看向苏黎,那张精致俊美的脸上神情微冷,漆黑双瞳也泛着些许暗色。 苏黎把玩茶杯的手缓慢了几分,而后,轻轻放在了桌面上,开口轻飘飘地说:“自然,亦是不敢动你。” 少年别过头,目光落在远处的山峦之上,夜色下它们的颜色竟是漆黑无比,以靛蓝星空为背景,形成了一条起伏不定的线条,“就算是要动我,我也不怕。” 苏黎嗤笑:“果然初生牛犊不怕虎,确实,昨夜敢独自一人去闯魔教分舵,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怕的?” 长笙看向苏黎,直言道:“怕云虚师父。” “怕我?”苏黎挑眉,“我太威严了?我明明很和善的,你怕我什么?” 少年说:“怕云虚师父生我气,怕云虚师父不理我,怕云虚师父始终惦记着娘亲,看不到长笙。” 苏黎:“……” 三年时间匆匆过去,少年又长高了不少,以往只够得着自己胸膛,现在个子已经追到了自己的鼻梁,但他的发育期还没过去,想来再过一两年,他就能够彻底追上自己,并且超越了。 苏黎想到这里,心中还是有些感慨。 毕竟——这模样,也和少年时期的凌烨笙别无二致了。 烟花三月,夜晚灯火璀璨。 烛火灯笼等橘黄的灯光笼罩住整个酒楼,位于高层的宾客们能够欣赏湖面上空的烟花美景,五光十色,美轮美奂。 苏黎看着烟火,对面长笙却看着青年。 即便对方带着面具,少年也依旧抑制不住自己心头悸动,他喜欢他,很喜欢,从十二岁情窦初开起,到现在束发之年,整整三年,那感情越发的清晰起来,像是从心底升腾而起的火焰,沿着老树的藤蔓,不断高升。 山不倾倒,火永不灭。
第61章 叛逆外甥与舅舅的爱恨情仇(23) “《天凰真经》共有九重,一重强劲体魄,二重真气流转,三重自愈初现,四重掌破万象,五重内力大增,六重移形换影,七重隔空断山,八重震天动地,九重阴阳定格,在《天凰真经》问世的这几百年间,除了开山祖师裘别烟修炼到过第九重,便只有落霞谷主成功突破,所以,这是非常小概率的事情,你要做好失败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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