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也好像一下子卸了力气,站都站不住,扶着一旁的仪器,坐回床上。 好半天,他看着自己双手的纱布,才想起要问:“我,为什么我没有异变?” 夏维颐没有回答,而是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 他脸上的表情是惆怅,是无奈,更多的,是悲悯。 南丧其实也不是很在意自己为什么没变异,于是自问自答地说:“病毒量不够是吗,还是那时候周拙的血里已经没有病毒了。” 夏维颐捏着冰冷的金属台桌角,问:“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对周拙有好处的话,我就想知道。”南丧淡淡道,“如果没用的话,随便吧。” 他好像整个人被抽走了主心骨,精气神也一并泄了,眼睛痴痴地看着门外,慢慢数着可以去见周拙的时间。 “南丧,望城沦陷了。”夏维颐喉结耸动,语气艰涩,“颜势阅的病毒扩散了整座城市,士兵们一天一夜没有休息,到现在还在上面战斗。” 南丧默了一会儿,说:“是啊,连周拙都倒下了。” 他讷讷地从口中复述,“颜势阅,颜势阅。” 颜势阅。 始作俑者。 “我有办法……”夏维颐咬咬牙:“但我需要你的帮助。”
第66章 在听夏维颐的办法之前,南丧先去看了周拙。 总以为第九研究所已经是列塔尖最底层的建筑了。但不曾想,在第九研究所底下,还有地下室。 从第九研究所走廊尽头的房间,开启进入地下室的道路。 南丧走的很快,没等夏维颐,先到了那扇厚重的金属大门前。 夏维颐开了锁。 一层层的架子和仪器摆放在外间,南丧用目光搜索周拙的踪迹,脚步迟缓地穿梭其中。 “这里是我们研究一些……秘密的地方。”夏维颐说,“周拙在里面。” 再是一扇厚重的小门,夏维颐解锁,但在推门之前,嘱咐南丧:“注意安全,他现在可能……没有理智。” 南丧垂眸,按下夏维颐的手,将门打开。 煞白的灯光刺入眼帘,金属内壁包裹的房间里,传出铁链撞动的声音。 南丧看见角落里唯一的黑色。 毫无预兆的,泪水涌出眼眶。 他们怎么可以锁住周拙。 角落里的人警醒,一股脑地冲向声音的来源,就在南丧要触到他的手掌时,夏维颐将他拉了回来。 “别靠那么近,他的攻击性很强。”夏维颐说,“站在黄线后。” 也许周拙的选择是对的,如果他变成有意识的丧尸。对军队和居民来说,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南丧隔着近两米的距离看着他。 他身上还穿着满是血污的作战服,锋利的短发有几搓黏连在一起,手腕上是被挣扎时被铁链勒出的血痕。 而那双眼睛,是黑红色的。 这是介于丧尸和正常人类之间的状态。 但此刻,显然红色要胜过黑色,周拙凭着丧尸的天性,对靠近的人类嗤叫着,挣动着。 他们给周拙戴了止咬器,如同拴上一只疯狗一样,把他关在这间暗无天日的房间里。 让他全然没有了所谓大长官的矜贵和尊严。 南丧放下手,带着难忍的哭腔问夏维颐:“我还会被感染吗?” 夏维颐抿了抿唇,说:“应该不会,但不敢百分百确定。” “好……”南丧跨过黄线,轻轻地走到周拙面前。 周拙双手抬起,冲着南丧撞过来,止咬器顶住了南丧的鼻尖。 仿佛没有这个东西,他就要咬烂南丧的脸。 南丧轻声唤他:“周拙……” 随后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将那一簇簇的短发都揉开,最后垂手下来,从后面解开了止咬器的卡扣。 “南丧——”夏维颐还是忍不住叫出声。 “没事的……”南丧低声说。 脱离了止咬器的周拙立刻伏到南丧颈间,饥渴难耐般地咬上那片洁白的皮肤。 齿尖没有落下,周拙如同弦上箭般,悬停在南丧耳边。 南丧睁开眼,感觉到在他颈窝里自我挣扎的周拙,他小声地和周拙商量:“我是南丧,周拙,我是南丧。” 周拙仍旧不受控制地动着,但不再靠近南丧的皮肤。 “你能听得见吗……”南丧用细瘦的手臂搂住他的背,忍住哭声,和他说,“我好想你,周拙,周拙。” 耳边有非常难以辨别的声音,像是野兽的低吼,一遍又一遍,南丧终于听清周拙说的是—— “别……哭……” 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爆发出来,他抱住发抖的周拙,握着拳头打他后背:“你吓死我了!我真的以为你死了!我不知道怎么办,醒来的时候…… 我以为只剩下我一个了,我好想抓住你,可是为什么,怎么都抓不住……怎么都抓不住……” 他的哭声带着怨,却又诉说着爱。 夏维颐深吸一口气,想起A1说过,南丧不可能会爱上任何人。 但周拙用真心,真的从荒土里养出了一朵花。 夏维颐擦掉眼角的泪水,奇迹般的,看见周拙的手抬起来,拢住了南丧的脑袋。 他们紧紧地相拥在一起,比劫后余生更加宝贵。 痛快地哭过,南丧也接受了周拙异变的现实,他跪坐在周拙身前,捧着周拙的脸,小声说:“周拙,我一定会治好你的,我会想到办法的。” 十分钟前还如野兽般狂躁的周拙奇异地静了下来,鼻尖碰着南丧的手腕,轻微克制地颤抖着,但又像是在摩挲。 南丧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对周拙说:“等我两分钟。” 