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 祭坛之上的这只怪物还将他们骗了那么久, 其狡诈和手段之高不言而喻, 放过它不亚于留下一个极大的隐患。 “我的力量在刚才的博弈中已经快消耗殆尽, 就算系统说王座将会灌输力量过来, 但我不确定那些力量有多少,又够不够打开通往现实世界的通道……” 获得胜利的王座候选者已经拥有一部分权限,甚至拥有了这个副本大半的支配权。 此时站在祭坛上,就算没有放大声音的麦,方北冥也能轻松将自己的意志传达进每一个人的脑海中。 他直接将自己想要将对面怪物献祭掉的想法说了出来。 毕竟他才是被簇拥上王座的王,也是即将带领人类走向自由的先锋,这句话一出,基本无人有异议。 那幽蓝色的光柱已经随着投票结束被撤销,里面挤得满满的柔软肉块“咕叽”一声滑出,数不清的触手在粗粝的青石面上化成一滩水,将整片祭坛的空间占去大半。 这确实是一个湿润的、黏腻的、带有不可名状恐怖,在正常人眼里丑陋极致的怪物。 ——但在爱它的人眼中却不是如此。 屏障消失的瞬间,陆行舟就冲了进来,完全抱住了那堆湿滑的肉山,试图将它逶迤在地的身体撑起来一点,或者将它在沉睡中摇醒过来,但终究于事无补。 大章鱼的身体冰凉得很,靠近的时候恍惚让人觉得这是一堆被冷藏了很久的肉。 陆行舟被冰得一颤,睫羽上的水液随着喉间细微的哽咽倏地滑落。 以前露出本体的时候,小章鱼也是热呼呼,就像是会动的暖宝宝一样。 在冬天的时候还会主动伸触手进他的手套里,用那些温度熨帖的圆软吸盘,一点点吸吮他冰冷的指尖。 原来这只怪物的身体这样冰冷,甚至陆行舟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剩余的那一点微不可感的体温正在飞速流逝。 “喂……醒醒啊……求你……” 那些软腻的触手被他用力拢起,又因为表面的黏液“哧溜”一下滑出去,抓不住也抱不稳,一抓住机会就要溜走。 眼前的怪物已经分不清身体和头部的区别,那两只圆鼓鼓的柚子一样大的眼睛也不知道藏在了哪里。 陆行舟整个人都埋了进去,一根触手被顶到头上,从那两只颤动的猫耳朵,还有凌乱翘起的黑发上缓慢滑过,然后搭在了那段白皙的颈脖间,就像一个无意识的拥抱和安抚。 “你说过要带我出去的……骗子……现在这样算什么啊……” 陆行舟被触手搭住后身体一僵,又怕圈在脖子上的那根掉下去,又难以抑制身体的发抖,最后只能闭着眼埋在那些触手的间隙当中,努力感受上面细微的跳动。 又因为隔着一层烦人的面具,就算怎么蹭也没办法感知触手表面在脸上滑过的触感。 他越蹭越慌乱,温热的水液顺着眨动的频率一下下滚落,和那些黏液融为一体。 周围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只剩呼呼直吹的风声。 “哒。” 鞋跟触地的声音从陆行舟身后响起,不紧不慢地一步步迫近。 方北冥从陆行舟冲进来后,就一直微眯着眼睛,意味不明地打量他。 等到玩家兴奋的劲头稍缓,他抬手做了一个往下压示意安静的手势。 “我还以为你是被怪物欺骗了,现在这种反应,你早就知道“顾郁”其实就是一只怪物吧?一直帮助它瞒着我们……呵,人类的叛徒。” 他在距离五米的地方停住脚步,被空间中弥漫的那股强势气息拦住。 那是一只怪物在自己的地盘上释放出来到排外信息,只有同样身为怪物的方北冥才能感觉得到,甚至因为其中蕴含的恐怖血脉威压,而畏惧心悸。 明明已经彻底陷入沉睡,很快就要死无全尸了不是吗? 居然还在释放出这种东西,试图将那个人类保护得久一点,不被那些怪物伤害。 方北冥冷硬的颌骨咔哒一动,几乎要被气笑了,但片刻后他就收敛了眸底的恼怒,转而变成更为幽深的恶意。 “还是说根本不是勾结,你现在根本连人类都不是了?” 方北冥的眼睛倏忽一弯,下一秒却放柔了声音,“但你已经是五年的资深玩家了,相信只是被一时迷惑而已——” “只要你告诉大家,自己是被欺骗的,是被这只狡猾的怪物设计掉进了圈套……我们就原谅你,怎么样?” 他的声音压抑着神经质一样的兴奋,是对即将破坏掉某些美好的东西,而难以抑制产生的变态愉悦感。 听到这句话,陆行舟终于抬起头来,好像生锈卡顿的机器人一样,一点点撑着地面还有面前的章鱼身体站了起来。 那张精致的猫又面具已经被黏液和灰尘弄得脏兮兮,看不清上面代表特有妖怪的纹路了。 不仅是面具,还有陆行舟身上的衣服,身后的尾巴,裸露出来的手部颈部皮肤,几乎没有一个地方是干净的。 他转过来面对方北冥,一只手还搭在旁边拱起的一根触手上,没有生气的木偶一样歪了歪头,喑哑的嗓音染上轻微的疑惑,“你想听我说什么?” 方北冥黝黑眼珠微动,对上了陆行舟的视线。 那片极深极黑的瞳眸中一片死寂,仿若寸草不生的荒漠雪原,淬了冰渣的朔风凛冽席卷而过,将其中摇曳微弱的理智忽地一下吹灭。 “你想听我说什么呢。” 