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安署上方的人工磁场,都因为这样绚烂的火光而发出滋滋声,无法在将其灼目的光遮挡在人造黑暗之外。 尽管没有人提问,但治安官还是发出了微弱的吸气声。 “上校的纪念日到了。” 他目不转睛、喃喃地说道,“每年唯一一天,会有这样的烟火,可以刺破治安署的黑暗屏障……” 除去权贵,没有人会讨厌上校。 不只是因为他是击败虫族的英雄,那或许已经足够,但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却有不一样的意义。 还因为,其实在恶种出现之前,他实际上是治安署的精神领袖。 他带领着他们对抗虫族、保护公民,和皇室那些草菅人命、只顾维持地位的自私家伙维持着泾渭分明的底线,不可思议地占据了与其平等的位置。 说实话,恶种是否出现,这个肮脏的世界上,想要赚钱的手法都很相似。 只是从虫族替换成了恶种罢了。 可上校陨落了。 在钱权的压迫下,人心各异,一切都改变的太快了,再也找不回当初的凝聚力。 然后恶种出现,治安署彻底崩塌,沦为了二流角色。 现在的治安署,不再是当初的样子了。 他们给皇室当狗,给权贵舔鞋,负责追捕那些平民,承受谩骂,将治安署改建成了黑暗笼罩的人间地狱,再也没人记得他们曾经和虫族作战。 可每年的今天,都会有烟花在夜幕上方燃烧,刺破那片无法抵抗的黑暗。 治安官不知道皇帝是否知道这点。 或许他知道。 因为这是一种嘲讽,除了让他们的视网膜一阵刺痛,感觉屈辱以外没有任何作用。 这一刻,心底弥漫着一股什么被烤焦的味道。 那是酸楚和压抑。 治安官伸手扶住两侧,在嗡鸣颤抖的玻璃走廊,跌跌撞撞地带着郁诃往前走。 “后悔?”郁诃道,“但这是你们自己做的选择。” 治安官:“我知道,但是……” 他声音慢慢止住,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为什么会知道他在想这件事,只是沉浸在某种情绪之中。 不用说出口。 但谁都清楚,已经太迟了。 而且,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低级治安官而已。 像是他们这种渺小到极点、可替代性太强的人,无论在哪里,都不会有自己选择的机会,只能任由上面的人做出决定。 眼前终于出现了那道熟悉的门。 他解脱,说道:“……到了,我现在去打开审判通知。” 治安官通过了三道识别。 上面显示了一行字【治安官2324】 他走了进去。 门口再次进行识别,反复确认他的身份。 治安官喃喃道:“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必要……反正没人会胡乱召开审判,除非不想活了……” 更何况,那个按钮,只有治安官才能触碰。 话音落下,他的腰间忽然闪起了红光。 ——这是上级紧急命令的意思。 为什么会通知他? 治安官表情迟疑,手伸向了通讯,表情带上了一丝茫然。 “有人不想让你开审判。” 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让他浑身一僵,“因为我的身份,皇室无法对我动手。和先前不一样,你现在有了选择的权利,你会怎么做?” 为什么……皇室会没办法动手? 夏家虽然身份高贵,但也不是能和皇室相提并论的级别,如果他不是在发疯,那就是个妄想症患者。 除非—— 他心跳如擂。 一个不可置信地念头浮上了他的脑海。 只有一个人及其血脉,有这样恣意妄为的权利。 上校的…… 血脉。 但这有可能吗? 上校是他在历史书上,道听途说,以及看过的影响资料得到的形象。 他在脑海里思考过太多遍,以至于只剩下一个模糊的符号。 可眼前的人…… 他不得不承认,给了他一种无法阻挡、无法违背的强烈感觉。 只言片语、一个眼神,就让他在精神上经历了甚至更高一级的震荡,以至于,让他心甘情愿去做任何对方要求达成的命令。 仿佛脑海里的符号有了真实存在的意义。 “……” 青蛙眼睁睁地看着治安官放下了通讯仪。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走向审判按钮的位置,摁下了中央的红色按钮。 【身份验证通过】 【权限警告:监测到您为低级治安官,您确认要召开审判?(如有误,将承担责任,请您须知)】 幽蓝色的光浮现上来,很刺眼。 【是/否】 治安官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正落在他的身上。 他选了是。 那一刻,整个黑掉的大屏幕亮起。 整个暗淡的房间骤然明亮,就像一个昏昏欲睡的人终于睁眼,俯视着眼前手足无措的他。 无数蓝色的线条,从按钮的位置延伸出去,攀爬上了整面屏幕,而屏幕中央一瞬间布满了红色的暗淡小点,在线条延伸的同时逐步亮起红光,像是天幕点燃的烟火,火星绽放在了手里按下的那一刹那。 就好像……他也在放烟花。 透明玻璃窗外,烟火投影在他的眼底,让他愣愣地盯着窗外。 真漂亮。 