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蔓来送圣诞礼物时,孟玉蕾又一次见到了军致明。黑色的览胜停在楼下,他帮着将一辆粉色自行车从后背厢卸了下来。这次不像上次那样慌张,孟玉蕾大大方方地跟他打招呼,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有李延科在前,她天然地对这个老男人心生反感。 蒋蔓似乎毫不在意,她问道:“笑笑不在家吗?” “奶奶带着去超市了。”孟玉蕾突然反应过来,女儿吵着要自行车有一阵子了,便问道:“是不是笑笑开口问你要的?” “不能告诉你,这是我们的秘密。”蒋蔓道。 “这小东西!我就知道她主动加你电话号码准没好事儿!” “你可别批评她,是我主动问的。我答应过她小提琴过六级要送她礼物的,长辈要说到做到。” 孟玉蕾和蒋蔓说话的时候军致明就站在一旁一脸微笑地等着。那种表情不像是看自己的女朋友,反而像看晚辈。也许像他那样年纪大又经历丰富的人对待感情也是不一样的视角吧!孟玉蕾想着,又有些担心蒋蔓了。 蒋蔓和孟玉蕾告辞,又问她,“郭老师的师生演奏会是哪天来着?” “今明两天晚上彩排,后天演出。” “后天我有时间,我陪你去。” “笑笑也要去,到时候你管好她。” “没问题。” 说完,蒋蔓上了车,军致明微笑着和孟玉蕾挥手告别,一副中规中矩的商业精英派头。孟玉蕾还是会想起李延科,她也突然明白了蒋蔓想要的“成熟”是什么,是骄傲,是精致,是从容不迫,但更多的,也许是伪装。 “我刚才又见到那个军致明了。”齐星辉在洗杯子,孟玉蕾倚着厨房门口道。 “就蒋蔓的新男朋友啊?” “什么男朋友?我看他们长不了,我对这种抛妻弃子的男人天然地厌恶,我诅咒他。” “你一边诅咒人家一边收人家自行车,不合逻辑啊!” “那是蒋蔓买的,又不是那个渣男买的。” “你这么叫人家‘渣男’,蒋蔓知道了多难过啊!” “所以我只能在你这儿叫啊!”孟玉蕾撇嘴,“真想不通,为了外面的女人,好好一个家,说不要就不要了。都说你们男人理性,可是面对外面的诱惑时理性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嘭”一声响,笑笑的粉色独角兽玻璃杯掉在了地上。 “哎呦,怎么这么不小心?”孟玉蕾连忙跳开,“这可是笑笑最爱的杯子!” “洗洁精太滑了。”齐星辉说着,跳下凳子蹲下去捡玻璃渣。 “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我站得高。” 孟玉蕾也蹲下去捡,“上次给她说了别买玻璃的容易碎,她不听。这倒好,没想到是被你摔的。” “一家人,谁摔的都一样。” 孟玉蕾笑起来,将玻璃渣扫进簸箕,“得,我晚上彩排完从超市门口过再给她买个新的吧!” “记在我账上!” 因为彩排和演出,这三天晚上的课都要调整。孟玉蕾一一给学生发微信过去,只有史静没有回她。她一直不来上课,最近连假也懒得请了。 孟玉蕾忍不住向齐星辉抱怨,“你那个同事也太不靠谱了!就嫌我让她剪指甲,几节课都不来了。要是不来就彻底别来,周五那么好的时段,不如让给别的学生。” 齐星辉盘腿坐在沙发上叠袜子,像没听见似的。 “要不你帮我问问?”孟玉蕾拍了他的肩膀。 “我都不在公司上班了,我问人家干嘛?多奇怪啊!” “也对哦!” “行了,你赶紧过去练琴吧!晚上不是还彩排吗?” “好,那我走了。油茶在热水里坐着呢,你等安安起来喂给他吃。” “知道了。” 孟玉蕾朝婆婆家走去。她还是忍不住想,每次提起史静,齐星辉多少有些奇怪。按理说那么漂亮的女孩子,谁都会忍不住多关注一些,可是齐星辉总是冷着脸,仿佛跟她当同事有多不情愿似的。 “小孟啊——” 孟玉蕾抬头,原来是那天晚上见过的陆叔叔。白天看他比晚上更精神一些,孟玉蕾也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到底是大学老师,虽然年纪大了,却依然很斯文,很有气质。 “陆叔叔好。” “见到你正好。我女儿给寄了两箱红富士,我一个人吃不完就给你妈送过去一箱。刚才打电话她说她在外面,我就放在门口了,正好你赶紧拿回家去,别让人拿走了。” “那太谢谢陆叔叔了。” “街坊邻居的,客气什么。” 孟玉蕾上楼,果然看到门口放了一个纸箱。之前她未曾留意过,那晚见了陆叔叔之后,最近便多了个心眼儿,原来婆婆好几次下楼去散步也都是接了电话之后;她炖了排骨说给宋阿姨端过去,可是走进去的却不是宋阿姨那幢楼;孟玉蕾给她买的护膝,她要链接说买来送朋友,八成也给陆叔叔吧。 想到这些,孟玉蕾替婆婆感到高兴。如果她真能和陆叔叔走到一起,于谁来讲都是件好事情。虽然她还没和齐星辉聊过这件事,但她觉得无论如何都要站在婆婆这一边。到了她那个年纪,只要能让她高兴,做子女的无论如何都应该支持。
