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映堂只着一件白衬衫,袖口高高挽起,露出的白皙小臂线条漂亮。 他手里还握着剔透的水晶杯,水流落进杯子中激起水花与气泡,清爽干净,连带着折射的霞光也熠熠耀眼,却又是极美如梦幻般交织的色彩。 晏洺席忽然觉得心脏被猛地重击,那一瞬间,呼吸不能,思考不能。 唯一占据思维的,只剩下眼前霞光中的枫映堂。 仿佛与早已经被深埋的古旧记忆重叠。 他依旧是那个站在玻璃窗后的孩童,渴望的看向阳光下。 那自由美好的生命,这一次却没有径自飞走。 而是转身看向他。猛然睁大的眼眸倒映着万丈霞光,波光粼粼。 即便是最昂贵的宝石与最著名的化作,都不及他万分之一的美丽。 “晏洺席!你醒了。” 枫映堂惊喜出声,水杯无意识脱手摔了个粉碎也没在意,连忙扑向病床上的晏洺席。 “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头疼吗,心脏呢?” 枫映堂的手都在抖:“这是几你还认识吗?还记得我是谁吗,你是谁还知道吗?” 晏洺席吃力抬手,慢慢反握住枫映堂试探他脉搏的手掌。 他颤了颤眼睫,深深注视着逆光而立仿佛融在灿烂晚霞中的枫映堂,却许久都没有出声。 漫长到令枫映堂忐忑:“你……” 晏洺席却艰难的勾了勾唇角,笑了。 “你,是谁?” 他声音沙哑:“我不记得你。” 枫映堂重重愣住了。 他呼吸一窒,随即睁大了眼眸:“怎么会……还是伤到脑部神经了吗?” 一瞬间的慌乱,几乎逼哭枫映堂。 他立刻从晏洺席病床边起身,试图去喊医生:“医生,医生!” 轻轻握住他手腕的手,却忽然拽了拽他。 力气不大,甚至只仿佛是蝴蝶落在动脉上,颤了颤漂亮的羽翼,又重新振翅飞走。 却令一直关注着晏洺席的枫映堂立刻回身,低头看向他。 晏洺席低低笑出声,连连咳嗽又牵动了伤口。 枫映堂看清他的神情,这才后知后觉——啊,被骗过去了。 “晏洺席。” 他立刻黑了脸,磨牙:“竟然用这种事情开玩笑。知不知道我快要吓死了?” 晏洺席的伤势很重,在等待手术时,就有年轻医疗官向枫映堂详细解释手术的每个流程,也列出了可能出现的所有后遗症,想让枫映堂提前做好准备。 最坏的结果,有可能是从此陷入沉睡,再也不会醒来。 王子吻不醒他的睡美人。 枫映堂一想到自己之前看到的后遗症清单,就觉浑身发冷,对还在笑着的晏洺席就更加没有好脸色。 可他说着说着,却忽然没了声音。 晏洺席疑惑看去,就见枫映堂红了眼眶,眼泪在眼底打转,要落不落的涟涟水光在晚霞下动人。 一击击中了他的心脏。 他握住枫映堂的手不由得收紧:“你……” 曾经花园里的那只蝴蝶,落在了他的指尖。 自由的生灵为他驻足,陪伴在他身边,并且……足够强大,不会轻易死去。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吓到你。” 晏洺席沙哑着声音问:“害怕了吗?抱歉,是我的错。” 仿佛是多年前的梦境重演。 但这一次,再没有任何人,能够杀死他的蝴蝶。 晏洺席看向枫映堂时,眉眼间是轻柔洇染开的温柔。 掌握力量的人,是他。 枫映堂站在晏洺席病床边生闷气。 直到医生闻声跑过来检查,枫映堂才忽然意识到——诶?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的,不是晏洺席吗?怎么就变成了晏洺席在道歉,还一副哄他的模样?? 枫映堂:“…………” 完了,果然人不能不吃饭。看,都饿傻了。 等医生检查后点点头,说晏洺席一切指标正常,只需要安心休息就可以的时候,枫映堂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脏终于落回胸膛。 晏洺席脸色苍白如纸,一丝血色也无。 但他即便躺在病床上,身边都是滴答声作响的仪器,仿佛随时都可能停止呼吸死去的虚弱,身边这些医生以及随机闻讯回来的安保人员,却依旧恭敬,垂首不敢直视。 没有人敢因为晏洺席的虚弱,就轻视怠慢他。 在这些人涌进病房后,立刻就将病床团团包围,逐渐将枫映堂挤到最边缘。 枫映堂隔着厚厚人墙看向晏洺席,在他没有醒来时那种孤身一人的孤独感,重新涌上心头。 晏洺席却立刻察觉到了枫映堂的失落,他从下属身上收回视线,抬眸越过人群,直直看向枫映堂。 “枫副官。” 他唇边噙着一抹笑,拍了拍自己床边:“站那么远,干什么?” 病房内众人立刻齐刷刷回头看向枫映堂。 见惯了大场面的调查局副官,忽然就在这样的视线下落荒而逃,只觉得晏洺席注视着自己的目光过于灼热,几乎难以忍受,下一秒就会融化。 他狼狈的转身想要跑。 晏洺席却在他刚有动作时就猜到了动向。 “枫副官。” 他的声音沙哑却轻柔,隐含着笑意。 立即就有下属心领神会,默默向旁边迈开两步,刚好挡在了门前,不让枫映堂离开。 负责人犹豫着压低声音:“BOSS,外人在场……不好吧?” 能在BOSS手术刚醒就立刻汇报的,当然只有最重要和紧急的消息。这些内部绝密消息,怎么能让一个外人听到? 晏洺席却挑眉,唇边笑意不减:“枫副官,怎么会是外人。” 枫映堂想要冲出病房大门的身形一顿。 