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还是结结实实地变回来了,大大方方地走出了家门,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孟玉蕾怔在原地,几乎回不过神来。身边的蒋蔓惊喜地张大了嘴边,叫出了齐星辉的名字。一时间,孟玉蕾有些羡慕她,作为旁观者的她,一定忘记了眼前这个男人做过多么恶心的事情。而被伤的痛苦统治着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他的无耻之径,她一刻也忘不了。 “看,我没骗你吧!”笑笑挣脱开孟玉蕾的手,冲向爸爸,“你怎么来了?” “妈妈有演出,我当然要来!” 齐星辉牵着女儿的手走了过来。 “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这么突然?”蒋蔓问道。 “今天早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安安叫我,我发现他变小了,然后才发现我变回去了。”齐星辉道。 “果然是昨天——”孟玉蕾喃喃,她想起了那个吉普赛老太太。 “太好了,生活又回正轨了。”蒋蔓说完,看了眼孟玉蕾,目光里满是关切。她突然搂过笑笑的肩膀,“笑笑,你陪阿姨去那边买咖啡吧!” “那你可以给我买蛋糕吗?” “没问题。” 蒋蔓很识相地带笑笑离开了。 有学妹从台上下来,经过孟玉蕾身后的小门儿,热情地给她打招呼。孟玉蕾淡淡回应,这才发现自己站得很不是地方。 “去那边说吧!”她指了大厅尽头空荡荡走廊,率先走过去。 齐星辉紧跟过去,当孟玉蕾回头时,却发现他把外套脱掉了递了上来。 “我不冷。”孟玉蕾回他。 “雪还没化完呢,怎么会不冷?” “我不想穿你衣服。” 齐星辉表情尴尬,“这不是你买的吗?” “我不想闻到你身上的味道。” 齐星辉看起来很失落。他没有将外套再穿上,而是搭在了肩膀上,仿佛非要陪着孟玉蕾一起受冻似的。孟玉蕾也并不领情,她冷冷地看他一眼,问道:“你有什么事儿?” “我本来想一大早就去找你,可是一直在忙两个小家伙的事儿。” “你不用找我,你去找史钰好了。”孟玉蕾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我跟她已经彻底断了,不可能的,你相信我。”齐星辉上前两步,“现在我也恢复了,这是一个新的契机,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孟玉蕾的眼泪扑簌簌滚了下来,心底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这是最好的选择,两个孩子还那么小,只要她肯原谅,生活就还是她预期的样子,甚至更好。可是这个声音越是清楚,她就愈感到窒息。她无法接受齐星辉曾与史钰那般亲密,无法忍受他的背叛,更无法再信任他。一想到那些他曾经所谓的加班、出差全都是谎言,谎言的背后是他与史静的耳鬓厮磨,她就心如刀绞。 孟玉蕾越想越气,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你有什么自信跟我说这些?你往我心里插的刀子还流着血呢!你这就要我让爬起来跟着你朝前走?齐星辉,这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就算你真有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福气,我也当不了你的红旗!”说完,她转身要走,忽又想起来,气狠狠道:“下次见面就是咱俩谈离婚条件,除此之外,你不要再来烦我!” 说完,她大步流星朝音乐厅走去,没走几步,已经泪流满面了。 怕被人看见,她一路小跑向一楼的卫生间,却在门口撞上了一个人。猛一抬头,那人是音乐家仇骁。 “仇老师,对不起。”孟玉蕾有些尴尬。 仇骁怕注意到了她满脸的泪和哭花的妆,他有些惊讶,看了她半天,却没说一句话。 孟玉蕾用袖口抹了把泪,微微点了头,钻进了女卫生间。 窄窄的卫生间里,光线阴暗,味道也不好闻,连舒服的站立都很困难。但好在卫生间里还有厕纸让她能擦擦眼泪,孟玉蕾已经觉得很满足了。她仰着头努力让眼泪不要流下来,可越是努力却越是难过,心里委屈像乌云一般沉甸甸地压下来,她忍不住又抽搐起来。为了不发出声音,她只能咬着胳膊。她听见牙关子“咔咔”地响,嗓子眼儿像堵了一团火。当她终于松开胳膊时,看到了深红的齿痕下已经渗出了鲜血。肉体上的痛竟比心里的痛更容易一些,她生平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 “你还好吗?”远远的传来一个男声。 孟玉蕾被吓了一跳,她一动不动,安静地分辨那个声音。 “我是仇骁,你需要帮助吗?” 孟玉蕾确定,这真的是在问她。可是被这样仅一面之缘的人问,她实在尴尬又无措。 “我可以帮你叫郭老师过来,或是别的什么人。” “不用麻烦,谢谢仇老师。”孟玉蕾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可是身体却还在抽搐。“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就好。”说完,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竖着耳朵听着,直到很久都没有再听到他的声音,这才放松下来。