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时,雨随行和5队,也绝不会临阵脱逃。他们只会在衡量过前后利弊之后,继续向前,把自己的骸骨埋在污染现场。” 余荼蹙眉:“商南明,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案了吗?” 她不介意为了最优选项牺牲很多人的性命,为了保证大部分人类的存续,她手上鲜血淋漓,很多时候更会亲手送自己的同伴去死。 但这不代表她愿意看着调查官们,死在黑暗的水潭里。 连尸骸和姓名都被埋于黄土之下,不见天日。 “你在意?” 商南明问:“原因。” “5队的人本来就少,再这样死下去,5队就要死没了。” 余荼半开玩笑道:“嬴大洲很喜欢雨随行,他要是知道雨随行和5队全军覆没,大概会气得找你打架。” 商南明侧首,平静道:“但是调查官的命,本来就不是他们自己的。” “在成为正式调查官之前,我已经给足了他们退缩逃避的机会,让他们可以及时止损,抽身离开。” “是他们自己选择了留下。” “所以,我赠予他们以荣耀与信仰,作为对他们性命的报答。” 正式调查官的考核,十几年如一日的执行着世界最严苛的标准。 任何稍有不达标的,毫不留情,一律劝返。 而在长达数年的实习过程中,这些曾经仅凭着一腔热血,就进入了调查学院的年轻人,也有机会和足够的时间,可以考察这个职业,身在战场上,准确感受这份职业带来的危险性。 很多人都被吓退了。 也有人,有心却无力,重伤后遗憾退役。 商南明从来没有拦过这些人。 倒不如说,作为调查局的奠基人,规则的制定者之一,商南明要的,就是让众人知难而退。 一遍遍的过筛网,只留下最顶尖而无所畏惧的那一批精英。 “早在成为正式调查官的那一刻,他们就应当对自己将要面临的未来有所准备。” 商南明说着,垂下手掌,继续沿着地道向前。 余荼缓缓移动视线,追随着商南明的背影。 “况且。” 商南明头也不回的平静问:“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会送自己的下属去死?” 余荼惊愕。 “我在这里,祈行夜也在这里。” 商南明握紧手掌,试图留住刚刚拂过掌心的温柔暖意。 他垂眸瞥过来时,平静无波的眸光像是广阔深海:“就算是要死,也是我和祈行夜先死。” “轮不到他们。” 余荼挑了挑眉,笑意重新蔓延在唇边。 她拿出新的重型枪械在手,迈开长腿跟上商南明的步伐。 “一直被传闻是冷面死神的商南明,其实才是最温柔的那个。” 她轻笑:“可惜,好像没有多少人读得懂。” 将不适合这个世界的人干脆拒之门外,反悔重来的选择,对下属温柔而周全的回护…… “商南明,我曾经想过,如果你不做调查官,以你这可怕的性格还能从事什么职业。” 余荼啧啧:“但现在看——你能从事所有行业。只要你想,你可以拥有任何模样的人生。” “可你最初,为什么选择成为了调查官?” 因为商南明已经与调查局融为一体,定海神针般的存在,只要看到他,再可怖的局势也会令人心安。 所以很多调查官都已经默认,正如太阳东升西落,商南明也应当就是特殊长官。 物理法则一般。 余荼曾经也理所当然的这样想。 但现在她忽然很好奇,这样的人物,究竟为何会在调查局刚起步时就加入了调查局,从年少,到成长为参天大树。 商南明淡淡道:“不是我选择了这份职业。” “而是祈行夜选择了我。” 余荼皱了下眉,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种答案。 她想追问,商南明已经走远。 “这里。” 商南明在拐角处顿住脚步。 “地图上标识的位置看,这里是实验室数量最稀少之处,少到只有一个。” 他转头,侧眸看向余荼:“这就是制造污染物的最中心。” 不等余荼回应,商南明已经轻点耳麦,语气平静的向另一边的枫映堂下达命令,让他记录此时的位置坐标,收拢其他几支派出去的小队,集中兵力调派向距离这里最近的那个实验室。 商南明很肯定,那就是所有秘密实验室最核心的所在,衔尾蛇的“头”,整场实验中最为关键的一点。 也极有可能是祈行夜的所在。 接到命令的枫映堂迅速动作,重新调派布置人手。 “那其他实验室怎么办?” 特工局的人担忧:“我们已经把整个华府的特工都抽调过来了,甚至还从FBI临时借了不少人。这种布局方式,如果真的再出现任何突发情况,我们将陷入无人可用,无后援可增派的困境。” “现在十支小队里面,四支队伍失联,另外五队在所负责的机构中,发现了污染物的踪迹。只有一支队伍扑了个空,没发现污染物。” 特工局对这位特殊长官的威严早有耳闻,小心试图协商:“如果把所有队伍全部调回来,防线出现大量空缺,那些已经确认了污染的机构里的污染物,极有可能出逃,扩大威胁。” “如果商长官认为确实有必要,我们可以先将那一队调过去……” “现场指挥官是我。” 