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白翎羽看到的,却是从荒野到农田,农田上棍棒的战争变成了刀剑,最后变成火炮,高楼林立的穹顶下战斗机呼啸飞过,导弹与导弹相撞在空中炸开火光,光亮四散,又轰然成为更加耀眼的巨大白光,蘑菇云在远处升腾,热浪翻滚逼近…… 焦土后,一切重归旷野。 建立,毁灭,再建立,再毁灭……足足六次的更迭兴亡,土地终于再也无法承载生命。 它在哀嚎,它在坍塌。 世界将要毁灭。 白翎羽恍惚觉得,自己在一秒之中,看见了整整六千年的循环更迭,历史反复。 巨量的信息被一股脑塞进她的脑子里,撑爆了人类对信息接收的极限,所有力量和精神都被无意识调用,高速向大脑集中,只剩下不断运转发热的CPU在苦苦支撑,但也再无力量去支援身体其他部分。 有那么一瞬间,白翎羽以为自己会死。 ——如果聂文没有及时打断她的话。 但祈行夜却越听眉头越皱紧。 当白翎羽说几句停几秒,虚得连说话都困难,但还是最终说完自己所有所见之后,祈行夜的神情已经已经冷肃到可怕。 “我曾经在桃子镇,和余荼一起进入第二世界。” 祈行夜声音冰冷:“白翎羽看到的,是第二世界的历史。” 也是第二世界急需占有现实世界的原因。 ——它毁掉了自己的家园,于是想要夺走别人用心呵护的花园。 但祈行夜知道,白翎羽却不应该知道得如此详细。 她并没有进入过第二世界,亲身体会。 在纸张上读到,和亲身体验,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而祈行夜能从白翎羽描述的细微中,明白她并非单纯将有关第二世界的报告复述一遍——她真的看见了。 在怪物的眼睛里。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白翎羽愕然:“之前从未有过这种情况。” 她倒是猜到了那些海中怪物,全都是因为科研所泄露的污染能量,才导致的变异,或是干脆就是科研所实验后又放归的实验体。 守在公路两旁,倒也物尽其用,刚好能起到拦截可能的探查人员的作用。 可不论如何,都解释不了她看到的那些画面。 怎么可能……从前,从来没有过污染物控制人类精神的事件发生。 “那现在就有了。” 祈行夜声音平淡,眉眼却狠厉:“科研所对于污染物的研究进度,确实在我们之上。” 当世界诸多污染机构还停留在对污染的探索和感知阶段时,这处隐秘的科研所,就已经到了对污染的利用阶段。 他们可以随心所欲的修改物理法则,改造生物基因,创造出从未有过的全新物种,又放任这些危险生物离开科研所,捕猎周围动物甚至人类。 祈行夜都在怀疑,这是否也是科研所的实验一环。 但此时,他却想起了明言问过的那个问题——【如果明天就是战争,我们是否有能力,为我们的战士们配备枪支。】 如果以今日的所见…… 就算祈行夜不愿意承认,但这个问题的答案,依旧是诚实的:没有。 被对商南明的不满蒙住了眼睛的蔡琰为,虽然不知道他的合作伙伴到底是谁,八年来他以为的合作,其实只是对方对他无情的利用,但好在他也没有一蠢到底,还是保留了合作伙伴的证据,让祈行夜看清,那位代行者的脸…… 分明与出现在秋白素身边的雇佣兵,是同一人。 而云翳清不负所望,找到了那位金发碧眼雇佣兵的资料。 A国,华府人,曾经是特种突击队队长,听令于六角大楼,又在战争中被抛弃。 从那之后,下落不明。 所有人甚至他的家人都以为他死了,可他的照片偏偏在十几年后的今天,重新出现在祈行夜面前。 云翳清发来的资料上,这位雇佣兵的名字,是唐纳德。 虽然拿到云翳清的消息后,祈行夜就不得不为了把握时间不多的退潮时刻,匆匆交待让他继续探查后,就上了通往科研所的海上公路,断开了通讯信号。 但这些也足够让祈行夜明白,从始至终,掌控甚至改写全球污染走向的……不是污染本身,更不是第二世界。 而是隐藏于暗中的幕后先生。 那位先生,先生,先生…… 不论走到哪,不论是哪一桩哪一件案子,都能看到那位先生的影子。 但更令祈行夜忌惮的,却并非污染能量的威胁,而是那位先生对于人性的玩.弄与掌控。 尼尔·汉克执掌远洋集团,自以为他是衔尾蛇的主导。陆晴舟掌控污染来往生意,也曾骄傲于他的庞大事业版图和力量。第二世界的管理署破开界壁裂缝,向现实世界源源不断的输送污染能量,它以为自己将要得到现实,像眼前被栓着萝卜的驴。 T国资本,大洋集团,徐丽丽,蔡琰为…… 所有以为自己掌控了力量,是执棋人的人,其实都不过是被摆在棋盘上的一颗棋子,随时都可能因为失去价值而被无情丢弃。 而这盘棋的布局时间,超过二十年。 ——在衔尾蛇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祈行夜越是复盘,就越是心惊。 那些曾经志得意满的人物,都死在了那位先生的冷酷,和他们自己的傲慢中。 