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祈行夜认出了眼前的老人。 桃子镇的老镇长。 既是亲自安葬了死去的居民们,经历了完整污染事件的人,也是帮助了左秋鸣,让他找到坟墓意识到异常的人。 只是比起档案上的照片,眼前的老镇长要更加衰老。 不仅是年龄。更像是从内心生发的绝望,失去一切希望的疲惫。 “年轻人,趁你还没有踏进桃子镇,就快走吧。” 老镇长缓缓挥了挥手,声音嘶哑:“放弃你的朋友,让他在这片混乱的遗弃之地以非生非死的状态继续活下去。而你,你回到你原本的世界。” “在同样被剥夺时间与空间之前。” 祈行夜正想说什么,却在余光不经意瞥过自己怀中的瞬间,愕然发现聂文的身体竟然在消失! 他眼睁睁的看着聂文结实高大的身躯,就在自己怀里化作点点灰烬,想要握住却又从指间流逝。 抓不住,留不得。 只能看着双目紧闭浑身冰冷的聂文,就这样在暗影里消失。 “他呢!” 祈行夜猛地抬头看向老镇长,眼神锋利:“他现在就在你说的空间里吗,在哪?告诉我。” 老镇长静静的看着祈行夜,长长叹息。 然后下一秒,就连老镇长也一起化作灰烬。 风一吹便消散了。 “走吧,永远都别回来……” 只有散落在风中的叹息声。 以及恍然落在祈行夜肩膀上的无形手掌。 仿佛是老镇长在拍着他的肩膀,试图让他转身离开。 祈行夜伸手去挽留,却只抓住了风。 老宅中阳光热烈,却一点声音也无,寂静得诡异。 只剩祈行夜一人站在宅院中央,影子在自己脚边慢慢推移。 他垂首,沉默许久才再次抬头,看向四周。 腰间的绳子还在。 祈行夜一回身,就看到绳子另一端凭空消失,但绳子仍旧绷得直直的。 ——绳子没有断开。 另一边的人,也依旧牢牢攥紧着绳子,等待他回去。 祈行夜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迅速镇定下来,抬眸看向四周,尽可能寻找消失的聂文可能去往的方向,和能够离开这诡异之地的生路。 他已经明白,不仅是环境变了。连同在河底时的一应感受,都迅速消退。 可以自由呼吸和说话,不必再像在水中时的屏息。 ……被打破的,不仅仅是时间与空间。 恐怕还有物理法则。 祈行夜忽然联想到了方才在河面上时,自己在将要进入桃子镇的那一刻,突然被阻拦,而那些融合在一处的污染物,却用古怪的语言口口声声说他是神,要让他来带领它们。 那时,他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不过是污染物失去理智的疯狂,将刚从第二世界回来的他错认,因为他身上残留着的穿越界壁的能量场,而在混乱中以为他是管理署或是别的什么势力。 但现在,在眼睁睁看到场景转换和消失后,祈行夜忽然不这样想了。 或许,那些污染物的本来意思,就是世界。 ——被遗弃在桃子镇的污染物产生了怨恨,它们不再属于第二世界,不是管理署或是乐园任何一方。 却也不属于现实。 夹缝间的幽魂。 因为被抛弃而产生的怨恨,使得它们选择同时背离两个世界,转而将仇恨的目光投向两个世界,想要侵吞世界,占领一切,以抵仇恨。 而被它们认为是首领的,正是祈行夜。 祈行夜:……? 他歪了歪头,满心疑惑。 就算这些仇恨中发了疯的污染物失去神智,也不至于瞎成这样吧?怎么会觉得他能带它们攻占世界?还说是神明…… 离谱。 祈行夜摇了摇头,转身向老宅外走去。 感谢他已经进过桃子镇一次,让他很快就认出了这里正是老镇长的家。而当时宴颓流所说的集合点,就是这里。 只是,宴颓流怎么都不在?是在小镇勘察还没有回来…… 思绪随着被缓缓推开老宅大门而中断。 大门另一边的人闻声转头,也向大门处望来。 祈行夜却在看清了大门外的瞬间,顿时满心感叹号刷屏。 卧槽!他这是照镜子吗? 大门外面,仍旧是老宅院,和祈行夜认知中的一模一样。 除此之外,院子里的却是宴颓流等人。 她倒在地面上,身下有鲜血缓缓溢出,染红了地面。明荔枝半跪在旁边焦急,抖着手想要找出伤势包扎。 不等祈行夜再多看一眼,忽然间一道厉风刮过,直直指向他而来。 他条件反射抬手格挡,不等看清对方是谁,就已经先一步身体记忆反应,自然而然的见招拆招,甚至比对方还要率先预知动作,提前阻挡。 几招之下,已经扭住了对方肩膀牢牢压制。 然后在对方骂骂咧咧的怒吼声中,祈行夜慢慢意识到了不对。 “嗯……?” 怎么是白翎羽的声音? 他低头看去,顿时“嚯!”的一声乐了。 “白翎羽?” 祈行夜笑眯眯问:“小炸药,你怎么在这?我不在的时候,宴队成功找到你了吗?” 白翎羽的怒骂声戛然而止。 她惊愕抬头,瞪圆了眼睛这才看清“敌人”竟然是祈行夜。 “怎么是你?我刚才明明看到老镇长……” 宴颓流刚失去意识倒下,下一刻老镇长就推门进来。 在白翎羽心中,这两件事足够被联系在一起,证明是老镇长害了她家副队,顿时怒起打算抓住老镇长。 却没想到一晃眼的功夫,竟然变成了祈行夜?? 白翎羽觉得自己大脑都干冒烟了,也没想明白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明荔枝听到声音抬头,顿时惊喜:“老板!” 他几乎喜极而泣:“老板你终于回来了,我不能没有你啊!” 失去老板的保护,简直太吓人了呜呜。 祈行夜挑了挑眉:“所以,谁能来给我解释一下,小炸药和宴队都是怎么回事?” 而另一边,桃子镇的河面上,商南明手中的麻绳割破皮肤,血珠滴落,他却依旧死死拽住绳子绝不放手。 绷紧的绳子消失在幽深河底。 为祈行夜指引回家的路。
