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谓的可以,大概只是指完成度吧,至于音乐表现,是一点儿都谈不上的。先不说有多少错音,整章下来节奏不稳,强弱不分,孩子一点儿都没理解她弹的到底是什么。” “弹的是什么?不是曲子吗?” 孟玉蕾没有回答欧阳妈妈,却摸了一一的头,问她道:“你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吗?” “好像叫热情。” “你知道谁写的吗?” “贝多芬。” “你都知道他哪些事情呢?” 一一看了看妈妈,摇了摇头。 孟玉蕾很耐心地给她讲了一些贝多芬的小故事,在小姑娘饶有兴趣时,她又翻出谱子弹了几段旋律,让她感受音乐的起伏和律动。 “贝多芬是乐圣啊,就是作曲家里面最厉害的那一个,他的奏鸣曲,更是这世上最棒的音乐。可是越是棒的东西就越难拥有对不对?就像最雄伟的山是最难爬一样。” “我知道,珠穆朗玛峰。” “对,贝多芬的奏鸣曲对学钢琴的人来说就像一座大山,很多钢琴系的学生都不一定弹的好,你这么小却要弹它,所以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你明白吗?” 一一乖巧地点点头。 “妈妈的想法是,如果你能弹好它,比赛拿了奖牌,你就能进一所很好的学校。但是妈妈的想法只是她的,不是你的,所以你自己要想一想,你想把它弹好吗?” 一一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眼谱子,这才点头道,“想。我觉得它很好听。” “好听?那你可小看它了。除了好听,它还有很深刻的内涵。如果你下定决心要像爬山一样把它拿下,那咱们就慢慢来。我一点儿一点儿给你讲,咱们一小节一小节地抠。就像上山要不停地走路一样,要练好这首曲子也需要每天练琴,我纠正的问题你也要及时改正,这是一个非常枯燥的过程,但是如果我们能坚持下来,等到你完全弹下来了,就像登上山顶一样,你会觉得收获特别大。” 孟玉蕾认真地看着一一,就像对笑笑一样。她看到一一嘴角的微笑,便确信她都听明白了。 欧阳妈妈很满意,几乎要感激涕零了。最后,两人谈到了上课时间和课时费的问题。为了女儿提高得更快,欧阳妈妈想要一周上两次课,至于课时费——“我们先前的老师一节课是二百六,我按三百一节课给您,如果再高,我就负担不起了。” 孟玉蕾的心理价位是二百左右,没想到欧阳妈妈给的更高,她立刻就答应了。可是上课时间却让她犯了难,周末抽出一天是可以的,可是周内还要挤出一个晚上——一想到女儿在卫门室苦苦等待的样子,她就心疼不已。好在笑笑再过两周就放暑假了,她的顾虑也没那么深了。 “周内的话能不能下午八点开始上课?我白天还有别的事情。” “您不是专职老师吗?” “我还有别的兼职。而且我婆婆刚做了手术,我还得照顾她。” “行,八点就八点,还是在这里吧?” “去您家里也可以,我上门不加价的。” “还是在您这里吧,我们坐地铁过来也方便。关键是,您这里环境好,琴更好!” 孟玉蕾有些失望,只能答应下来。看来这次得麻烦蒋蔓到底了。 送走欧阳一一母女,孟玉蕾自己弹了会儿琴,帮蒋蔓收拾了家,又把客厅仔细拖了一遍,这才坐在沙发上给蒋蔓打电话。蒋蔓对于在她家里上课的事情毫不介意,孟玉蕾几乎要感动哭了。 “如果能再回去当钢琴老师,公司那里就不要去了。还是要干自己喜欢的事情才行。” “可是我现在连架琴也没有,更别提找地方了。” “琴好办嘛,琴行租一架就好了,再不行,你把我的琴搬走,反正我现在也不怎么弹。至于地方,等学生多了在你们小区租一套小户型,价格不贵,也方便你照顾家里。” “听起来倒是挺美的,可是哪招得来学生呀。” “慢慢来,别着急。”
第24章 坦诚以待 暑假来临,不用每天掐着点儿接送女儿,孟玉蕾着实松了口气。可是齐星辉白天一个人管两个孩子,着实有些招架不住了。 之前在家,儿子的辅食都是孟玉蕾提前准备好,他热一热就可以,至于他自己,随便凑合凑合就算一顿饭了。现如今女儿在家,他既要管饭,还要操心着她在家里的一举一动。看电视不能超过四十分钟,不能跟弟弟吵架,要是下楼玩儿也要戴好电话手表,不能联系不上。不过一两周时间,齐星辉的小肚腩肉眼可见地瘪了回去,虽然还是小小的个儿,但也能看出来比从前精神多了。 对于齐星辉的艰难,孟玉蕾可以想象,毕竟以前她都是这么过来的。可是现在,在公司里忙忙碌碌,竟也能做到眼不见心不乱烦。齐星辉偶尔也会因为手足无措给她打求助电话,可是她也就在电话里那几分钟共情,挂了电话忙起来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她想起来从前给齐星辉打电话他也是那样,她的抱怨也总被他忽略,现在自己深入职场也就理解了他的为难之处,大家都不是超人,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周三晚上,孟玉蕾给欧阳一一上完课,九点多回到家里,刚一推门就听到齐星辉的哀嚎。 “你终于回来了!你女儿看了一下午漫画,刚才我让她练琴她不好好练琴,还发脾气要摔琴;还有你儿子,我洗个菜的功夫,他尿了一地垫,我的手机、你闺女的作业还有电动玩具,全泡尿里了。” 