他微偏着头,竟然在笑,虽然只是从喉间泄出来极轻微的一声。 方北冥竟然被笑得有点发毛,一而再被威慑住的羞恼一瞬间翻涌而上,让他僵硬地扯平了唇角。 “凭借着这种低劣的手段,终于赢了你哥哥一次,很爽是吗,觉得自己很厉害?” “你以为自己已经胜利了,但还是害怕自己哥哥残余的一点点气息,果然残次品就是残次品,垃圾就是垃圾,真是可悲,你永远也无法超越你哥哥。” “不对,他可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弟弟呢,全都是你一厢情愿……” 他现在已经完全无所谓了,不去想自己现在是否能打过方北冥,或者会不会惹怒那些被蒙蔽的玩家。 逮着哪里痛就往哪里扎刀,势必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将死穴和软肋都扎得鲜血淋漓才罢休。 方北冥忍无可忍地上前一步,双手猛地扯住陆行舟的衣领,将他摁在那些触手中。 陆行舟□□,一双眼眸中血色蔓延,在被揪住衣领时已经猛地向方北冥出手—— 随着“噗嗤”一声闷响,锋利的爪尖已然洞穿了方北冥的腹部,毫不留情地搅弄里面脆弱的内脏血肉, 方北冥丝毫没有闪避的意思,反而进一步逼近了他,在他耳边低声道,“是吗,你觉得是我将他变成这样的?” “你错了。” 他吃吃笑了一下,“让他控制不住,在这种时候变回本体的罪魁祸首,是你才对啊。” 方北冥垂眸,看着那根陆行舟胸腔处,将他和身后的怪物连接在一起的那根红线,放开了抓住他衣领的动作。 他指尖凝聚出些许力量,将那根无形的线圈圈缠绕,在陆行舟眼前将那条颜色艳丽的线拉了出来,指尖缠了一层又一层,将线不断绷紧—— 最后从陆行舟的心脏出拉出一条不断蠕动的小虫子来。 那条虫子通体鲜红,只有头部是黑色的,在空气中一动一动地嗅闻血液的气息。 陆行舟瞳孔骤缩,浑身战栗了一瞬。 “知道这是什么吗?” 方北冥将线头处的小虫子提起来,注视着陆行舟的眸光闪烁着异样的亮光。 “它很早就潜伏在你的身体里,会和你身边最为亲近、且气息强大的存在链接红线,而且需要源源不断的能量和血肉供养,不然就会反噬寄居主体。” 方北冥特意放缓了声音,将每个字都咬得一清二楚,“你不妨猜猜看,一直以来到底是谁在切、割、自、己、供养它,不让它反噬主体?” 透过残缺的面具,可以看见陆行舟空白的神情,还有全然凝滞的呼吸,方北冥打量了几眼,终于满意了。 “就像这样——” 他恶意满满地将那条虫子往地上一扔,刚好落在一条瘫软在地的触手上。 蛊虫嗅到熟悉血肉气息,锋利的尖牙将触手的表皮咬开,瞬间将圆滚滚的身体钻了进去。 陆行舟眼睁睁看着那条触手细微地抽搐了一下,却只能无力地瘫软着,承受被生嚼血肉的痛苦。 他慌乱至极地跪在地上,试图从那个被咬烂的伤口将虫子抠出来,但锋利的爪尖却将只能扩大溃烂的面积。 方北冥放手之后那条红线便逐渐消失,陆行舟忍着心疼在触手内里的软肉中翻搅,章鱼蓝色的血管被戳破,冰冷的液体飞溅上他苍白的眉眼,滑下一条线后又渐渐凝固。 “没事啊……忍一忍,等找到那条虫子就不疼了……乖乖忍一下……给你呼呼好不好……” 他语无伦次地哄着这只很怕疼的怪物,偏偏他只能狠心做那个弄疼它的人,但那条虫子始终不见踪影。 “在哪里,钻到哪里去了……” 陆行舟抖着手将爪尖伸出来,将面具掀开一半,低头就要像吸蛇毒一样将虫子吸出来。 “怎么找得那么辛苦呢?” 方北冥怪异而短促地笑了一声,猛地抬腿踢向陆行舟弓起的腰腹,力道之大直接将他踹得倒飞进后面的肉山中,撑着地面起来时还呕出了一口血。 “不用这么麻烦啊。”他歪了歪头,从腿上的绑带上取下一把短刀,刀面闪过一抹寒光,手起刀落—— 那段触手生生被整段切下,蓝色血液从光滑的断面喷洒而出! “我杀了你!” 一声痛苦的嘶吼在耳边炸响,到最后已经完全破了音,发出赫赫的可怖声响,陆行舟双眼被猩红血色完全浸染,指尖幻化出妖怪的利爪,往方北冥跃过去。 但那人拍了拍手,旁边便闪过一道人影,拼着贯穿的危险将陆行舟拦截而下。 那片空间被精准封锁,那道攻击便险而又险地擦过方北冥,落在了旁边。 “拦住这条疯狗。”方北冥嗤笑一声,将命令吩咐了下去。 “呃……!” 那道人影发出一声痛哼,被陆行舟踹到了旁边,将将一滚后又站起来,挡在了陆行舟面前。 阻挡的竟然是刚才被打晕过去的斐经纶,他脸上堪堪挂着面具,看不清具体神情,结结实实挡在了方北冥身后,不让陆行舟靠近。 “别上前了,你打不过他的,别去送死。”他捂着被洞穿的肩膀,低声劝解道。 “滚、开。” 陆行舟已经完全听不清外面的声音,视网膜上一阵阵地晕开重影,最中央只有方北冥转身离开的背影,而凡是挡在面前的,都是必须清除的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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