第242章 宴颓流的状态不算好, 但是就连出事时就在现场的明荔枝,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能拿着急救箱手足无措, 找不到伤口到底在哪。 “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宴队就直挺挺倒下去了。” 明荔枝快要急死了, 拽着祈行夜比比划划:“然后就开始流血, 昏迷,我想要帮宴队先止血, 但是根本找不到出血口在哪。” 祈行夜一回来, 前一刻还平静稳妥掌控全场的明助理, 立刻退化成了小荔枝,拽着主心骨的老板疯狂嘤嘤嘤。 小荔枝哭的心都有了:“我大概检查过了,宴队也没有外伤,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 祈行夜没忍住,揉了把自家小荔枝的头毛, 然后才走向倒在血泊中的宴颓流,单膝跪地查看她的伤势。 确实如明荔枝所说, 宴颓流的血迹很奇怪, 像是直接从皮肤渗出来的,而不是从某一个相对更为集中的伤口流淌。 是完全不同的运动轨迹。 祈行夜大致看过, 心下大定,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 “别哭了, 不是你的问题。” 他安慰明荔枝的时候,还不忘揉乱了他的头发:“宴队之所以会昏迷, 是因为她身上被剥夺的时间和空间, 随着世界重合分离而回归。” “身体免疫排斥机制运作, 将被剥离又回归到细胞的时间与空间当做异物,错误内耗,她自身内部在斗争。伤不在外,而在内。” “啊?” 明荔枝一脸茫然,没听懂祈行夜在说什么:“什,什么时空?” 祈行夜摊手,无辜笑道:“说起来你不信,你老板我也是穿越过的人了。” 只不过并非纵向时间上的迁跃,而是空间。 从此界,到彼界。 桃子镇作为实验融合下的产物,在陆晴舟关闭实验项目之后,正在逐渐回落到正常值,曾经被强制重叠的时空,也在失去了人力强制作用后,在界壁的排斥下,慢慢回归各自应该归属的世界。 但就像是雌鸟会抛弃染上不同气味的雏鸟。 回归的桃子镇不再单纯是属于此界或彼界,它带着两边世界的特征标记,却又哪里都不属于。变成被遗弃在大海上的小船无法靠岸,风雨飘摇中,随时都会被浪头打翻。 而宴颓流,她作为最先进入179案件下桃子镇的人员,是经历过融合时期的。 所以在祈行夜刚见到在桃子镇外的她时,会发现她伤口的古怪。 ——并非是正常意义上的皮肉伤。而是一整块血肉,全都被挖空了一般消失不见。 那正是因为宴颓流在强行离开桃子镇时,被分离的空间粘走了一部分血肉。 而现在,随着空间回归,那些失踪的血肉也重新回归自身。 只不过简单粗暴,像是一场15世纪时充满细菌的野蛮手术,对人体的伤害,远远大于修复的血肉。 冲击之下,宴颓流在机体的修复机制下昏迷。 “那,那怎么办啊?” 明荔枝听得目瞪口呆:“意思是说宴队之前被片成了两片,只是这边的宴队保留的多,那边的保留的少,现在两片影子重合回归成了一个,但多少沾了点细菌?” “这还能活吗?” 他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这是什么中世纪的庸医手法啊!界壁有病吧!” 祈行夜摊手无奈:“只能说,最起码把宴队还回来了。” “还有的人……连宴队的幸运也没有。” 他微微垂眸,看向自己空荡的手掌。 臂弯间还残留着环抱聂文时的冰冷。浸泡在冷水里的尸体,比冰块还要叫人浑身发冷,仿佛是连血管也一并冻伤,清晰的察觉到生命流逝的漫长恐慌。 聂文就消失在他眼前。 祈行夜却还记得,老镇长对他说的话。 ——如果还想要你朋友“活着”,那就不要带他离开。 桃子镇,成为了两个世界间的例外。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① 在见到宴颓流之后,祈行夜恍然明白了老镇长对他说的那句话。 桃子镇就像是冷冻柜,将储存在这里的尸体保持在了时空分离前的那一刻,非生非死,可也绝不是死亡。 一旦聂文到了外界,以人类的视角看,他必死无疑。 可与他相反的,是宴颓流。 她身上紊乱的时空,或许只有离开桃子镇,回到现实,才能逐渐在现实的时空中得以补足和修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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