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同事是支援到殡仪馆的,正在外围隐藏包围中,调查官等还没有抵达。 但是殡仪馆内部的情况,并不好。 京城有□□家殡仪馆,除了已经被炸毁的京郊殡仪馆外,其他几家殡仪馆也都多在郊区,荒无人烟之处,距离商南明赶过来的侦探社,以及其他调查官前来汇合的亮子家小区,都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时间,需要时间。 向小王求助的专员很清楚商南明下达的命令,但他同样焦急于殡仪馆内部目前的混乱。 “这次的污染粒子效果,有一部分是融化对吗?但是从外面看,殡仪馆的路上已经有很多黑泥……” 他犹豫了一下:“我不能确定,那些泥是化雪后产生的,还是殡仪馆的人被污染后融化而导致的。” 殡仪馆过于安静了。 听不到哭嚎声,也没有哀乐传出。 至于人来人往的痕迹,更是消失得一干二净。 大门紧闭,视野中一个人也没有,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安静得像是所有活着的生物都已经死亡……诺大的郊野外,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司机仓惶惊恐的奔跑在没有人的长廊上,用尽了这辈子所有体力跑出最快的速度,像是身后有虎狼追赶。 肺部疼得几乎炸裂,但他不敢停下。 快跑,快点跑……不能被怪物追上! 恐惧使得司机的手掌都在颤抖,腿软得几乎站不稳,刚刚喝下去的酒精全都化作了冷汗蒸发,只有求生的念头在支撑着他继续向前,即便眼前已经一阵阵发黑。 就在后院,他亲眼看到前一刻还在从冷冻货车上搬动尸体的搬尸工,竟然转瞬间就都消失不见,只留下满地流淌的污泥。 司机本来以为那些搬尸工是偷懒去了哪里,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对劲。 那些人,并没有离开后院。 但也没有出现在眼前。那人都去哪了? 污泥在翻滚,像是岩浆一样沸腾,翻滚堆积着白色泡沫,一条条白色的纹路像是在重新构建,组成一张张像是人五官的脸。 而那些脸,怎么看都像是见过几面的……搬尸工的脸。 一开始司机还以为是自己喝醉了产生幻觉,嘟囔着揉了揉眼睛再看,却发现刚刚还仅局限在后院里的黑泥,竟然在飞快向外扩散,不过眨眼之间就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脚边,甚至沾上了他的鞋子。 司机只觉得脚下一凉。 连同脚掌上的一块血肉和鞋子,竟然已经全部被黑泥吞噬! 那些在黑泥中翻滚着的脸,也像是狰狞无声的哀嚎,扭曲着在向外人诉说它们的绝望痛苦。 一只黑色的手掌,从黑泥里伸出来,死死抓住司机的脚腕,力气大得似乎想要把他也拖进泥浆里,承受和他们一样的痛苦。 司机大惊,连忙慌张的踹碎那种手。 那只手的残骸也随即落进黑泥里,重新融为一体。 但先是一只手,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数不清多少手臂甚至是漆黑的骸骨人形,在从污泥中缓缓站起身,一双只剩下眼白的无神眼珠,死死盯着司机,在怨恨他——为什么,我死了,你还活着。 不允许,不允许不允许不允许……要把整个世界,所有活着的人,都拖进我所在的泥潭里,和我一起,在黑暗中永生永世痛苦挣扎,不得解脱。 我一人是痛苦。 但如果,所有人都和我一样,是不是,就不再痛苦…… 那些全身漆黑的骸骨向司机扑过来,枯瘦骨爪想要拽住他,将他吞噬其中。 司机大骇,拼了命的逃跑,边跑边怒吼着出事了有妖怪!大家快跑,快跑! 可是殡仪馆里来往的死者家属和工作人员们,只是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并没有因此而行动,只是和身边人窃窃私语,猜测这是谁家的智障人士还是精神病患跑出来了。 就连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也惊讶错愕的跑过来询问情况,不明白怎么好好的货车司机忽然就疯了。 司机确实是疯了。 他抓住对方的衣领拼命摇晃,嘶吼:“你信我,信我啊!真的出事了,那东西会吃人啊!是水鬼,死了的水鬼来抓替身了!” 工作人员还想再说什么,但司机身后紧追不舍的污泥已经扑了过来。 他也再顾不得其他人,见所有人都不相信,只能自己拼了命的跑。 不敢停,更不敢回头。 沿路的人从一开始的惊奇,到看到司机身后污泥的错愕惊恐,疯狂大喊。 司机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哭,高兴的是终于有人亲眼看见那吃人鬼,相信自己的话。哭的,是死亡。 人们在痛呼大叫,在求救。 但他们尖锐凄厉的叫喊声很快就被黑泥吞没,变得沉闷,像是从遥远的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回声。 司机能感觉得到从耳边刮过的厉风,逐渐带上了血腥的气味。 冬天的北风从脸上吹过去,像刀割一样痛。但他顾不上这些了。 只是心脏,一阵阵发凉,绝望而无助。 谁来,谁来救救我们……不要让我们被鬼吞噬。 司机从殡仪馆中奔跑穿行而过,遇到的人越来越少,周围也没有了声音,不知道其他人现在究竟是死是活。 可就像是鬼打墙一样,他在这逐渐空荡死寂的地方来回奔跑逃命,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逃离。 路,生路在哪呢? 