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 郝仁眉眼低落,喉咙发酸,每一个字都说的艰难:“晋南,失踪。” 一整支队伍,全都消失在了山林间。 仿佛是与暴雨的雾气一同消弭,化作雨露和云朵,再难以寻找。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郝仁翻遍了整座山,都没找到晋南——哪怕一片衣角。 “也不知道给我留点线索。” 他苦笑着摇头:“以前就说过晋南,别总是那么实心眼,适当要学会耍耍手段。看吧,这种时候都不知道让我省点心。” 胡未辛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至少没有尸体。” “这种时候,没有坏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郝仁神情苦涩。 他与晋南是同期——难得的,一起并肩作战,活到现在的同期。 那种生死之间走过一遭的感情,是用寻常的友情难以解释的深刻。 就算平日里郝仁总是嫌弃晋南太没心眼,只知道埋头做事,但也总是任劳任怨的在他身边帮他,将他不理解的人事耐心掰碎了讲给他听,不厌其烦的教他要如何处理人际关系。 郝仁本以为这一次晋南也会逢凶化吉。 他在防线外等了那么久,一接到命令就立刻冲了进来,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晋南的身影,以及熟悉的傻乎乎笑容。 可这一次,他却落了空。 晋南……和整支队伍,都不在。 哪怕郝仁为了自己的私心,不愿意承认这一事实,翻遍了整座山掘地三尺,也依旧一无所获。 每当他看到一具尸骸,心脏都会高高悬起,又在确认了不是晋南之后松了口气。 反复的折磨,身心俱疲。 “你说得对。” 郝仁叹息:“最起码,没有尸体。” 胡未辛看着郝仁,忽然想起了那年,他的搭档死亡的那一天,他也是这样的低落,只想变成角落里的沉沉阴影,连话都不愿说一句。 “老胡,老胡?” 安可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哇!!你快来看,这里好多碎骨头,好平滑啊。电锯杀.人案吗?” 充满活力的年轻声线,一下将胡未辛从记忆里重新拉回人间。 他应了一声,又转头看向郝仁,笑着安慰道:“没关系,人总是会死的,殊途同归。就算晋南真的死了,你也会在某天死亡后去见他,会得以重逢的。” 刚想要说不用管自己的郝仁,话还没出口就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郝仁:“…………” 他无语看向胡未辛:会不会说话,是这么安慰人的吗? 胡未辛笑得漫不经心,他耸了耸肩,转身向安可走去,去看那些“有趣”的尸骨。 但被留在原地的郝仁,到底是被胡未辛这番打岔忘记了原本的低落,也在缩回角落里暗自调整后,还不等在心里骂完不让他省心的晋南,就被下属喊了过去。 顿时脚不沾地,忙得根本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了。 “咦?郝队长,你哭过了?” 队员指着他的眼睛,惊讶道:“你眼睛怎么红了?” “……过敏,这是,呃,对雨水过敏!” “啊???” “啊什么啊,快去干活,不许偷懒。” 山林间的雨已经停了。 水洗后的枝叶郁郁葱葱,碧绿如翠玉,美不胜收。 但陆晴舟完全没有心情欣赏路边的风景,而是汗湿了后背,不断催促曲至星加快速度。 “我们得立刻离开这里,不能被那位先生发现……” “发现什么?” 另一道声音倏地在车内响起。 陆晴舟瞬间瞳孔紧缩,猛地转头,惊愕看向声音传来的身后。 前一刻还不在车厢内的身影,此时正坐在车后座上,笑容爽朗的看着他。 “还没说完呢,陆。” 唐纳德咧开一口白牙,扬了扬下巴示意:“你刚刚说,什么事情不想让先生知道?” 他在笑。 可陆晴舟却瞬间惊出一身汗。 唐纳德高大结实的身躯,显得车内空间立刻逼仄狭小起来,他姿态悠闲的岔开肌肉结实的长腿,大马金刀的坐在后座,双手摊开在靠背上,一副毫无防备的松弛模样。 但见过这位雇佣兵队长作战模样的陆晴舟,却很清楚唐纳德究竟有多强。 ——能被那位先生十年如一日的信任,就足以说明唐纳德的实力。 陆晴舟知道很多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比如唐纳德是那位先生很多年前,在战场的死人堆里亲自救回来的。 比如在担任那位先生的近身保镖之前,唐纳德曾是A国特种兵上尉,执行任务后被无情抛弃并清除,因此对A国满怀仇恨。 可就在唐纳德被那位先生雇佣之后,某位曾指挥战场的六角大楼高级官员,突然间暴毙,并且被翻出所有黑料,死后也声誉尽毁。 实力加上忠诚。 唐纳德是那位先生手里最好用的利刃……之一。 陆晴舟知道,如果他真的被唐纳德发现背叛那位先生,哪怕只有念头,也会被唐纳德毫不留情的清理掉。 像清理庭院里的杂草,保持花丛的美丽。 不论在外界如何呼风唤雨,令人畏惧,在那位先生面前,任何人都要低下高傲的头颅,脆弱的生命被那位先生捏在手里。 生死一念之间罢了。 “没什么。” 陆晴舟在短暂的惊骇失神后,立刻管控表情,让自己看起来依旧是平常的从容镇定。 “你怎么出现在这的?” 他眯了眯眼眸,扫视唐纳德的视线带着探究:“我很确定,一分钟之前,车里还没有你……瞬移?你家也有一片玉米地?超人的邻居老乡?” 唐纳德笑了:“我虽然是A国人,但我可不认识超人。” “不过是先生给的一点有趣小功能罢了,以便于我能更好的为先生工作。” “就比如现在。” 他挑眉,深深注视着陆晴舟:“要是我不会【瞬移】,怎么能听到你私下底的想法?” “怎么,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告诉我的吗?” 唐纳德笑眯眯问道:“是很难接受的事实吗?不过我这个人一向很开放,一般都能接受。说给我听听?” 陆晴舟面无表情:“对,我和祈行夜结婚了。吃喜糖吗?” 唐纳德:“…………?” 他差点被自己呛死。 慢了半拍后,他才反应过来这是陆晴舟的调侃。 “如你所见,我在试验场里。” 陆晴舟冷笑,率先开口指责:“尊敬的唐纳德阁下,下次你再有什么指令想要告知我,就不能及时吗?” “你知道在你禁止我进入试验场时,我都已经在冲卡了吗?” 陆晴舟眼带谴责:“你的通知太晚了,让我根本来不及撤退,只能继续冲进试验场,结果又什么都不能做……白白让我损失了不少人手。” 他扬了扬下颔,冷声道:“唐纳德,你必须亲自告诉先生,这不是我的错,是你的工作失误。” 唐纳德挑眉:“为什么是我?” “你欠我的。” 陆晴舟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空旷,冷声道:“让我平白损失了这么多人,你就想这样推脱干净,然后让先生认为是我办事不利?你想都别想。” 唐纳德意味深长的注视着陆晴舟,看得陆晴舟肌肉紧绷,背后直冒虚汗。 这才转移开视线。 “不过是被调查局发现了而已,不算大事。” 唐纳德淡淡道:“这件事还没有结束,这种小问题,影响不了大局——先生的计划依旧在平稳推行中。” 陆晴舟心中一惊,不着痕迹皱了下眉:“我以为,试验场已经废掉了?” “祈行夜就在这里,他一定已经意识到了管理署的代行者在试验场,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什么都不做的。” 他斟酌着措辞,谨慎让自己表现得像是从未到过现场,没遇见祈行夜,也不知道实情。 “管理署?” 唐纳德笑了一声,语带不屑:“十八年前就已经衰落的腐朽组织,日薄西山,还想干扰先生的计划吗?” 他淡淡道:“管理署的代行者叫秋白素,已经死了——死于祈行夜。” 陆晴舟早已经知道了。这是他与祈行夜交换的情报之一。 但他还是适时做出吃惊表情:“祈行夜?他连管理署的人都动了?” “我知道他行事大胆又实力强,但没想到……” 唐纳德定定看着陆晴舟,视线一寸寸落下,似乎在观察着陆晴舟的神情。 半晌,他才重新笑起来:“你没想到,但先生想到了。” 唐纳德轻描淡写:“秋白素的死亡,在先生的计划中。哦——对了,陆,你大概不知道,祈行夜就是十八年前导致管理署衰落,第二世界进攻失败的罪魁祸首。” 陆晴舟睁大眼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震惊的模样。 “什么……祈行夜?!不可能吧,那可是管理署。” 唐纳德嗤笑:“你负责与管理署的对接,潜伏在尼尔·汉克身边的那些年,还没意识到问题吗?管理署,早就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它还没那个资格能成为先生的盟友。” “不过是好用的工具罢了。” 唐纳德说笑间,身上尚带着血腥与火药的气息,令曲至星浑身紧绷,一只手已经悄无声息落在了枪柄上。 只要唐纳德敢对陆晴舟不利,曲至星会毫不留情的拔枪对抗。 但陆晴舟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他的表演应当是骗过了唐纳德,对方并没有继续深究,而是将那位先生的命令继续传达给他。 “陆,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唐纳德脸上的笑容消失,严肃道:“你要去一趟第二世界,亲自将秋白素的死讯告知管理署。” 陆晴舟瞬间瞳孔紧缩:“!” 告知秋白素的死讯……那与他自己亲手吊死自己有什么区别? 人总是会厌恶坏消息的。 当愤怒无法宣泄,人会连传递坏消息的信使一起恨上,将信使看做是仇恨本身。 管理署那帮人,就算名义上算是第二世界的正统官方机构,又几百年来都负责管理第二世界六千年来遗留的文明和科技,但它毕竟身处第二世界。 与和平放松的现实世界不同,第二世界,孩子刚会走就会杀人。为了一口水,一块面包而彼此厮杀掠夺的事,早已经普遍到成为了常识。 ——喝水就是要用生命抢夺的啊,有什么问题? ——食物?不杀人,怎么能把别人的食物抢来吃? 管理署那些人,与其说是管理者,不如说是罪行累累的杀人犯。 陆晴舟都能想象得到,如果他将管理署代表的死亡回报给他们,自己将会面对怎样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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