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也不知道是不是给自己找到了合理的借口,一想到那朵蘑菇展现出来的无私模样，人性里所有的自私似乎都因此而打开了一个卑劣的发泄口。 是了，A-27记起来了,就今天蘑菇和他说的那几句话，祂是不是还想着让其他猿人都得到同样逃离的机会，祂之后不再开口交流的反应，这是不是已经意味着对方开始对他失望？以至于影响到未来自己获得能力的速度？ 可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眼见自己时间门到了、即将作为商品被卖出，他怎么能让其他人捡了便宜，在自己都还没获得逃离可能的前提下，就眼见着其他年纪更小的肉畜，找到摆脱这个绝望农场的机会？！ 相比起有功夫去考虑其他人，作 为第一个看到那朵蘑菇的人，祂都听到自己跪在地上诚恳地夸赞了几天，祂理应该表现出一副更加焦灼的模样，尽心尽力地使出全力，把帮助其他人的余力全部倾泻花费在自己身上么？！ 祂凭什么在自己如此惊恐仓皇的前提下，作壁上观，甚至还想到了让他去找其他人去帮助其他人？ ——祂不会看他年纪大了后，早早就想好了其他接替自己的人吧？ A-27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在接连涌现的各式偏激想法中，他的脸色从羞愧变成难过，又从难过变得平静，并在最后糅合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恨意，以此完成了对自己的道德上的开脱。 好像只要在心里给那朵蘑菇编排出一个合理的罪名，他就能毫无愧疚地为了自己，并出于自己的美好臆想，去做蘑菇严令禁止的一切。 无疑，作为这颗星球上第一个感谢祂存在的人，A-27确实是祂的信徒。 但就像是一些寻常教徒也会在利益的诱惑下背叛自己的信仰，并以此来为自己谋利，在死亡的恐惧面前，那份出于感激的崇敬同样也没什么实际用处。 哪怕是蘑菇的信徒，在没有被“魅惑”操控全部心神的前提下，在未蜕变成狂信徒前，也会为了自己短暂地选择背叛神明。 而这一连串只有自己知道的无声的开脱，或者本就已经能称作是他作为信徒的最大证据—— 毕竟在此之前，A-27从来不知道什么是道德。 而一个人要是没有道德，又何必会因为那点羞愧感而为自己辩解。 …… 次日早晨，在当着摄像头的面喝下属于自己那管廉价营养液后，A-27再度起身，去往那片熟悉的草地寻找自己唯一的信仰。 哪怕是作为曾让自己的品相变得糟糕的肉畜，A-27仍是顺利走出了“人笼”，来到了“人笼”之外的草原上。 或许在那个自信农场内所有猿人都不敢自杀的农场主心里，他乐意在草原上奔跑这件事本身就是让肉畜变得更健康、更能卖出好价，是一个提升自己资产的机会。 谁会阻止商品给自己提升价码呢？ 至于这头肉畜如此不合常理到底是因为什么……在绝对的武力下，没人有心思去理会探求。 ……就像是没人会去理会草地里的蟋蟀为什么安静不做声，放弃了近在眼前的食物转头奔赴一片荒野。 这一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那点无论如何安慰自己都无法消除的羞愧感，A-27的动作远比过去每一次都要来得更加迟钝，磨磨蹭蹭许久这才走到了蘑菇的附近。 照例，最开始又是一段流畅的赞美。 大概是因为心里的异样情绪，A-27今天说出来这些夸赞言语堪称真心实意，比以前每一次都要来得更动听。 但在这之后，当这些重复至熟练的赞美说完一遍后，A-27却在此时突然停了下来。 A-27静静地看着眼前这朵神异的蘑菇，如此持续了半分钟后终于有了新的动作。 他突然膝行爬到了蘑菇边上，搭在地面上的右手微微抬起，虚虚握住了蘑菇的伞柄。 而蘑菇并不出声，像是提前知道了他的想法，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A-27的视线对上了蘑菇伞盖上红色斑点正中的黑色斑纹，有那么一瞬间门当真生出了自己正在被什么更伟大的存在凝视的感觉。 ……这也是A-27第一次恍然发觉，当祂沉默并不说话时，这些斑纹看着居然能如此肖似人类的眼瞳。 A-27心底无端生出些许退怯。 这大抵也是在与神明近距离接触后，身上仅剩的那点灵感传达出的最后警告。 只是在面对着自己即将被吃掉的未来命运，这点警告显然唤不起A-27的警惕。 在心里那点莫名其妙的心慌褪去后，那些A-27作为肉畜知晓的未来命运到底还是裹挟着他，让他在此时做出了选择，并大踏步走上了另外一条更加悲惨的道路。 “您还清醒着在听我的话么？”A-27看着被虚笼在自己手心的蘑菇，像是掩耳盗铃般问出了这样的话。直到之后见蘑菇没有反应，这才像是松了一口气般说出自己给自己找的那些理由，“我突然发现，在彻底消失在农场前，我可能就被会农场主卖出农场。” “对不起，明明你和我说过，让我不要把你吃掉的……但我好像真的没时间门了。”A-27右手逐渐合拢，最终触碰到了蘑菇在晨露中有些湿润的外壳。 随即，像是彻底下定了决心，他闭眼，右手微微一用力，就直接把这朵看似神异实则同样柔弱的蘑菇，从地上轻易采摘了下来。 A-27把蘑菇递到了自己嘴边，眼里带着些许浅薄到几近于无的恳求，虚伪地开口哀求道：“像您这样善良的蘑菇，既然愿意给我带来农场的希望，您也应该愿意出手把我从这片困境中解救出来吧？” 