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工作日志也到此戛然而止。 “左秋鸣险些溺死在河底,是老镇长将他救上来的。” 余荼淡淡道:“根据他的专员陈力说,从上岸之后,左秋鸣就陷入了和之前那些人一样的病里,只知道出神,对外界的刺激没有反应。” “也是从那天起,镇子上的‘病’开始加速,每天都有很多人倒下,不出两天,陈力也中招了。他的工作日志,同样停在了那天。” “然后。” 余荼掀了掀眼睫,看向左春鸣:“就是我们意识到左秋鸣失联,派了一个队员进入桃子镇,准备营救。” 聂文。 3队最先进桃子镇的,不是白翎羽,而是聂文。 余荼对自己各个队员的性格了如指掌,将他们安排在最适合自己的工作任务上。白翎羽适合冲门,但如果是要救援? 那个爆裂的炸药性格,也不知道对人质来说,是救援更危险,还是敌人更危险。 考虑到左秋鸣两人有可能昏迷重伤,无论是性格还是体型,沉稳的聂文都是最佳选择。 余荼本以为至此万无一失。 却没想到,很快,连聂文一起失联,消失在了桃子镇上。 即便余荼的叙述平淡冷静,但左春鸣却慢慢握紧了拳头,浑身都在发抖。 “我弟弟,他的工作竟然是这么危险的内容吗?” 他想起从前看到过的弟弟身上的伤,眼圈发红:“我弟弟这么多年,都是在和这种东西打交道吗?” 可笑他竟然还以为自己真的保护住了弟弟,让他远离危险……这分明是送弟弟上战场! 说要保护弟弟的他,却无能为力。 左春鸣用力到划破手掌,血珠滴落。 宅子里沉寂无声,没人知道这时候应该怎么安慰忽然知道真相的哥哥。 宴颓流蹙眉,想了下开口:“但你弟弟用生命送回来了工作日志,他的死亡是有价值……” 话没说完,就被祈行夜一把拽住带走。 祈行夜用眼神疯狂骂人:会不会安慰人?不会闭嘴! 宴颓流不快想要回怼,但想了想,自己确实不太会安慰人。就又默默缩了回去。 看祈行夜表演。 余荼则在祈行夜劝慰左春鸣时,转头看宴颓流:“小镇的污染太重了,在这里,所有的经验都不占优势。” “你觉得翎羽会在哪?” 还有一个再次失去踪影的聂文。 宴颓流沉吟,声音坚定:“河道。” 她们之所以会在撤离时被迫与白翎羽他们分开,就是因为在准备离开时,河水里的某些东西忽然发难。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是在河边走散,那线索,也应该就在那里。 余荼点头:“正好已经天亮了,出发吧。” 祈行夜带着眼圈红红的左春鸣回来时,就看到余荼等人已经在准备出门。 他挑眉询问:“有什么计划?” “桃子镇很奇怪,上次我们来的时候,前一刻电闪雷鸣,下一刻晴空万里,黑夜与白天可以在一分钟内交替,四季在一日内轮转。” 余荼将手绘的小镇地图抛过去:“现在看,小镇的问题只重不轻。” 祈行夜深以为然,低头去看时间还边说着:“可不是吗,简直是三岁小孩的脸,太不稳定……了,嗯??” 他惊愕看着手表上指示的时间:“卧槽,这就已经过去四个小时了?怎么可能?” 祈行夜立刻抬头。 天空上,太阳已经升到正中天。分明已经是快要中午了。 可问题在于,身体对于时间流逝的感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距离天黑天亮一瞬间,顶多才过去半小时。怎么会这么快? 余荼:“怎么?” 祈行夜也不藏私,立刻向她说明。 因为余荼说,这次案件与之前的降维案有很多相似之处,因此祈行夜一直格外关注时间。 在降维案和空间案中,一旦误入其他空间,时间就会立刻停止。机械钟表在这种时刻,成了最好的预报工具,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空间的混杂。 但这一次,祈行夜不仅没有看到时间的停止。 反而见证了时间的混乱。 “太不稳定了。” 祈行夜蹙眉:“时间完全被打乱了套,就算时间本来就非线性前行,也不应该这么乱?” 余荼仰头看向太阳,眯了眯眼:“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没想好。” 祈行夜很干脆:“关起门来有什么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①你等我出去问一圈再告诉你。” 因为担心左春鸣的精神状态,祈行夜将他带在了身边。又为了平衡战力,只能将明荔枝交换了出去。 最终就是他和余荼,再加一个左春鸣,三人一队。 另外三人一队。 明荔枝和云翳清站在宴颓流身边,没一个觉得自在的。 宴颓流稍微一动,明荔枝立刻条件反射抬手护住头,战战兢兢生怕被揍。 祈行夜:“……你对我家小孩好一点。” 家长还在这呢,就欺负别人家幼崽? 宴颓流耸耸肩,慵懒道:“看不惯啊?那你可以自己带孩子。” 她嗤笑,毫不客气:“两个拖后腿的废物。” 云翳清很想反驳对方自己不是,但想到在河边时自己被宴颓流一招制服的经历,他还是决定默默闭嘴。 对不住了小荔枝,实在是哥哥我也打不过宴颓流啊——那哪是人?简直是怪物。 “不论走到多远,结束任务或者夜晚降临时,都回到这栋宅子。” 