孟玉蕾晚饭还没吃,累了一天,再加上生理期,她只觉身心俱疲。听到齐星辉的抱怨,她后背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她随意敷衍着,换了拖鞋,给自己倒了杯水,刚坐进沙发想喘口气休息休息,却被地垫上乱糟糟的一团弄得心烦意乱。女儿七零八落的琴声从房间里传出来,齐星辉在卫生间给儿子洗澡,水声和他的唠叨声一起传了出来,“小蕾,你拿下安安阳台的浴巾,我昨上洗过的。” 一瞬间,一个念头闪过她的心里,其实刚才上完课,也不用那么急着回来,她大可以在蒋蔓那里给自己煮一碗面,安安静静吃顿饭,然后躺在沙发上刷手机休息一会儿。甚至,干脆不回来,晚上就住在那里。 孟玉蕾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接着,她突然想到,以前齐星辉所谓“加班”和“应酬”的晚归,是不是也基于同样的疲乏和厌恶?那时的她不也和现在的齐星辉一样狼狈,对生活有很多的抱怨吗? 一念的自省,唤醒是她对两个孩子的爱,也唤醒了她对齐星辉的歉意。如果以前的她不希望齐星辉对家庭感到厌恶,那她现在就该以她期待的态度对待家庭生活。想罢,她忍着腰酸背疼从沙发上爬起来,去阳台拿了安安的浴巾递了进去,然后拿了抹布跪在地垫上开始清理。 晚上,躺在床上,孟玉蕾看向一旁小小的齐星辉。 “你以前有没有下班不想回家的时候?” “什么?”齐星辉像被吓了一跳,面露惊骇之色。 “我今天第一次有这种念头。我饿着肚子看着安安弄脏的地垫时,我就很想逃。” “怎么会突然说这个?” “我很难受。” “怎么?流眼泪了还?” “我觉得特别对不起孩子。” “怎么了老婆,这好好的,还真哭了?” 不管大事小事,孟玉蕾难过的时候都很愿意和齐星辉聊聊,哪怕他并不是个完美的倾听者,可他是她的丈夫,是她最好的朋友,最亲密的人。 一直以来,她并不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是个完美妈妈,因为她也会不耐烦,会吼孩子,甚至还跟笑笑动过手,可是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她对两个孩子的爱。拥有笑笑和安安,是她生命里最美妙的事情。可是今天,那个想要逃跑的念头吓到了她,让她产生了自我质疑。这种质疑就像有次她打笑笑屁股,笑笑哭喊着说她不爱妈妈时让她一样的难受。 齐星辉努力地哄着她,儿子翻了个身,他又扭头去拍儿子。终于等儿子睡踏实了,孟玉蕾的眼泪也憋了回去。 “你知道,我现在带的那个小姑娘,名字叫欧阳一一,她比笑笑大了三岁多。我每次给她上课都很开心,同样的问题她半天练不好我也不生气,我还在劝自己,我要像对笑笑一样对欧阳一一。可是那会儿,我躺在沙发上,听见笑笑把琴拉得那么难听,我真的特别想发脾气。要是以前,我肯定冲进去吼她了。可是突然,我就很难过,我怎么能对别人的孩子比对自己的孩子有耐心?我怎么能对别人的孩子比对自己的孩子好?” “哎呦,你太小提大作了,只是一个念头而已嘛,怎么就值得哭了?” “念头第一次出来,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等到第四次、第五次,我可能真的就会行动了。我可能会故意躲在蒋蔓那里不回来,我可以在那儿舒舒服服地吃个饭,洗个澡,睡个觉——” “可以的,你完全可以。” 孟玉蕾回头看着齐星辉,一脸不可思议。 “你完全有权利这样做,你这阵子受的苦我全看在眼里。这个周末,周六你不是给那个孩子上课吗?下了课你别回来了,你约蒋蔓去外面吃个饭,看个电影,然后去泡个温泉,过夜也可以,你需要好好放松放松。” “你一个人带两个?” 齐星辉点点头。 “这样对你不公平。好不容易周末,我可以替你分担一些,而且笑笑下午还有提琴课呢!” “我给她请假。” “这——”孟玉蕾感到意外,心里更犹豫不止。 “你记不记得以前,安安没出生的时候,有几年暑假咱们都带笑笑出去玩儿。北京、桂林、泰国,那时候你玩儿的多开心啊!从你怀了安安起,你就再没出去过了。” “你不也一样嘛?” “我之前不是总出差嘛,出差的时候也可以去附近走走。”齐星辉握住孟玉蕾的手,“那个念头不是让你去惭愧和难受的,而是个提醒。它提醒你最近太累了,你需要好好放松一下。” 孟玉蕾望着齐星辉,撅着嘴巴忍着眼泪,道:“老公,谢谢你。” “累了一天了,快睡吧!” 安静的夜晚,月光从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窗台、地板和被褥上折成断断续续的几截。孟玉蕾看着那束月亮,心里满是温暖,仿佛身体的疲累也都随之消失。眼前的齐星辉,紧紧挨着儿子,小小的两个人,可爱得令她感动。 “孟玉蕾,你真是个傻瓜。”齐星辉的声音突然响起。 “怎么了?” “你怎么会告诉我?你怎么那么坦诚,却那么残忍。” 孟玉蕾好奇,微微伏起身子。在月光下,眼前的齐星辉闭着眼睛,可是竟然有泪水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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