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在这样的“大喜之日”,说“白头太难”有些不吉利,但是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实话。 身边的男人笑呵呵地说道:“小赵总上来第五年了,看着倒是成熟了不少了。” 陆宥绵乍听完赵延说的话,竟觉得脸颊发热,他假装随意的举起手里的瓶子,贴在了脸颊上,一丝凉意让他冷静了许多。 赵延确实有着超出同龄人的魄力和能力,可是他选择困囿于和自己的相爱显然是不成熟的表现。 归根结底,是虚长了几岁的自己没有做对。 陆宥绵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问这人的名字,“忘了问,你怎么称呼?” “聂宜年。” “我叫陆宥绵,刚住进来不多久。对房间外面的事还并不了解,你可以说是我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新朋友了。” 聂宜年为人爽朗,陆宥绵很快从他这里了解到,整个社区里其实有很多提供给P1的工作,那都是一些不需要动脑的很基本的手工加工,但是劳动力受国家补贴比社区外值钱很多,完全可以维持他们在社区内的生活。这里的货币叫做“安置值”,一个安置值约等于三个社区以外的通用货币。 而他们攒下来的“安置值”一方面可以在住宿和饮食上提升生活质量,最关键的是,安置点可以用于购买自己的三维空间监控记忆,也可以在自己的死法上搞出些花样,只是这些定制内容价格都很昂贵。 显然这是一种回收大量货币持有者手中的货币的行为。 “我现在还在苟延残喘地工作,不过就是为了存够钱去换监控。我还想在死前看一看她。” 陆宥绵听完聂宜年的话,陷入了漫长的自我省视。
第35章 35.戒指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贫穷的,他有那么一丁点可怜的知识,可是这所谓科学随时都可能背叛他,就像背叛了宋禄一样。他大概连一小点记忆也无法购置拥有。 而更可怕的是,如果有一天他死了,赵延很可能会守着那些视频,直到他爱上别的人。而在那之前,过往发生的一切影像,都会是赵延万劫不复的罪证。 仪式并不算长,新人走完流程之后,人们在中心广场热烈的气氛里交谈。 赵延远远朝陆宥绵招了招手。 “聂哥,有一个认识的人喊我过去,那我先过去一趟。” 陆宥绵和聂宜年互换了联系方式,便起身走向赵延。 赵延就站在广场和花坛交界处的一个巨大雕塑的阴影下,陆宥绵走近肯定地说道:“这仪式还挺有意思的。” 在人群的欢呼里,在激昂的乐声中,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赵延牵起他的手,在他的掌心中放上了一个带着些凉意的圆形金属环。 陆宥绵低头,摊开手掌一看,是个戒指。 不知是气氛太过热烈与自由,让他在那个片刻忘记了赵延还背负着社会的严苛与威压。 他在阳光下靠着光的折射看见内圈还精致地用小篆刻着赵延的名字。 那一瞬间,他很想仰头亲吻赵延。可是他只溺在赵延情深的眸子里几个音节便恢复了清醒——他不能带赵延去进行一场看得见终点必然会失败的比赛。 “赵延,为什么送我这个?” “今天是婚礼,你和我都穿得这样正式,是应该有戒指的。”他握着陆宥绵的手,掌心火热。 陆宥绵将戒指在指尖转了一圈,“我刚刚在下面……” 他顿了顿有些没有勇气接着说下去,活动现场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又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刺激着他的神经。 “在下面抬头看着你、看着那些人……我没有祝福,没有羡慕,也没有嫉妒。” 握住他的手明显一紧,赵延抿着唇,试图用手上的力道示意他不要继续往下说了。 “我在忏悔。” 赵延闻言低头闭起了眼睛,“不要说……” 但陆宥绵难得这么强硬,他一字一字地认真向赵延宣判。 “我曾经有一个爱人,但我不能告诉他,你帮我保守秘密,不要让他知道好吗?” 赵延有短暂的失神,哪怕他极力掩盖,陆宥绵还是看见赵延眼里的失落瞬间淹没了期待。 赵延低头去看他下垂的手,在喧闹的背景音乐里哪怕听得不是很分明,也能通过口型判断出他在问:“为什么突然后退?” 是啊,为什么突然后退呢?在这样盈满爱意的氛围里。 他在P0时尚且不会如此,可是经过衰变,他的观念好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畏缩而彷徨,他觉得这一切对赵延来说更加不公平了。 陆宥绵摸了摸鼻尖,“突然觉得我以前有点傻,他与我不一样,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一个我跌倒了,科学并不会停滞不前,可如果他和我一起……” 赵延眼眶有些发烫,“又会怎么样呢?” 陆宥绵后退了一步,用肢体行动更为直观地体现自己的退缩,他镇定地说道:“我们短暂的一生也并不仅仅是为了相爱。” 赵延几乎是咬牙说完的,“为什么不可以是?这是它赋予我们仅剩的自由了。” 陆宥绵连连摇头,“我满身污泥,我不想……” 赵延眉头紧皱,“当年你是怎么和谢泽秋说的,这世界哪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都是借口罢了。” 