商南明的声线冰冷:“别搞错了,这并不止是你们特工局的案件,也已经远不止是你们A国案件那么简单。” “一旦你们堵不住缺口,大坝决堤。” 他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尸山血海:“那你们将会危及到的,是全世界。” 特工局不快。 “这是命令。” 商南明掀了掀眼睫,语气肃杀,不怒自威:“执行命令。” “还是说,一旦出现问题,你们特工局可以承担全部责任,为未能阻止灾难形成而向全世界道歉。” 商南明说的每一字,都将特工局推向深渊。 “到那时,你们会是人类公敌。” 话音落下,电话对面,一片安静。 特工局会议室内的高级别人物们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再言语。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没有人能担得起这样的罪过。 那不止是自己的前途和事业,还有自己的家人,孩子,朋友。 所在乎的一切都将被人民的愤怒摧毁。 哪怕几代人之后,人们都会指着罪人的孩子,说——看,就是那些人的愚昧,毁掉了我们的家园。 商南明不急着提醒,而是任由对面思考了片刻,才平静问:“特工局的决定呢?” 对面犹豫了一下。 “那如果出事,你……” “责任在我。” 商南明回答得斩钉截铁。 特工局沉默了。 没有让商南明等待,特工局下属的特工们立刻此处集结。 “这么肯定?” 余荼挑眉,看向挂断电话的商南明:“没有考虑过,如果你失败了怎么办吗?” “不会。” 商南明平静:“就像你之前的猜测不会实现,特工局的担忧也没有必要。” “因为祈行夜在那里。” 他下意识勾了勾手指:“我相信他。” 因为是祈行夜。 所以,无条件的信任。 “你……” 余荼微愣,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从商南明这里听到这种话。 那位永远理智,严苛到不近人情的商南明,竟然也会有不顾理智的判断,毫无保留信任谁的时候吗? 躲在远处角落里的白翎羽,见两人似乎是结束了交谈的架势,这才敢从藏身处出来。 “队长,炸药已经安放好了。” 在两尊杀神面前,连暴躁的白翎羽都显得异常乖巧:“要现在引爆吗?” 商南明平静抬头。 余荼皱眉。 白翎羽:…………哦豁! 完蛋,这两位好像没谈完就被她打断了? 注意到商南明看过来的眼神时,白翎羽眼前一黑,大呼吾命休矣。 这工作太难干了! 她果然还是更喜欢单纯的炸掉点什么。做炸药比揣摩上司的心思简单多了。 白翎羽自暴自弃,疯狂抓挠头发,丧气得像个鸡窝。 余荼似笑非笑,还是率先收回了视线。 算了,总归是自家队员——还是别吓死了。 “如果在一年前,谁对我说,有一天商南明会无条件的信任谁,我一定会认为他疯了。” 余荼笑着眨了眨眼,道:“有了搭档之后,商长官变化颇多?” “怎么,是春天的缘故吗?” 垂眼时,商南明似乎勾了下唇角。 但地底光线太暗,余荼看不清。 “白翎羽。” 商南明一声呼唤,就吓得白翎羽瞬间看过来。 “炸开。”他扬了扬下颔,目光平静。 仿佛只是在讨论天气。 ——“轰!” 大地在颤抖。 华府市民们只觉得楼板晃动,灯饰摇晃坠地,水杯钢笔纷纷被震得摔向地面。 就连人们都左摇右晃的站立不稳。 “地震了吗?” “敌袭?” 不少人惊呼愕然:“这是发生了什么?!” 而地底,硝烟慢慢散开。 地道残缺的墙壁后,通往实验室的道路逐渐清晰,出现在几人视野中。 余荼双臂抱胸,肌肉微不可察的放松一瞬:“商南明,你好像猜对了。” 她抬手,屈指敲了敲墙体后面裸.露出的钢筋铅板,足有几米厚的墙体里,甚至还镶嵌着阻断装置。 ——针对于防止污染粒子逃逸。 “除了高等级秘密实验室,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会用这种层级的防护措施。” 已经不止是财力多少的问题。 而是这仅一瞥之下,已经有很多装置,是有钱都买不到的技术力量。 如果不是白翎羽这个炸.药与武器专家在场,对承重受力和起爆点的把控精准到堪比人形计算机,那么不论任何势力和机构,在面对几米厚的铅板时,都足够头疼,折腾许久也难以进入。 商南明倒是对这个结果很平静。 他撩起黑色长制服下摆,迈开长腿跨过废墟,走向实验室。 “你在种树时,也会提前为可以预料的巨型树木,让出足够多的空间来培育,防止根系和资源之间的竞争掠夺。” 商南明平淡道:“那些人要的,是最终数目庞大的试验成果,而不是彼此厮杀竞争的蛊王。” 只有做计划,下命令的那个人,才会准确知道未来将会如何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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