他出去,让夏维颐找一套衣服来,又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湿巾,蹲在地上,一点一点帮周拙把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擦干净了。 他知道的,周拙很喜欢干净。 等夏维颐把研究所的衣服送来,他又轻手轻脚地给周拙换上。 虽然过程中周拙几次冲他呲牙,但最后也没有真的伤害他。 南丧卷了五六圈纱布在他手腕的伤口上,握着链子时,遗憾地说:“我还暂时不能帮你解开。” 但至少,周拙看上去不再那么狼狈了。他穿着研究所白色的大褂,脸上洁净,南丧用手戳了戳他眼尾的黑痣,说:“原来你穿研究所的衣服也很帅。” 然后周拙又呲了他一下。 南丧突然觉得,周拙这样也很可爱。 他抱了抱周拙,说要出去,晚一点才回来看他,然后起身离开。 要关上门时,周拙又一次挣动锁链,却不是咆哮,而是留恋。 夏维颐将两重门都锁好,边上楼边同南丧说:“周拙认得你。” “嗯……”南丧说,“他要是不认得我,我会生气的。” “之前我给他做雾化的时候,差点给他咬死。”夏维颐说。 南丧笑了一下,夏维颐说:“看起来心情好了不少。” 哭得太多,南丧眼睛有点儿火辣辣的疼,嗓子也还是沙哑,他慢慢对夏维颐说:“我现在觉得,只要周拙还活着就行。” 夏维颐笑着调侃一句:“标准下降的这么快。” “他就算是永远这样,也很好。”南丧说。 夏维颐叹了口气:“听起来有点心酸又有点幸福。” 回到研究室,南丧坐在自己的临时办公桌上,仔细捋了捋思绪。 “夏夏,你有办法治疗周拙吗?”南丧问,“你研制除了能够抑制最新丧尸病毒的药剂,是不是可以再沿着思路继续做下去?” 夏维颐坐在桌上,双手交握:“给我时间也许是有办法的,但如果没有血清,研制出来的药剂也只能让异变的丧尸恢复到没有意识的状态,降低清理难度。” 他看向南丧,“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周拙能等,可望城的居民等不了了。” 南丧问:“你刚才说,你有办法,是什么办法?” “一些起因说起来太长了,我之后再和你说……”夏维颐吸了口气,“我先告诉你,你没有异变的原因。” 南丧点头。 夏维颐跳下桌子,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又扶了扶护目镜,好不容易才开口:“望城所有的生育机器人,都是辛辅博士带人研究出来的。” “嗯,我知道。”南丧说。 “他是一个天才,甚至是全才。”夏维颐很难组织语言,“颜势阅曾经多次和周拙提过,想把生育机器人改造成生育仿生人。” 南丧不明白地问:“生育仿生人?” “对,仿生人。”夏维颐切切地望着他的眼睛,“仿生人是以模仿真实人类为目的制造的机器人,他们的外观看上去和正常人无异,甚至因为数据的设定,他们会拥有比人类更超群的记忆和战力。所以,也不会受到丧尸病毒的感染。” 他的话针对性很强,尤其是最后一句落下时,南丧被钉在原地,近几分钟没有动弹。 下唇动了几次想要说话,但最后都没有发出声音。 夏维颐干笑了两声缓和气氛,可惜没什么效果。 南丧缓缓抬起自己的手,将纱布打开,血淋淋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看上去格外狰狞。 “我……”南丧把自己的手举到夏维颐面前,“我这样……” 我会受伤。 会流血。 难道这样也是仿生人吗? 夏维颐替他将纱布重新裹好,低声承认道:“辛辅博士的技术,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 “辛辅博士。”南丧喃喃地喊着这个名字。 原来,辛辅博士果真是他的父亲,是作为创造者意义的父亲。 “我不是人类。”南丧重复结论,“我只是一个机器人。” 夏维颐给了他一个拥抱:“可是,你和正常人类并没有差别。甚至,你比他们更加善良,勇敢。” 散落在记忆之河中的碎片仿佛都溯游而上,一并回到了他的脑海中。 “如果能给A1更精致的皮肤组织就好了,目前的类皮肤材料都不够真实……算了,我还是自己做吧,别人做的总是差一点。” “他不用做最完美的Omega,我只希望他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类……” “要让A1有更接近人类的情感,机器学习的能力必须达到最强,重新来过,我要最好的。” “愈合能力模拟到人类的1.5倍就够了……让方崖再做一下运动测试,植入的那套战斗系统好像不太兼容,需要改改。” “辛……辛辅……辅,博……士,您好,我是A1。” “你好,A1,欢迎来到这个世界。” 南丧痛苦地抱住头,被涌上的记忆夺取意识,他仿佛走入了千棱镜之中,哪一面都是他,可哪一面都不是他。 “南丧!”夏维颐扶着他的身体,“南丧,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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