明明是疑问的语气，但因为那朵蘑菇已经落到了他手中，并被递到了自己的嘴边，说到最后，说出口的却是笃定，从始至终都没给对方做出选择的机会。 A-27几乎已经笃定了这朵蘑菇最终会被自己吃下。 而最后的结果也确实如他预料的那样。 A-27张大嘴，一口就咬下了蘑菇的大半伞盖，因为慌张他甚至都没怎么咀嚼，就直接将其强行吞咽了下去。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明明在初见时看着是那样一朵奇怪到叫人无端生出害怕的蘑菇，奇异的外形在初见时只会让人心惊想要转身离开，但在真正品尝起来时候，它的味道却是那样的鲜美，好似能让所有品尝者轻易从中攫取到鲜活的生命力。 A-27几乎是贪婪地将手里的蘑菇往嘴里塞。 而在这之后，此时的他也开始咀嚼得更加细致了，浮现出惊愕享受的面容让这头异族的肉畜看着就像是在品尝什么美味，而不是什么迫于求生的狼狈吞咽。 最终，在慢条斯理地咀嚼吞咽后，A-27成功将整朵蘑菇从头到尾都尽数吃进了肚子里。 阳光下，他舔舐手指的动作被剪裁成一张摊平留在地面上的黑色剪影，看着似乎和那些品尝人肉的异族也无甚差别。 …… 在吃完蘑菇后，A-27感受着肚子里难得的饱胀感。 他顿在原地平缓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之后又在附近的草地搜寻了一圈，确认附近没有其他的蘑菇后，这才轻声说了句“谢谢您的帮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A-27回到了“人笼”。 在蘑菇消失后，他也没了出门的动力。 他几乎是紧迫地回到自己狭小的房间门内，想要看看全部的“希望”会给自己的身体带来什么改变。 然而， 当A-27面带希冀地使用自己的异能，寄希望于以此来逃脱农场后，他最终绝望地发现，他的异能毫无变化。 依旧是只能遮盖隐匿到手腕的位置，他的能力看着从始至终都没有增强的样子。 A-27彻底僵在了原地，脸上那点残留的希冀还印在脸上，像是一座滑稽的风干蜡像。 看着自己毫无变化的能力，A-27不得不绝望地去想，那朵蘑菇先前专门对他说出那样的警告话语，难道就是料到了自己会这样做，并在最后一无所获，于是才额外这么嘱咐他么？ 那现在怎么办…… 蘑菇彻底消失了，他也没了其他能增长能力的可能。 他不会只能继续在这片农场里等死吧？ 那他现在还能怎么办…… “啊啊啊！”A-27陡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哀嚎，从希望彻底跌落至绝望的感受远比直面命运的恐惧还要更加尖锐，几乎刺痛了他的全部神经。 “我该怎么办……我真的只能继续等死了么。”A-27泪流满面，懊悔到一度想要剁下自己采摘蘑菇的右手，“我之前就该听祂的……” 我之前就不该因为自己的臆测，彻底断绝了所有逃离的希望。 A-27绝望地忏悔着。 有什么能比亲手除去自己最后的希望还要糟糕的么？ A-27因为这份落差感一度想要自杀，由喜到悲的整个过程已然组成了他人生中最大的噩梦。 不过他灰心丧气的还是有些太早了…… 在这之后，当他在有限的生命中再度回忆起这个时候时，他才发现，自己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刻还远没有到来。 是从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呢。 是在好不容易挣扎着调理好心情，看着到了饭点的时间门去领取营养液喝下后，那份吃下蘑菇的饱胀感并未消退反而越演越烈？ 还是在一连过去几天后，明明和以前一样喝着同样的营养液，他尚还处于发育状态的身体，却像是暮年的老人一样不可抑制地逐渐衰弱下去后？ 在日夜不断的刺痛感中，A-27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自己的肚腹中，紧贴着胃袋的轮廓不断充盈变得更加沉重。 像是有 什么东西正在他的身体里，汲取他的养分落地生根，那原本只发生在胃囊中的些微疼痛感不断朝着周围其他器官组织扩张。 在这无法停止的刺痛感中，他正在无法挽回地虚弱下去。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寄生在他的胃袋里。 明明胃囊被充盈、被展开的感觉是那样真实，可他却没有感觉到半分近似于满足的情绪，只觉得无尽的空虚。 身体好像破了个口子，仿佛那在烈日下龟裂的土地，无比渴求着唯一能拯救自己的甘霖。 好难受，真的好想吐…… A-27的反胃感越来越强烈。 在肚腹充盈的饱胀感下，A-27不断发出阵阵恶心的干呕声。 从胃部流出的酸液像是冲刷淌过无数崎岖的轮廓，他甚至听到了从自己肚子里发出的、仿佛溪水流过崎岖水道的细微声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扎根在他的胃袋里。 A-27无力地靠着墙面坐在地面上，恍惚中，他仿佛听到了蘑菇那混乱古怪的尖笑声。 …… 美滋味农场的监控室内。 通过小型飞行器的摄像头，A-27这幅苍白虚弱的样子自然也被农场主看在了眼里。
140 首页 上一页 50 51 52 53 54 55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