余荼指了指脚下,道:“把这里当做是临时基地,不方便随身携带的装备也都放在这里。” “还有一点——不要饮用镇子上的水。用我们自己带来的。” 余荼眉眼严肃:“现在可以确定的情况之一,就是河水已经被污染。” 虽然并非污染案,就算近距离接触污染,也并非一定会被污染堕化。但谁都不敢赌。 众人点点头,站在门口分派了方向,各自向东西走去。 只是在转身前,祈行夜余光瞥过大门外。 ——清晨时卖花姑娘送他的那捧花,已经完全枯萎了。 原本漂亮鲜艳的花朵,只剩下一团乌黑和发霉的杆子,蔫嗒嗒散落竹篮里。 祈行夜微微睁大了眼眸,不由惊愕。 余荼顺势看去,挑了挑眉:“看来不仅是影响天气,也影响生命。” 她笑吟吟问祈行夜:“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体感时间流速和小镇真实流速确实不同,但是它对时间推行却是生效的?” “说不定等你离开镇子时,镇上一年,外界已经百年。” 祈行夜抖了抖:“不要说鬼故事!” 他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商南明的模样。现在商南明又不在,万一被余荼一语成谶,等他出去时商南明已经两鬓斑白,他还正值盛年,那可怎么办? 他嘟囔着“太不吉利了”,在余荼嘲笑的放声大笑中在快步走向小巷。 小镇的生活画卷,逐渐在众人面前展开。 不是夜晚时的阴冷死寂,而是祈行夜曾经在任何一个水乡小镇见过的悠然自得。 有门口小马扎晒太阳的老人,有追逐着打闹嬉戏的孩童,和挑着扁担或者骑着自行车走过的壮年。人们相遇时,还会笑着互相打招呼。 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异常的样子。 ——直到祈行夜看见了那个坐在树下编花环的老人。 老妪佝偻腰背,鬓发已花白,正专注着自己手里的花朵,而绑起她头发的,是一条自己编织绣花的发带。 ……祈行夜见过。 对他而言,就在不久之前。 他怔愣了一下,向老妪走去:“婆婆,你的发带……” 话未说完,老妪闻声抬头,那张衰老却慈祥的脸,出现在祈行夜眼前。 他眼瞳紧缩。 就算老妪已经衰老,但她那张脸,和之前的卖瓜姑娘简直一模一样! “我见过你。” 老妪率先开口,指了指祈行夜走来的巷口:“几十年前,你来游玩,对吗?” 祈行夜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是否应该说这一声“对”。 在他看来,那不过是半个小时之前的事,老妪却过了一生。 他连忙询问老妪,这期间都发生了什么。 本来还在笑着的老人,却慢慢失去了笑容,变得迷茫:“发生了,什么?” 她缓缓摇头:“我不知道,我记不清了。” 祈行夜努力引导,终于从她颠三倒四的叙述中,明白了她的意思。 很少有人能记住几十年前发生的事。 对老妪而言,也是如此。 她之所以会记得祈行夜,是因为她总觉得自己就在不久前才见过他。仿佛就在刚刚。 而这期间使得岁月衰老的几十年,却像是被抹除掉了一般,她全然没有记忆。 祈行夜又试着在街上问了其他人,但大家能记住的,似乎也都是“几十年前”发生的事,中间一片空白。 至于什么化工厂,什么怪病……更是一脸茫然,直言是祈行夜记错了地方,他们桃子镇根本没有这种地方。 祈行夜眉眼阴沉下去。 “时空案吗?” 他转头问余荼:“不然怎么会集体搞错了时间顺序。” 余荼挑了下眉,敲敲手表:“时间在走。” “……不对。” 祈行夜皱眉深思:“我不是第一次听说过关于时间的论述。” [事实上,时间并非线性行进。] [昨天,今天,明天……哪一个先后,我们无从验证。] 碎片的话语从祈行夜脑海中闪过,支离破碎。他试图顺着寻找,却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哪里看到的。 “祈行夜,祈行夜?” 余荼的声音让他恍然回神。 她示意自己的手表,神情严肃:“又过去了两个小时。” 祈行夜:“?” 他就思考了一下,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再看向老妪的位置时,已经没有人在了。而街上三三两两的老人们也都结伴往家走,炊烟升起。 祈行夜立刻抬头看天。 “好家伙!这就已经两个小时了?” 他忍不住脱口而出:“这么下去,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吧。” 话音落下,几人就眼睁睁看着太阳又往西偏移几寸。 眨眼之间,晚霞满天。 祈行夜:“………草。” 余荼无语:“你是乌鸦嘴吗?” 祈行夜委屈,试图说什么,余荼却翻了个白眼,拍开他伸过来的手:“言出法随吗?你还是闭嘴吧。再这样下去,刚出门就要回去了。” “祈行夜,我们必须要在天黑后回到建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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