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干什么?” 一开口,祈行夜才发现自己嗓音沙哑,磕磕巴巴说不流畅。 平日里能言善道的灵活舌头,此刻面对商南明时,忽然就一个字也不会说了。 刚刚勉强建立起的平静,在被商南明注视时,只需要一眼便溃不成军。 祈行夜俊容上的红晕又有扩散开的趋势,一双丹凤眼都蒙上一层水雾般,明亮又动人。 商南明眼眸微暗,修长手指慢慢顺着空气滑下来。 祈行夜却莫名觉得是在从自己的脖颈上滑下去,指尖过处,激起一阵颤栗。 他抖了抖,捂住自己噗通狂跳的心脏时眼神惊恐。 商南明却笑了:“你的耳朵很红。” 他仿佛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般,关心问:“是因为受伤了吗?” 祈行夜磕磕巴巴:“不,不是。” 一眼就能看出结果的问题,商南明却认真追问:“那是因为什么?” 祈行夜看上去很想当场昏倒以逃避问题。 他之前怎么没发现商南明这么没有眼力见?没看见他在逃避吗,怎么死抓着不放?就不能放过他吗呜呜QAQ 商南明唇角勾起愉快的弧度,先前所有担忧一扫而空,心情颇好。 祈行夜转身张望,如果不是他们现在在河中央,他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了。 不过就算是在船上,他也低头看着河水,开始认真思考就这样跳下去游到岸边的可行性。 但看着看着,他的目光却慢慢凝固。 “商商……你过来看。” 他愕然指向河底深处的暗色:“那是什么?” 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商南明挑眉,大跨步走到祈行夜身边,却在垂首看清时,同样严肃了神情。 是调查局的制服。 黑色的,浸透了血液,在水中缓缓溢散开一片血色的制服。 仿佛坠落的人形,在河底随着水流轻轻拂动。 而在那件制服周围,围绕着一圈暗色。 看不清究竟是什么。也或许,它本来就没有形状。 得到了商南明的肯定回答,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幻觉后,祈行夜快速降温冷静的大脑重新运转起来。 他记得宴颓流告诉过他,河底危险,聂文就是在想要取样河水时,从岸边消失的。 聂文…… 祈行夜眉眼一厉,立刻抬手将自己的外套衬衫脱下来,扔向商南明:“下面的很有可能是聂文,你在这等我,我下去看看。” 却被商南明猛地握住手腕制止:“很危险。” 他满眼写着不赞同:“陆晴舟的秘密实验室在河水上游,污染桃子镇的渠道也是河水,整座小镇,没有比这里更危险的地方了。现在看不清河底的情况,你就这样贸然下去,一旦出问题怎么办?” 祈行夜很想说自己体质特殊,大概是死不了。 但在看到商南明的注视后,他忽然就气短了几分。 “那怎么办?” 他指了指河底:“聂文从179开始就一直处于失踪状态,对他而言,每一秒都足够宝贵,我们没有时间等破除桃子镇边界后,再让守卫下河捞他。” 任何的等待,都有可能导致聂文的死亡。 祈行夜知道单凭一件制服,不能断定下面就是聂文。但他不能赌。 赌输了,失去的是聂文的命。 商南明环顾四周,俯身快速从小船上解下固定船锚的麻绳,修长手指灵活翻飞,牢牢系在祈行夜腰间。 他自己则握紧了绳子另一头。 “如果在水下遭遇危险,你只需要拽一拽绳子让我知道,我就会拉你上来,或是与你一同下去。” 商南明的目光深深看进祈行夜的眼底,一字一句的郑重:“你对我而言,同样不可失去。是不可接受失败的赌注。” “不要只在乎其他人啊,行夜。” 他仿佛是叹息:“你的生命,同样珍贵。” 祈行夜怔了怔,抿唇却也克制不住的笑意攀爬上唇角。 他猛地凑向商南明。 商南明愣了下,看着祈行夜靠近自己到毫无距离,连呼吸都不由得屏住,不敢惊动此刻似乎将要实现的心中美好。 “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不会死在不知名的地方的。” 祈行夜低笑出声,缱绻耳语:“就算是死,我也只会死在你身边,白发共生死……我们的时间,还长着呢。” 商南明微微睁大眼眸,再次抬眸看去时,祈行夜已经向他眨了眨眼,随即笑着,毫不犹豫纵身一跃。 冲进冰冷昏暗的河水中。 商南明手中的绳子开始快速放出,一节节没入河水中,被他紧紧握住。 原本松散的绳子逐渐绷紧,祈行夜似乎已经在水下找到了目标所在。 商南明立在船头,死死握住手中的麻绳,却像是握住了他与另一人灵魂相连的红线。 他抿了抿唇,却轻轻笑了起来。 在祈行夜凑过来时……他还以为。 商南明摇了摇头,将最终遗憾没有实现的美好愿景,从脑海中删除。 但还是有些遗憾的。 商南明叹息。 不知什么时候,行夜才会鼓起勇气面对真切心意。不过没关系,他已经等了十八年,还有足够的耐心,可以永远等下去。 等山崩水枯,世界毁灭的那一日,也绝不会改变的心意。 商南明垂眸,想要透过河水看清下面的情况。但幽深暗色掩盖了河底,只能看得到一团一团游动的黑色。 