司机举目四望,但只有满眼茫然。 但如果以局外人的视角去看…… 亮子冰冷的站在中庭角落里,像是陪葬品的蜡像陶俑,僵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静静看着不远处的长廊下,货车司机陷在墙壁中,像是陷入了沼泽的人一般,大半个身躯都被变得柔软黏腻的砖石吞没,只剩下手脚依旧还暴露在空气中。 司机像是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处境,依旧在呆滞迟缓的挥舞着手臂腿脚,还在本能的做出挣扎的举动,好像在奔跑。 却始终停留在原地,甚至无法减缓陷落进墙壁的速度。 亮子就这样直愣愣的看着,面无表情。 对于死亡,已经习以为常。 而在他身边,却是殡仪馆里唯一的吵闹声。 他任由黑子跪倒在地,在自己面前哭嚎,却也无动于衷。 “老天爷啊!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黑子几乎崩溃。 不到半个月之前,他还是有着普通但是吵吵闹闹也还算幸福的一家,可就在这短短的几天之间,天翻地覆。 大喜大悲。 似乎从他从实验室拿走粉色宝石开始,他的人生就无法停歇的驶向不可回溯的未知方向,一切都被彻底改变了。 先是宝石带来的暴富喜悦,然后就是家人身上出现的古怪症状;。 媳妇变得僵硬而没有感知,在家中像是蜡像一般,整日枯坐,连动也不动。 儿子陷入了漫长的昏睡,却连呼吸都在日渐衰弱。 父母老人更是不知在某一个凌晨的某一个时刻,长睡不醒。 就连黑子自己的身上,也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异样。 暴瘦,脱发,精神状态浑浑噩噩,分不出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觉。 他经常会觉得,墙壁中有人在对自己说话,自己还能听到他们的笑声。 走在街上,也会忽然间看到地面上浮现出一张人的五官。 好像有什么东西跟上了自己,隐没在他的影子中,亦步亦趋,无法摆脱。 短短几天时间,黑子瘦了一百多斤,整个人瘦得脱了形,松弛得一层层堆积皱褶的皮肤下面,骨骼甚至脏器的轮廓,清晰可见。 以往的旧衣服挂在身上宽宽大大的,像是穿着衣服的骨头架子。 所有看到黑子的人都被他吓了一大跳,以为他是染上了不良习惯吸了东西,或是重病快要死了。 满脸的黑气,死亡阴沉沉的压在他身上。 就算是对玄学一窍不通的人,看到黑子都会明白什么叫印堂发黑,血光之灾。 黑子心里明白,自己应该去向外寻求帮助的。 可他一方面舍不得好不容易到手的宝石,不想把它交出去,让自己富有的梦落空。 另一方面……他根本,记不住了。 不论他看到听到什么,都无法存在脑子里,好像脖子上面支撑的那个球体,真的是用榆木雕成的,明明看到也拼命告诉自己要记住,要去做,但很快就会忘得一干二净。 就连他本身的存在,都连同一起消失了。 没有实感。 这是个虚假的世界,他是在噩梦里。 黑子终日浑噩,想起来的时候就哭嚎着踉跄想要往家里跑,想要救自己的家人,可往往不等他到家,又很快会把这件事忘记。 等再恢复记忆的时候,他根本不会记得曾经发生过什么。 直到有一天。 黑子摸到了口袋里的宝石,突然间心生疑惑:宝石……他找到的,珍贵的宝石。为什么,一切改变,都从得到宝石的那一天开始? “我试着回去找了当时我们搬运尸体的那个实验室,但是,什么都没有。” 黑子擦了眼泪,声音嘶哑嘲哳:“那个工业园区里,没有了我们去的实验室。那里,只剩下了一个爆炸的深坑。” 没有了。 不论是那晚看见的黑西装男人,还是神秘严密的实验室,地下的冷库,培养仓…… 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从地球上彻底蒸发一般,再没有人能找到它的存在。更不会知道,那里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 爆炸的火光埋葬了一切。 “亮子,我……我做错了。我知道,我做错了。” 黑子颤抖着手掌,从口袋里掏出那块宝石。 他半跪在地上,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亮子,哑着嗓子绝望的问:“现在我只想知道,到底是谁,害我们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家人也全都死绝……到底是谁,是谁!” “我要杀了他,害我们变成这样子的那个人,我要找到他,杀了他,杀了他!!!” 黑子悲戚的嘶吼撕心裂肺,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绝望怒吼。 血液缓缓顺着他的眼角流淌下来,红得发黑,在枯瘦得只剩一层皮包骨骷髅一般的脸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越来越多的血从他的眼睛鼻子嘴巴里冒出来,红的发黑,咕噜咕噜像是涌出泉水的井,将他整张脸覆盖。 而他的五官和头骨,也随之慢慢被血液腐蚀,融化,失去原本的形状,坍塌,与血液融为一体…… 只剩下举到亮子面前的那只手掌里,粉色晶体依旧熠熠生辉,在阴暗微弱的光线下,仍旧折射着华美的光泽。 比钻石更加耀眼。 像令人无法拒绝的财富和光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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