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顺便检查了一下小孩体内有没有其他的伤,不过还好,没有别的问题。 一刻钟后,青年收了掌。 长笙身躯软软地朝后倒去,落进了苏黎怀中。 小孩脸上眉头紧蹙,额前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对上头顶青年一对褐色的双目,忽觉有几分诡异的熟悉感。 但长笙没有思考太多,错位的五脏六腑被云虚师父带动着重新回归原本的位置,丹田处紊乱的气息也慢慢平复下来,但由于长时间的调动内力,他现在极度的疲惫,连动弹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黎给他换下沾染了血和泥泞的衣物,重新套了件干净的。 换衣物时,长笙有些抗拒,在他四岁以后,就再也没有让旁人给自己穿过衣物了,包括父亲母亲。 但对于他的抗拒,苏黎没有理会,只是有些打趣地挑挑眉:“怎么?你还不好意思?” 小孩抿着唇,道:“太麻烦云虚师父了……” “但你现在这模样,能够动弹?” 长笙:“……” 最终还是由苏黎来了。 “这是还血丹,吃下去以后,你睡一觉明天内伤应该全好了。”苏黎抱起换好衣物的长笙,放在了那张小小的床榻上,紧接着从怀中摸出一瓶丹药,喂进了他口中。 长笙乖巧地吃下丹药,躺在床榻上,歪头就能够看见身边戴着面具的青年,那张脸上,终于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谢谢你,云虚师父。” 苏黎轻笑:“庆幸你的眼睛像你母亲,我对她爱而不得,所以只能够将全部的爱交给你了。” 听到这话,小孩苍白的脸上忽然浮现出几分红晕,小声道:“无论如何,云虚师父都有恩于我……” “好了,早些休息吧。”苏黎揉揉他的头,“我走了。” 长笙脸上的笑容因着这句话而消失了,他微微抿唇,漆黑双目失落地瞥向一边,但没有说什么挽留的话语,只是落寞地回应着:“……好。” 他心中患得患失。 他害怕自己的央求会让云虚师父觉得自己多事。 因此只得乖巧小声地说好。 苏黎听出他语气里的难过,垂眸看了眼小孩的神色。 苍白精致的小脸上显然一副不舍却又不敢央求自己留下来的模样。 小小的身躯即便盖着被子,也能够感受到它的轻颤。 苏黎在床边站着,过了几秒后,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给长笙掖了掖被角,道:“这样吧,我在旁边陪着你,等你睡着了,我再走,好吗?” 这话语一落进长笙耳中,小孩失神的双瞳立刻像是被人重新点上了高光,带着些许欣喜:“……可以吗,云虚师父?” “可以,”苏黎道,随即对着小孩的额头轻轻一弹,调笑着:“你得要快点儿睡着,这样我也好回去睡觉了。” 长笙点头:“我会的!” 他听话地闭上眼睛,许是能够感受到身旁男人存在的气息,小孩闭上眼以后,今日傍晚所受到那些委屈和愤怒都逐渐扫空。 长笙一开始本以为会睡不着,岂料自己鼻尖萦绕着云虚师父身上的清香,反倒是一夜无梦。 * 第二日一早,小孩醒来。 身上的疼痛全部消失,身体也似乎比昨日还要好了一些。 傍晚谷主苏黎那一掌竟是阴差阳错替他打通了某个被堵上的静脉,再由昨夜云虚师父用内力帮他梳理清楚以后,身躯变得更加的轻便起来。 此刻眼能明示远处微物,耳能捕捉暗处微声,长笙想——自己倒是因祸得福了。 “一个个的,赶紧起来了!” 王洋的声音从柴房外传来,随着声音的变大,那少年突然一脚踢开了柴房的门,看见里面的长笙以后,颇有些意外道:“你竟然回来了?!” 长笙平静地对少年道:“早上好,王洋师兄。” 隐己锋芒,藏己杀机,至少现在,他得留在落霞谷,好好活着。 王洋上下大量着小孩,蹙眉冷声问:“你怎么回来的?!” 昨日听说枫叶林那边有一小孩冲撞了谷主,被打伤在地,那小孩还是谷主的仇人,王洋一猜就是长笙,昨晚回来以后,果真没有在柴房看见小孩身影。 但没想到,今日一早过来看时,这小子竟然完好无损地站在了屋中! “王一师兄说,你昨天冲撞了谷主?” 长笙点头道:“昨夜洗完衣服后急匆匆地想要去看弟子大比,却不曾想不小心打扰了正在枫叶林中的谷主,是我的错,咎由自取,被惩戒也是应该,但谷主念在我年龄小,没有下死手,留了一命。” 王洋微微眯眼:“即便谷主留了一手,你今天也该不死半残才对!” 长笙道:“入谷之前学过一些内力调息,所以撑了过来。” 少年上下看着小孩,五岁大的毛孩子,竟然在入谷之前就学过心法武学?开什么玩笑?! “敢骗我的话,可有你好受的!”王洋冷冷威胁道。 “不、不敢。”长笙稚嫩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低弱之气,似乎是有些害怕少年的话语。 听出他的惧意,王洋这才满意地放下心来,“那别愣着,赶紧出来干活了!” “是。”小孩低眉顺眼。 少年说完转身离开了柴房。 长笙盯着旁边被王洋一脚踢歪的门,漆黑眼眸中惧意如潮水般褪去,随后冷意浮现,带着薄凉之意。 刚才那一刻,真想杀死这人。 