看着赵延无动于衷的神色,陆宥绵接着说道:“人在一些时间节点做出一些不同的选择。” “所以呢?” “从始至终我就是希望从你身上索取一些东西。一开始是你的庇护,后来我沉溺于你的身体,再然后是在你身边我侥幸还能完成自己一点微不足道的抱负。可是现在我突然好累,我不想再爱你了,赵延。”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赵延生硬地挤出一句话。 “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你又知道了,可笑的是你恐怕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就敢在这里大放厥词说什么单纯的利用了。” “我知道的,所以我很清楚那只是本能冲动。” “哦?那你说说看,我洗耳恭听。” “你在鹤林繁忙的街道里却突发奇想想给我买一块糕点,你在深夜去无人的校园苦等一夜,你在碰我前甚至会先问我请不清醒愿不愿意。你做这些的时候,是不是心里是痒的,后脑是麻的。” “你为什么分析我,不分析分析你自己。” “我又没动心,你仔细想想我对你有丝毫付出吗?” “那你现在在这里故作严酷地说这些废话做什么。你想让我未来怎么回忆你?负心寡义的合作伙伴,还是我无疾而终的初恋。” “随你怎么想都好。”这话说出来冰冷地像是没有任何余地,“我们都有自己该做的事情,而荒唐的事不过是生活里的一点调剂。既然不是必需品,那么就回到正轨吧。” 陆宥绵顺势把戒指递回去,“你可能体会不到,我也是到了P1才知道,这颗电子心梦不到蝴蝶也梦不到你。”他把赵延蜷缩的五指掰开,把戒指放回赵延的掌心,“抱歉,原来人的激素被压抑之后真的会缺乏某种渴望,我是说……我的身体不需要你了。” “我知道了。”一如一切开始的时候,他说的那四个字。 谁比谁心更硬呢?你大可以来试试。 赵延知道陆宥绵大概是怕他到了二十八岁过不去和他一样的坎,于是胡乱掰扯些瞎话骗他。 很显然,陆宥绵在逃避。 他向来不喜欢这种打着善意旗号的恶言相向,于是有些置气的,他想让陆宥绵自己尝尝远走的苦。总有一天他该渴望回到自己的怀抱。 赵延知道陆宥绵最是心软,只是他忘了陆宥绵这个人的理智和坚持。 陆宥绵哪里舍得呢,可他的理智此刻占据了上风。 他从来就是个理智的人。一如当年他离开这个基地时想的一样,过去的一切对赵延来说太不公平了。
第36章 36.私心 赵延的手掌没有握紧,他抽回手将手插进了口袋里,两枚戒指先后落在了地上,蹦了几下,打着旋儿撞到了花坛的边缘,最终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陆宥绵微低着头,垂目看着赵延的脚尖。他原来并不擅长说谎,只是这一幕和这段对白他已经预想过了太多次,早就已经烂熟于心。哪怕他对自己伪装的表情有很大的把握,他依旧害怕赵延看出什么端倪。 赵延像是冷笑了一声,又或者说是一种自嘲,他没再说话,也没再看向陆宥绵低垂的头顶,径直路过陆宥绵的身侧,向着阴影外的阳光走去。 陆宥绵怔在了原地,良久才侧头看向广场中央,赵延依旧在与别人亲切交谈。留他一个人被自责和内疚淹没,被不可言说的晦涩扼住了脖颈。 赵延生气了,非常生气。哪怕陆宥绵清楚地知道赵延的神情,姿态乃至那一声冷笑,都是在试图让自己产生浓重的内疚和自责,他依旧自投罗网,开始了内心的检讨。 这是他活该,咎由自取,他演技拙劣,实在上不了台面,或许从一开始就是自己错了。 他趁着赵延完全背对着他时,弯下腰去拾那枚还在阳光下折射出银光的戒指,他的指尖微微颤抖,胸口也像是在弯腰过程中被什么东西堵住。 他捡起的不仅仅是戒指,那是他一点点可怜的私心。 他把戒指放进了口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中心广场。 转过几栋楼,在一栋陌生的楼下,有一颗巨大的玉兰树,树下有一条长椅孤零零地落在那里。四周无人,有空闲的人大多集中在中央广场。陆宥绵走了这么一会儿已经感到浓重的乏力感,他坐下拿出手机,打开了赵洪年的联系方式,本想拨个电话过去,但又实在没有力气再应付赵洪年了,于是他只是编辑了一条信息。 “您好,我是陆宥绵。经过几天的思考,我同意您的提议,我需要加入临川穹顶,并且还要再带一个人去。” 很快他就收到了赵洪年发来的消息:“合作愉快,另一人是谁?” “是你想要找的人,他很快就会来。” 发完信息,他握着手机有些无措。如果现在回去,他不知道会不会又遇到赵延,也不知道赵延晚上会不会回来。思索了一会儿,他又在联系人里翻出了一个很久没有联系的人,拨通了这个电话。 “梁师兄,我是陆宥绵,最近过得好吗?”他叫梁起丘师兄不过是因为梁起丘年纪比自己大了不少,他在组里的时间实际上并没有陆宥绵久。 梁起丘听见他的声音后明显愣了几秒钟,接着才说话,“还行,在哪儿都差不多。”继而他的声音中带了些惋惜地说道:“你离职的事情我听说了,我为你感到惋惜。你最近好吗?” “都过去了,何况眼下离职并不算什么坏事,其实只算提前了一些……我也P1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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