那是,治安署的黑暗天幕都无法阻挡的美丽。 树影因为飓风而摇晃,好像有一个狂暴的幽灵掠过。 毫无疑问,首都星此刻有很多人因为他摁下的动作而惊醒,在此时此刻,和他一样被绚烂的烟火笼罩。 他已经能够想象出来一副幻象。 不管是哪位权贵,无论是在饮酒作乐、还是在睡梦中入眠,都会跌入现实,在此时拿出不断提示警报的通讯仪。 他们脸上带着困惑、微恐的表情,迷茫地查看这则忽然提示、毫无征兆的通知。 审判是帝国建立以来,就有的权贵传统,非一般人有资格提起。 所以,就算是地位再高的人,见到这样的通知,都会放下手里的事,换上衣服,毫无怨言地走到皇室宫殿的审议广场。 但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审判是凌晨。 而在这之前,没有任何贿赂、没有任何通知,就这样直接将所有人召集起来,好像被赶到了没有出路的陡峭悬崖面前。 青蛙毫无同情心地想。 他们可能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 所以这咫尺一步,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跳下去,在一无所知的时候摔得粉身碎骨。 【发送成功】 【符合条件的人,将于两小时内前往审议广场】 【祝您顺利】 “我……我做的对吗?” 治安官声音颤抖,心脏狂乱,急需要一个肯定。 他转过头,求助的视线看向身后的人。 郁诃:“正确。” 对一个十几岁的人来说,用这个措辞是相当古怪的,因为治安官的年龄实际上可能比他大了七八岁,怎么也不该用命令的语气。 但他的音调里有什么东西,让治安官的恐慌瞬间被安抚下来。 ——那是称之为压迫的东西。 当对着其他人的时候,足以让一个完好无损的人精神崩溃。 但对自己人,却有着天然的精神控制,让人无法生出其他的心思。 哪怕他说月亮是红色的,他都会无条件相信他的说法,并且在脑海里一遍遍验证这个说法的正确性,直到完全确认这点。 天啊,治安官颤抖地想,他到底服从了什么样的存在。 他忽然觉得,手里这场烟火,或许不是为了上校这个符号而燃烧。 而是……这个新出现的黑发黑眸的角色。 前者离的太远。 而后者,就站在他的面前,告诉他什么是“正确”。 …… 见事情发展顺利,青蛙不由松了口气。 但同时,它有些马后炮的疑惑,必须要问出口才舒服:“刚才,你是认真的?” 人类最坏了。 万一最后改变了主意、做点小动作怎么办。 郁诃“嗯”了一声:“认真的。” 面对他忽然的贴心,青蛙明显有点不适应:“如果他拒绝了怎么办?” 他看了它一眼,似乎觉得它很笨:“选择和结果,是两回事。” 他不会勉强人。 如果这样,他会自己去,多走几步路的关系,不麻烦。 “……”青蛙。 很好,很实用性。 它开始反思,自己是怎么觉得对方这种人,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 直到这时,郁诃才微微垂眸,视线落在了眼前的人的编号上。 2324。 他摩挲着手里的石头,在心底记了下来。 他抬起头:“我需要一辆车。” “我、我可以提供。”治安官回过神,咽了一口口水,“按道理来说,提起审判的人,应该由高级治安官押送……但是……” 人不在这里。 而且因为他挂掉了通讯,所以现在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 “……” 忽然,里昂感觉到身后传来了动静。 他皱眉,身体紧绷着转过身,却正对上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那个将他们收容进来的、高级治安官脸。 他站在一米远处,面容扭曲,眼底带着无法隐藏的恐惧,手脚因为眼前亮起的屏幕而原地抽搐,在烟花的光线下显得皮肤格外惨白。 青蛙不由发出了一声感叹:“来的真巧啊……” 他们刚好缺个司机,人就已经赶到了。 谁能说不是一种缘分? “你说的没错,这里的人都很好客。” 郁诃注视着对方的眼睛,真诚的语调,不像是假的,“麻烦你把我押送过去了,治安官,我想这是……你本来该履行的职责。” …… 皇帝不喜欢每年的今天。 烟火、欢呼和崇拜,这是他最厌恶的东西。 这种时候,仆人都会为其升起磁场屏障,制造出天幕一片平静的假象,让他暂时不需要考虑几个小时后在直播现场那些虚假的演讲。 一个人死了,但地位却莫名其妙拔高。 而有的人死了,却只是在空气中腐烂,没有任何价值地变成一滩烂泥。 真是滑稽可笑。 他们连皇室的名字都记不全,但一个爬上来的平民,却成了帝国的精神象征。 不过,好在他只需要念一些其他人写的稿子,然后再往死人的头衔上堆叠一些东西就够了,这件事其实不难处理。 他扫了一眼,眼底带上了一丝鄙夷,好像在看什么脏东西。 【上校为我们做的一切……永远铭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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