她又用了好一阵子平复情绪,最后给蒋蔓打了电话。 “齐星辉走了。”蒋蔓道,“我刚在门口碰到了” 她还是不能听到他的名字,那三个字仿佛她泪腺的开关,一听到眼泪立刻就滚到了嘴角。 “笑笑呢?” “在我这儿呢,我们在一楼大厅,我给你买了热橙汁和面包。” “好,我就出来。” 孟玉蕾擤了鼻涕,走出厕所,又对镜整理了衣服。脸上的妆已经被泪水快冲完了,眼睛也是红的。更糟糕的是她又开始浑身发冷,怕是退烧药的劲儿又快去了。 见了蒋蔓和笑笑,孟玉蕾刚喝了一口橙汁就接到了师妹的电话。郭老师让大家去后台集合,有事情要吩咐。孟玉蕾急急地咽了两片退烧药又跑去了后台。 “你的妆怎么全掉了?”郭老师一眼就看到了她,“头发也乱七八糟的,干什么去了?” “我——”孟玉蕾结巴着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没想到站在郭老师身旁的仇骁接了话,“还有一个小时呢,来得及。”说完,他朝孟玉蕾淡淡微笑。 郭老师也就借此收住了疑问。她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给大家打了打气。临走之前,还拍了拍孟玉蕾的肩膀,道:“眼睛怎么跟兔子一样?”也没等孟玉蕾回答,她就和仇骁离开了 孟玉蕾回到后台,重新整理头发、补妆。身上出了点儿汗,怕是不烧了,可股肉还是有隐隐的酸痛,浑身也没什么力气。孟玉蕾漫不经心地翻着谱子,学弟学妹们在一旁打闹嬉笑,三三五五地凑在一起合影。她自然地被拽进了一个久违的生机勃勃的氛围,这里没有婚姻,也没有背叛,她似乎也跟着年轻了几岁。 “你有这个想法就直接告诉仇老师啊!机会多么难得!” “我不敢!” 孟玉蕾回头,是两个学妹。 “有什么不敢的?你是问申请流程和建议的曲目,又不是走后门儿!” “我怕万一问了却不够格多尴尬,现在竞争这么激烈。” 孟玉蕾看着女孩儿,一脸严肃道,“这有什么尴尬的?有想法就去问!有梦想就去努力!不然以后会后悔!” “啊,师姐。”女孩儿有些惊讶。 “如果当年我能更努力一些,更坚定一些,也许,现在过得就是截然不同的生活。我不希望你以后像我现在一样后悔。” 女孩儿呆呆地看着她,孟玉蕾却不敢看她的眼睛。在她的眼底,有一个平行世界,那里的她每天在琴房挥汗如雨、去世界各地参加演出和比赛、看不一样的风景、遇到各种各样的人……那个世界的她,该有多么自由、丰富而快乐。 “嗯,师姐,演出结束我就去问。” 孟玉蕾庆幸她没有问她为什么后悔,也没有问她那不同的生活是什么。年轻人不懂这些,一如她当年一样,她们眼里全是希望。她朝师妹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臂以作鼓励。 演出前婆婆打了电话过来,说齐星辉没有给安安带够奶粉,她问新的奶粉在哪里。孟玉蕾告诉她放奶粉的地方,她很快便找着了。 “星辉这一下就好了,你说说,我今儿一天高兴得都不知道怎么才好!”婆婆的声音又激动又快活,“你别说,还真是你说的那老太太捣的鬼!我本来想找她算账去,星辉这快一年,遭了多少罪,损失了多少钱啊!后来一想算了,人家本事这么大,万一人又给变回去了可怎么办?” 孟玉蕾安静地听着,仿佛跟自己毫无关系一般。 “这下好了,他又能回去上班了,你也能回来安心带孩子了。他一个大男人,在家困了这么长时间,真是不容易!我本来想说今天多做几个菜,咱们好好庆祝一下,星辉说你有演出,晚上不回来吃,我就想说那就明天。你晚上几点回来接安安呀?我想明天去趟早市,买几斤基围虾——” “妈,我这会儿忙,我先挂了。” “哦,行,那你先忙,咱晚上再说。” 挂了电话,孟玉蕾不禁有些惆怅。齐星辉是变回来了,怎么婆婆跟着也有了些原来的感觉。 演出很顺利,甚至可以说精彩,孟玉蕾弹得酣畅淋漓,连感冒发烧都忘了。那种完全把自己交给音乐的极致状态让她那么如痴如醉,在弹肖邦的叙事曲时,更是有眼泪落了下来。她把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沉浸在优美的旋律里,世间的一切痛苦便就此放下。原来她是这样被音乐抚慰,原来这颗心是这样和痛苦达成和解。 郭老师的表扬总是很含蓄,孟玉蕾从她的表情上也能看出来,她很满意。仇骁向她握手祝贺,说:“郭老师的爱徒果然实力很强,技术好,音乐表达也丰富细腻。”孟玉蕾谦逊道谢,也为自己这阵子的辛苦付出感到欣慰。 演出完,笑笑像插了小翅膀一样朝孟玉蕾飞奔而来。孟玉蕾提了裙子弯下腰张开双臂等着她。 “妈妈你太棒了!像大明星一样!” 孟玉蕾紧紧搂着她,闻着她身上的气味,感到踏实与满足。 蒋蔓站在一旁也张开手臂,笑道:“我也要抱抱!亲爱的,你整个人都在发光!” 孟玉蕾起身抱住她,凑在她耳边道了声“谢谢”,说完,眼泪又流了下来。 “妈妈你怎么哭了?” “你妈难得当一次大明星,激动的!”蒋蔓道。 远远地,在音乐厅的侧门边,孟玉蕾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是齐星辉。大雪纷纷扬扬,他站在雪里,手插在外套口袋,默默站着,却没有走过来。孟玉蕾知道,他一定看过她的演出。或许,他还有话想要告诉她,可是她什么也不想听。 孟玉蕾拉过笑笑的手,“咱俩今天晚上住蔓蔓阿姨家吧!” “为什么呀?可是我还想跟爸爸玩儿,他好不容易变回来了。” “我还有东西落在阿姨那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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