第42章 骤然击溃 第二次彩排,孟玉蕾穿上了新买的演出服。棕色的 V 领紧身长袖,下面是黑色丝绒长裙,盘一个丸子发髻,配一条珍珠项链,是她想要的优雅效果。 周五下午,刚赶到学校的音乐厅,她便和几位同门一起被郭老师叫到了后台休息室。郭老师和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沙发上喝茶,孟玉蕾和几个同伴靠门站成一排。他们几个都对中年男人的出现表现出惊讶,孟玉蕾只觉得他眼熟,却想不起来名字。 “仇骁你们认识吧?著名的钢琴家,是我在莫斯科的师弟,现在在法国教书, 赵思扬就是我介绍过去的。”郭老师介绍道。 大家都激动道“仇教授好。”只有孟玉蕾表现得矜持,毕竟她年纪最大,已经失去了崇拜偶像的资格。 “那孩子表现很不错,施默兹教授经常夸奖他,没给你丢脸。”仇骁道。 郭老师微笑点头,对于赵思扬得到肯定似乎很满意。她指向孟玉蕾和师弟妹们,“这个研一,这个研二,这个还在本科,这个——”她的手在孟玉蕾身上停了下来,“这个本科毕业后在当钢琴老师。教的不错,弹得也好,专门被我叫回来的。今天来的都是我最喜欢的学生,当然还有一些离得远,不方便来的。” “这两天得好好听听。” “好好听听,有什么机会也多想着他们。” “那是当然。” 从休息室出来,孟玉蕾走在最后面。在几个年轻人身后,她嫉妒他们嫉妒得要发疯。她羡慕他们成长在这个机会如此之多的时代,更羡慕她们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 正郁郁寡欢走着,手机响了起来,是婆婆打来的。 “蕾啊,我和你陆叔叔在小寨。” 孟玉蕾不由地笑起来,“嗯,年轻人都喜欢那地方,好好逛。” “我找到那个老太太了,吉普赛老太太。” “什么?” “一头的辫子,扎着花花绿绿的布条,眯着个眼,叼着一根烟,奇奇怪怪的样子。” “你在哪儿见的?” “飞炫广场后面的小巷里,一间小矮房。可是门儿锁着呢,我敲了半天也敲不开。” “门既然锁着,你在哪儿见的?” “墙上贴着呢!你等等,我拍照发给你!” 很快,孟玉蕾收到了婆婆发来的微信。没错,是她!硕大的“占星师”三个字旁,正是那个干瘪的老太太。照片上的眼神仿佛能立刻将孟玉蕾拉回那个冬天的夜晚,她用沙哑低沉的声音道:“你要自己唱……” 孟玉蕾激动到浑身颤抖起来,这一年所有的艰难与委屈似乎都等到了答案。 “妈,你把定位发给我” 几分钟后,孟玉蕾收到了婆婆的微信,“开门了,你快来!”接着,是一条定位信息。 孟玉蕾提起裙子,不顾一切地朝音乐厅外跑去。好在学校离小寨距离不远,她应该可以在彩排开始前赶回来。 距离很近是没错,可是她低估了周五晚高峰的拥堵。因为不好停车,孟玉蕾是坐地铁来学校的。她在学校门口站了有二十分钟,一辆出租都打不上,这才意识到自己跑的急,连外套也没穿。瑟瑟发抖中,她只有去公交站等公车。好在去小寨的车不少,她很快就挤上去了。 穿得那么单薄却隆重,孟玉蕾迎来了不少目光,还有几句“非议”,可她全不在乎。车停在小寨,她立刻跳了下去,打开手机定位,朝着婆婆给的目标一路小跑。 天阴沉沉地发暗,这场雨酝酿一整天了却还没落下来。风缓缓地吹着,空气干燥得让人喉咙发疼。奔跑中,孟玉蕾忍不住将手缩进袖子,一会儿还要演出,手冻成这样子可不行。 终于,她找到了婆婆所发的定位!在那面海报后,是两扇破烂的木门。门虚掩着,一道温柔的黄光像一支利箭插在门鞘之上。孟玉蕾刚靠上去,却被人抓住了胳膊。 “怎么穿这么单就跑出来?” 原来是婆婆,她身后还站着笑眯眯的陆叔叔。 “走得急就给忘了。” “怎么这都能忘?” “要不你穿我的吧?我穿了厚毛衣,还有个羽绒背心。”陆叔叔道。 “不用,我学校离得不远,一会儿就回去了。” 说完,孟玉蕾推门就要进去。半个身子闪进门里,却被一个同样吉普赛风格的年轻女孩子挡住了。 “满了,在外面排队,等我叫你。” “什么满了?不是刚开门吗?”孟玉蕾急急问道。 女孩子儿翻了个白眼儿,一言不发,“哐啷”关上了门。婆婆上来解释,“唉呀,是不是我刚上厕所那会儿有人抢在前头啦!我去那边上厕所,等我过来门儿就开了。你没来我也不敢进去,就想着在这儿等你。” “没关系,我在这儿等着吧,反正咱排第一个。” 窄窄的巷子,穿堂风带着哨子刮进来,孟玉蕾冷得牙根儿发酸。婆婆看着着急,便提出去学校帮她拿外套。孟玉蕾简单给她说了学校音乐厅怎么走,又给一个师妹打了电话,让她一会儿帮忙把衣服送出来。 “师姐,彩排半个小时就开始了,你可是第一个。”师妹催促她。 “你给郭老师说,我这儿临时有点急事,让她帮我往后面调,我忙完就回去了。” “行,我尽量。” 婆婆和陆叔叔刚离开,那扇门就打开了。一个黄头发的小伙子斜着身子钻出来,孟玉蕾被那个同样满头辫子的姑娘带了进去。扑鼻而来是浓郁的香气,像檀香混合了茂盛的百合,香是香的,但有些憋闷。昏暗的灯光下,右手边是一排低矮的红色沙发,沙发那头是红色的纱帘,纱帘外有只半人高的暖炉,赤亮的火光在炉内跳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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