但——往后在这落霞谷,他必须更为隐忍才行。 * 冬去春来,年复一年。 转眼七年过去,又是春天。 落霞谷树木青翠,微风吹拂。 谷中除了有枫叶林外,还有一片宽广的草原。 草过脚踝,上面开放繁花,一眼望去,天蓝山青,草绿花容。 一名身穿杂役衣物的少年手捧着一堆洗涤干净并且晾晒过后的衣物朝着内门弟子的别院中走去。 少年漆黑秀发被尽数束在脑后,鬓边垂下两道长长的发丝,衣物穿着干净整洁,他的模样精致俊美,皮肤白皙,唇红齿白,双目如墨玉般浓黑瑰丽,精美惹眼,虽脸上稚气未褪,但那眉宇间的平静的谦逊却像是成年人一样沉稳如山。 七年时间,长笙已然从一个小孩成为了一名十二岁的少年。 王洋等人因武学资质差,依旧留在杂役弟子别院,如今十八,却还是个杂役,这使得这七年里少年的心性更为扭曲,对新来的杂役们也更为苛刻。 今日一大早,王洋又命令长笙将洗涤完的衣物送去给内门弟子。 内门弟子向来看不起杂役,每每杂役过来时,总会出言嘲讽刁难几句,长笙早已习惯这些,神色不变地送完衣物,转身离开。 然而即将离去之时,他却忽然听见旁边两名内门弟子的交谈—— “过两天又是每三年一次的武林盟历练大会,你知道吗?” “我知道,昨日师父说今年会从头部弟子里面选出六人参加,由陆桉师叔带着去。” “唉,一猜也知道是裘原师兄他们,真好啊,我也想武林盟看看。” 说到这里,其中一人忽然将目光放在了长笙身上,看见他的衣物,顿时语气不善地嘀咕道:“凭什么杂役弟子可以跟着去两个?” “大概是为了路上照顾陆桉师叔他们。” 弟子依旧心头不悦,“我要跟着去,端茶递水也愿意啊!” 察觉到放在自己身上的眼神,长笙眼瞳微转,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们一眼,没有过多理会。 ——武林盟历练大会? 前几年他也听过,那时候是王洋和另一名杂役弟子去的,大概去了一个月左右,也就是那一个月,长笙终于落得个清静。 也不知道今年,是否又会让王洋他们去。
第45章 叛逆外甥与舅舅的爱恨情仇(7) 回到杂役弟子别院里,王洋果然又在对新来的弟子发难。 新弟子今年年龄和长笙差不多,都是十二岁,模样白净,有些唯唯诺诺,被王洋指着鼻子骂时,眼眶肉眼可见的泛红起来。 “洗个衣服都洗不好?!把内门弟子那群人衣物洗坏了,看你怎么交代!”王洋已然二十,刚及弱冠,但这些年来脾气并未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好,反倒是更为扭曲苛刻,对待新来的弟子非打即骂,就连老弟子也免不了他的找茬挑刺。 听说一开始王洋就是冲着成为落霞谷门徒来的,岂料他资质实在太差,杂役弟子干个一两年一般而言会被内门选走培养,可是杂役别院这边七年里换了几批人,每次都有弟子被挑走,独独王洋留了下来。 于是成为内门弟子的那些曾被王洋欺辱过的人瞬间扬眉吐气,有了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资本。 王洋在他们那里受了气,自然要发泄在杂役别院其他人的身上。 长笙这七年里没少被刁难,但少年善于隐忍,全部扛了下来。 眼见着新来的弟子即将哭出声,长笙面上神色平静,红唇却微启,开口道:“王洋师兄,衣服已经送过去了。” 听见长笙的声音,男人回过头冲他冷笑一声道:“那也别愣着,过来继续清洗!” “是。”长笙顺从道。 他走到那名新弟子身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回眸对王洋微微一笑,问道:“说起来,刚刚我送衣服时,似乎听见内门弟子在别远离谈论有关于今年武林盟弟子历练大会的事情,今年大会,王洋师兄要去参与吗?” 听到长笙的话,男人嗤笑着道:“那是当然,每次大会都要带带两名杂役弟子随行,怎么,你今年也想去?” 长笙问:“可以吗?” “这杂役弟子院中这么多人,我凭什么就选你?”男人微微眯眼。 少年道:“路上所有的杂物,我可以一人全做,包括照顾王洋师兄您。” 王洋神情晦暗,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嘴角笑意更甚:“行,但你要想好,那群内门弟子,可不是什么好伺候的主。” 长笙点头:“那便多谢师兄了。” 被这么一打断,王洋心头酝酿的火气此刻也没了,看着眼前红着眼睛已经被自己骂道抽噎起来的新弟子,男人忽觉没趣,摆手道:“你们两个,赶紧干活去,别在我面前碍眼了!” 新弟子立刻抽泣着说:“是、是!” 杂役后院里,众人各司其职,做饭,洗衣,晾晒被褥。 回到洗衣房内,新弟子红着眼睛,对长笙小声道了句:“谢谢。” “没事。”长笙回应道:“在王洋身边的时候,尽量让自己当个透明人,或者想要不被找茬,就将事事都做到滴水不漏,让他挑不出毛病。” “嗯……我明白了。”新弟子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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