而憋气潜进河底的祈行夜,则努力睁开眼,在适应了河底的黑暗后,努力伸手向四周摸索而去,想要找到在河面上时看到的那件制服。 却只摸到了一手滑腻冰冷。 像是……已经死亡多时的尸体。 祈行夜一惊,差点连心脏都停跳了,连忙仔细凑近去看。 被他拽在手里的,确实是残破尸体的一部分,属于一截不知是谁的断肢。 但好在,并不是聂文的。 祈行夜这才松了口气,心脏回落。 他安慰自己:这种时候,没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 在水里游动的祈行夜快速扫视周围,努力想要看清周围的昏暗。 他之前就潜进过河底,但那个时候他看到的,是一具具雕塑般站立在河底的尸体,属于三年间在小镇莫名死亡的居民。 现在祈行夜已经知道,那些尸体就是陆晴舟名下实验室的实验体之一,是世界融合的锚定点,一次性利用工具。 可是这次再进入河底,却不见了那些尸体。 只剩残骸尸块,血水在河底飘荡。 祈行夜认出来,那些碎块上过于利落平滑的刀口,应当是快速斩击下造成的痕迹。 要快到物体惯性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完成了攻击——能做到这个速度的人不多,他是其中之一。 他意识到,其中一些碎块正是自己在天空时的杰作,被斩落得四分五裂的污染融合体。 那时看到的一张张脸重新浮现在脑海中。 祈行夜一一辨认过去。他早就发现融合体的污染物头颅,同样也是小镇居民,可问题在于:现在,头呢? 河底只有尸块,却全都没有头颅。 他在民俗学考察时,也见过类似的民俗祭祀。一种说法认为,头颅中有人的灵气所在,留着头盖骨,就等于留着人的精气,会化为厉鬼归来。 那污染,又是为什么全都没了头? 这些碎块,也不仅仅只是他做的。 祈行夜还看到了残留着撕扯痕迹的尸体,明显是人为或是野兽,受伤断面凹凸不平,有的还有牙印……怎么回事? 他皱眉向四周望去,却觉得越向下游去,河水就越发冰冷。 那是能够冻伤灵魂的寒冷,发自灵魂深处,身体对于危险本能的警觉与逃跑,疯狂响起的警笛在催促他离开,快离开! 下面…… 有东西。 祈行夜眯了眯眼眸,在河底的一团黑暗中,隐约看到了被包围的某个轮廓。 聂文! 心头浮现猜测的瞬间,他立刻冲向河底,想要将那团人形从河底拽上来。 但在靠近时他才发现,那不仅仅是聂文。 还有污染物。 面色惨白没有血色的青年闭目安详,轻轻飘荡在河底的水流中,却已经没了呼吸,口鼻处没有升起的气泡。 而在他身边,数不清多少团黑影将他团团围住,仿佛是闻到血腥味赶来的秃鹫,争相啃噬着聂文的身体。 祈行夜目眦欲裂,怒意从心头起,立刻冲向聂文,另一手扫荡驱赶着周围的污染物。 进食得正欢的污染物哪里肯放过嘴边的美味,立刻露出凶狠模样,想要将祈行夜也拉进河底做食物。 却在下一秒,被祈行夜冰冷锋利的神情吓到,磅礴气势直冲门面。 还残留着部分神智的污染物,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惊恐着争先恐后的向后退去,拼命远离祈行夜。 祈行夜没时间对付污染物,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聂文身上。 可当他伸手抱住聂文高大结实的身躯时,触手却是一片冰冷,冷得不似活人。 冷意一路蔓延到祈行夜的心脏,让他生生红了眼圈。 却还是咬牙抱住聂文,带着他一起向上游去。 就算聂文已经死亡……他也要把他带回去,不能任由一名肩负着荣光与责任的调查官,死在冰冷黑暗的河底。 但就在祈行夜转身时,却忽然听到从身后传来的苍老声音。 “你不能带他离开。” 那声音沙哑,疲惫,却带着非人的无机质感,令人忍不住颤抖。 祈行夜戒备回首,却只在眨眼之间,眼前的景象就已经从河底变成了老宅。 没有冰冷河水,没有尸体碎块。 而是天空晴朗的小镇,古老宁静的宅子。 老人坐在石桌旁,皱纹如盘根错节的树根,一道道沟壑纵横。 “你不能,带他离开。” 老人用沙哑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他是你的朋友吧。你想要看到他死亡吗?” 祈行夜皱眉警惕:“什么意思?” 老人缓缓抬头,用死亡般疲惫的浑浊眼珠看着他。 许久,才问:“那你看看,这里是你的世界吗?” 老人用枯瘦的手,指向四周:“你的朋友,已经不属于你的世界了。他和被遗弃的小镇一起,被剥夺了时间和空间。现在,不论是哪一边,都不再承认我们。” “也不再承认你的朋友了。” 祈行夜瞳孔紧缩。 由3队负责的170之所以死灰复燃,卷土重来,甚至一夜之间从各地召唤走了与170案件有关的所有人,正是因为那些人在170时,也被剥夺了身上的时间与空间。 就像被打上了特殊印记,排斥在世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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