可归根结底,如果从结果逆推就会发现,所有人的死亡,都是在为污染铺就一条宽阔通途。 从二十年前第一次进行衔尾蛇实验开始,一直指向今日的海上灯塔,隐秘研究所。 祈行夜不由得在想:那位幕后之人,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利益,名声,权力,还是纯粹疯狂的信念? 他心下发冷。 商南明的手掌忽然握住他冰冷的手,热度源源不断传来。 祈行夜侧眸看去。 “我在。” 商南明的声线依旧沉稳,好像没有什么能打破他的冷静理智。 “行夜,不论发生什么,不论你决定要怎么做,我都在你身边。” 他平静道:“我想让你知道,我会永远相信你,支持你的所有决定——不论那是什么。” 商南明转头,坚定与祈行夜对视:“我们是为彼此死过一次的人,我们无所畏惧。” 祈行夜怔了下,然后,他缓缓笑开,眼眸中仿佛有万千星光闪烁,波光粼粼,更胜晚霞漫天与海水波澜金光。 “我知道。” 祈行夜反手回握住商南明,前一刻还在剧烈跳动的心脏,也慢慢重归平缓。 “我知道,你是我的锚点。不论我走到哪里,都一定会再回来,找到你。” 他轻笑倾身,靠近商南明时飞快擦着他的唇角而过,落下一吻。 轻盈得仿佛蜻蜓轻颤。 十八年前,想要保护商南明的信念支撑着祈行夜,熬过不可忍受的痛苦,在污染中重新聚拢身形,反身掌控狩猎者吞噬污染,成为黑暗的主人,重新回到人间,在他遗忘时,也在本能向商南明靠近。 而现在,商南明仍然是祈行夜的归途。 万里星河,终有归处。 商南明是祈行夜永恒的锚定点,坚实的后盾。 更是他的家,他的……深切所爱,灵魂所系之人。 “这一次,也继续支持我吧,解决所有污染物。” 祈行夜在商南明耳边呢喃:“然后,我们回家。” 商南明眼眸中缓缓浮现笑意:“正如我意。” 在意识到科研所对污染的掌控程度之深,甚至已经开始利用污染为自己所用后,祈行夜就打定主意,必须要将漏洞在此刻填补。 科研所,势必要葬身大海,没有再次登陆的可能。 调查局与污染的战争,必须要停留在海洋之中,绝不可蔓延到陆地。 ——如果科研所上岸,影响更多民众,调查局甚至全世界的污染机构,都不会再有胜利的可能性。 祈行夜凭借着过目不忘之能,飞快将科研院和调查局目前的实力,与科研所露出的冰山一角,在心里一一进行了列举对比。 然后他得出的结果是:正面战胜的概率,无限约定于零。 相差太多了。 两者之间的差距,无异于孩童与壮汉。 科研所不属于蔡琰为,而是属于那位神秘的先生。 对方布局,早在二十年之前就开始了。而对污染科技的研究,更是远胜于科研院二十年。 就算目前科研院同样拥有污染科技,但那也是在尼尔·汉克的笔记本的基础上完成的,是那位先生所想要看到的局面。 祈行夜暂时不清楚那位先生这样做的目的,但就算对方真的是好心,再加上明言那个世界顶尖的大脑,以科研院目前的水准,想要完全追上衔尾蛇,最少最少,也要一年的时间。 可如果他们今天失败…… 祈行夜转过头,重新看向海上公路尽头的灯塔。 一旦失败,不论是调查局,还是被他们保护在身后的民众,都没有足够的时间和武器,可以抵御科研所的污染科技所带来的威胁。 以及最关键的——那位先生,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是人类与污染物的战争。” 祈行夜声音冰冷:“但唯一胜利的可能,就在现在。” “以身补天。” 他看向商南明:“我们填补上漏洞,毁掉科研所,摧毁幕后之人的计划,才有可能将生机留给身后的人。” “商长官。” 祈行夜勾起唇角,忽然正色:“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问你要不要殉情,你拒绝了我。” “但现在看,似乎……我们真的要死在一起了。” 他笑眯眯问:“你怕吗?商南明。” 小煤球已经从祈行夜肩膀,落在了他与商南明交握的手上,它眨巴着大眼睛无辜抬头看着商南明,身周黑雾溢散。 仿佛只要商南明说“害怕”,祈行夜就会一声令下,让听令于他的污染,将商南明送回陆地,远离危险。 他不会责怪商南明的害怕,只会想要保护他。 一如既往的。 但商南明只是屈了屈手指,弹掉了小煤球。 圆滚滚的小黑球球立刻“咻——”的弹射出去,远离了祈行夜。 小煤球气急败坏:“唧!” 你早就看我靠近祈祈不顺眼了吧! 商南明勾唇,笑得满意。 没了小煤球球,他终于可以将祈行夜的手牢牢握进手心。 不让他有任何离开自己身边的可能。 ——曾经冷酷理智的指挥官,终于也有了属于他自己的私心。 他捧出一颗心,将全部感情托付。 商南明垂眸,看向祈行夜时,眼眸中无限温柔。 “生同衾,死同穴,荣耀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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