负责人:“……?” 他很想问:不是外人,难道还是内人吗? 但在这种安静到诡异的环境下,负责人还是很有眼色的闭紧了嘴巴,垂头不敢看两人。 打破安静的,却是从枫映堂腹部发出的咕噜噜叫声。 瞬间流露出的惊慌被压制后,枫映堂赶紧捂住腹部,脸色微红的不好意思。 晏洺席低低笑出声,立刻扬了扬下颔,示意身边的负责人去拿些吃的过来。 “枫副官没有吃晚饭吗?” 他看了眼天色,在身边负责人的汇报中,也知道自己的手术持续了四十几个小时。 “难不成,枫副官一直都守着我,几天没有好好吃饭?” 晏洺席本来是笑着问的玩笑话,却在看到枫映堂像是被无意间戳破了某种心思,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后,慢慢皱起了眉,严厉目光询问身边人。 负责人连忙点头。 别说吃饭了,就这位枫副官的望夫石的架势,他都害怕要是BOSS这次真的没挺过来,这位枫副官都能当场殉情。 晏洺席皱眉,动了动唇瓣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说,却最终都只化作一声轻浅叹息。 他眼神示意,负责人立刻会意。 不到一分钟,病房门立刻被敲响,有人恭敬送来了食物。 不仅如此,还有一应换洗的全套衣物,有可能用到的电子产品,医疗箱……还有一捧沾着露水的花束。 衣物正是枫映堂的尺码,随之一起来的医生也恭敬垂首,要为枫映堂更换药物纱布。 枫映堂讶然,转身看向晏洺席。 他却只是含笑闭了闭眼,示意枫映堂不必在意他,尽可以自在些做自己的事。 晏洺席自己也刚刚从手术中醒来,却还记得枫映堂受了伤,忧心他没有好好吃饭。 枫映堂这时却恍惚意识到,自己守着晏洺席醒来,却连一杯水都没有端给他。 乱糟糟的思绪终于从最初的混乱中逐渐降温,但恢复正常的思维后,枫映堂却恨不得自己当场失忆。 啊啊啊啊啊妈妈我刚才好丢脸啊! 他内心在疯狂尖叫呐喊,干净俊秀的面容上却依旧笑容得体。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JPG 枫映堂向晏洺席点了点头道谢,仿佛一切都没有异常。 可转身时正对着晏洺席的红耳朵,却做了叛徒,暴露了他的真实心情。 晏洺席眼眸中笑意加深。 他轻微摆了摆手,围在他身边的众人立刻会意,潮水般退出去,将病房留给两人。 只有枫映堂,以及换药的医生留了下来。 晏洺席靠在身后靠枕上,唇边的笑意却随着枫映堂衬衫.脱.下,露出那具身躯尚未完全消退的青紫擦伤血痕后,慢慢消失。 枫映堂的伤对普通人而言是难以忍受的疼痛重伤,但相较于晏洺席,却只能称得上的皮外伤。 在调查局这种地方,更是连医疗官都不一定用得上的小伤,放在外勤调查官那里,自己动手就能解决好。 枫映堂也不觉得自己的伤有什么问题,顶多是脱臼后的手臂最近需要注意罢了。 他没放在心上,在医生垂头帮他换药时,还被食物的香气勾动了饥饿,越过医生看向食物的眼睛都冒绿光。 不注意也就罢了。 等精神一放松,注意到自己腹中空空之后,就越发的饥饿难忍。 枫映堂婉拒了医生想要帮他换衣服的想法,自己抖开新衬衫,垂眸扣上扣子时,却忽然意识到衣服的尺码丝毫不差。 像是有人仔细量好了他的尺寸,又量身定做一般。轻柔微凉的料子滑过皮肤时,仿佛云朵。 本来因为晏洺席的醒来而放回去的心脏,却又随着医生的离开而重新被勾起。 枫映堂看着被关上的病房门,忽然意识到……他这不就和晏洺席独处一室了吗? 本来不应该有什么问题的事情,却因为两人一同飞跃过生死战场,而忽然间变得存在感十足。 枫映堂都不知道自己的手脚应该往哪放,在意识到晏洺席就在自己身边后,浑身不自在。 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晏洺席。 只要看到那张脸,他就会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华府那一夜。 在爆炸的火光和利箭中,晏洺席扑向他,带着血腥气的拥抱却无比坚实,为他撑起了一片安全的天空。 他们那样近的注视着彼此,甚至能嗅到他身上混合着血腥的松木气息。 枫映堂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晏洺席。 晏洺席却笑了起来:“枫映堂……不,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就继续称呼你枫副官。” “你不必过多在意。” 他微笑着颔首:“就把这当做是我为了还秦主任一个人情吧。与你无关,只与秦主任有关。” 枫映堂讶然。 晏洺席却屈指敲了敲桌面:“不饿吗?” 他的眼眸中,笑意与霞光一同流淌成潺潺溪流,又迅速汇集成磅礴海面,一如夕阳晚霞下的波澜壮阔。 却都只在注视着枫映堂时,化作温柔的夏日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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