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听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对于父亲的不满,知道他平常没提过,但其实对于那段如同被遗弃的时光一直耿耿于怀,便抱着他的胳膊没有吱声。 “小孩儿的心情好了一些,我也给他讲了很多,起码让他能不再那么期盼父亲的关怀,再一次次失望,让他能勇敢面对接下来的生活。” “有天我正在给他做饭,虫洞便在身后出现,我知道,是我离开的时间到了。”戚灼说到这里沉默了几秒,接着才道:“我进入虫洞时,看到他哭了。” 季听轻而长地叹了口气,戚灼侧头在他额上亲了亲:“他会习惯的。” “这里就是我到达的第三个时空,我在进入那条虫洞时,很希望再出来时就能看到你。很庆幸,我来到了这里。” 季听听得很是心疼,既心疼戚灼再次经历失去母亲的那种疼痛,也心疼那个站在虫洞前看着他离开的小男孩。 他伸手拨开戚灼额头上的一绺乱发:“你说有我们不理解的力量在操纵着这一切,那你在另外两个时空里有发现什么吗?” 戚灼侧头思索:“我倒是真觉得有奇怪的地方。” “是什么?”季听追问。 戚灼道:“我第一次到达的时空,就是螅人入侵的星舰场,见到了小时候的我们。我离开时看见我脖子上的玉佩化成一团红光,飞向了那个小孩戚灼。” “那你的玉佩还在吗?”季听伸手在戚灼脖子上摸了下,扯出那条项链,看见末端没有了红玉:“我的也没在,我把玉佩给了饭团。” 戚灼继续道:“第二次的异常,就是我听见母亲的遗言里,父亲原来也有两块玉佩。我从那个时空离开之前,正在厨房做饭,小灼就在我身旁。我见着他脖子里在发光,可还没来得及看仔细,虫洞就出现了。” “所以你认为发光的是他的玉佩?” 戚灼回道:“对。而且我反复思索这两段经历,发现奇怪的点都和玉佩有关。” 季听怔怔想了会儿:“我经过虫洞后,王钦在我身上发现了锝系蓝能量。现在根本没有锝系蓝,如果是你说的那样,有种力量在操纵一切,那他建造跨越时空的虫洞时会需要锝系蓝。难道……” “你觉得玉佩里有锝系蓝?” “我不确定。只是你的玉佩消失,我的又给了饭团,不然可以让王钦检测一下,搞清楚玉佩里到底有什么玄机。” 两人说完玉佩的事,戚灼又问:“季云的事情处理好了吗?季太太现在怎么样了?” “还没有,我想去看看。”季听神情黯然,垂下头道:“这里的她刚失去季云,那边的她……我去刑场救你的事她还不知道,我没敢把饭团送她那儿去,而是直接送去了白伽那里。” “没事,去看看吧,总要面对的。”戚灼安慰道。 两人站起了身,却没立即离开,戚灼去查看白伽的情况,季听则去瞧那小孩。 他轻轻揭开小孩身上的被单,接着便没有继续动作,只拿着被单一动不动站着。 戚灼察觉到季听的异常,顺着他视线看去,然后也同样愣住。 “这是章鱼人吧?”季听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对,年纪还很小的章鱼人。”戚灼的声音也放得很轻。 床上躺着一个小孩,但和人类小孩分明又不同。他什么都没穿,露出瘦骨嶙峋的上半身,原本应该是脚的部位却生着几只粉白的圆短小触手。 小章鱼人还在昏睡,怀里搂着自己的一条触手。季听看着他微微起伏的胸膛,不可置信地道:“为什么这里有一个……” “我不知道。”戚灼也很茫然。 季听突然想起刚才那名工作人员的话,便讲给了戚灼,喃喃道:“我明白了,他和你一起穿过虫洞出来的。” “嘘……”戚灼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季听便立即止声。 只见小章鱼人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眼帘缓缓张开,显出那双比湖水还要纯净的眼睛。他看见了床边的戚灼和季听,像是在辨认,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还抬起一条触手开始揉眼睛。 季听看着小章鱼人,也想起了自己的饭团,一颗心都快被融化掉,目光中的怜惜和温柔也就愈加明显。 小章鱼人一动不动地躺着,但那几条触手却没有停歇,小心地探出去触碰季听,刚碰到人又受惊般地缩回来,接着再伸出去,很轻地碰碰他的手臂。 “你的父母呢?你是一个人吗?”季听刚轻柔地问出口,就见小章鱼的大眼睛里出现了悲伤,黯然地垂下了头。 “他能听懂我们的话。”戚灼声音也放得很轻。 季听看着小章鱼人的反应,鼻尖有些酸涩。 “别怕,现在你安全了,没有人再能伤害你。”他伸手摸摸小章鱼人的头。 房门却突然砰地被推开,王钦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两个神情激动的研究员。 “士兵说,说有个,有个昏迷的章鱼人,我不信,我要来,来看看。” 季听瞧见那小章鱼人立即害怕地缩成一团,一条触手飞快地扯过被单把自己盖了起来。 王钦冲到床边,并没发现身旁戚灼的不同,满脸狂喜地伸手就要去揭被单。 “等等。”季听抬手制止他。 小章鱼人瑟缩在床单下发抖,两条触手却从床单下探出,分别缠着季听的两条胳膊。 季听道:“他很害怕,先别惊动他。” “可是——” “之前没见过章鱼人不也算了,就这么着急那一天两天的?”戚灼在旁边冷声道。 王钦思索几秒后,也只得道:“好吧,那好,等他不那么害怕了再说。” 话虽如此,他两只眼却从镜片后放出光芒,一瞬不瞬地盯着床单下那小小的一团。 季听见小章鱼人又在自己身上搭了两条触手,求助般可怜兮兮地颤抖,便对王钦道:“你先出去,他很怕生人,别吓着他。” “那……” “等他熟悉环境后再说。” “……行吧,我看他不怕你,你就带着他熟悉熟悉。”王钦不是很情愿地道。 季听又对门口站着的研究员道:“给他找件衣服,算了,把你身上的白大褂脱下来。” 研究员二话不说,立即脱掉白大褂,想走前来递给季听,又怕吓着小章鱼人,只远远地抛了过来。 季听接住那团衣物,便把王钦赶了出去。王钦一步三回头,走到门口后才发现中间床上还躺着昏睡的白伽。 “他——” “他没事。”季听打断。 王钦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戚灼的不同,迟疑地问:“他——” “先出去,别打扰我们。” 等王钦离开,戚灼再去揭被单,小章鱼人便没有阻止。季听试着伸手去抱,他也没有抗拒,乖乖地被季听抱在怀中。 “来,季叔叔给你穿衣服。” 季听给小章鱼人穿衣服时,房门又被敲响,戚灼大步走过去拉开了房门。 门口站着几名士兵,在看见戚灼后都呆了呆:“戚上尉,我们满舰找你,结果你在这儿啊。” 通道里光线昏暗,他们没有分辨出眼前戚灼的不同,却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只盯着他瞧。 “我是戚上尉的哥哥。”戚灼简短地自我介绍,又问:“你们没有找着他吗?” “是戚上尉哥哥啊,难怪……”为首士兵回过神后道:“是的,刚才季副舰手让我们找他,我们不光搜了这艘逃生舰,也联系了其他舰,都没有发现戚上尉的踪迹。” 戚灼的脸部隐没在灯光阴影里,只淡淡地道:“季副舰手就在这里,我会转告他,谢谢。” “那我们走了,要把这事汇报给秦上校。” “等等。”屋内响起季听的声音:“你们也告诉秦上校不要着急,就说戚上尉的哥哥在,是和小季从同一个地方来的小戚,而戚上尉可能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啊,这个……” “你就原话转告就行。” “是。不过这艘舰损毁严重,马上要关闭所有能量等待修检,我们正在组织撤离,你们也赶紧离开。” 戚灼关上门,看见季听抱着小章鱼人就站在床边。小章鱼人穿着一件宽大的白大褂,几条触手被长长的衣服下摆裹住。 两人对视着,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不安。 “他们真的是进了时空通道了。”季听喃喃着。 “没事,别担心。”戚灼走上前,将他连同小章鱼人都搂在怀里轻轻摇晃:“凭他俩的本事,不管去了哪儿都能活得好好的。你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你自己吗?” “是啊,他俩一定能平安的,希望他们能找到回来的路,也希望我们能快回到我们的家。” 季听感觉到小章鱼人动了动,便直起身体:“我去看看太太,你抱着他,白伽可能也快醒了,你带着他们先撤到其他舰上去。” 小章鱼人很没有安全感,察觉到季听要将他递出去后,不光触手缠住他,两条细小的胳膊也搂住了他的脖颈。 “你是不是认识我呀?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眼熟?嗯?”季听微笑着哄他:“我有点事离开一下,很快就会去找你,戚叔叔现在会陪着你。” 小章鱼人没有反应,但缠在季听身上的触手慢慢松开,季听便将他递到了戚灼怀里。 季听走出通道,面前出现了宽大的主舱。因为逃生舰舰体受损,人员正在被转移到前来接应的其他舰上。舱内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仅剩些工作人员和士兵在匆匆跑动。 “我们想将死者的尸体运走,但家属不让。” “好好劝劝呢?” “不行,谁都不准去动尸体……可怜的孩子,才十几岁而已。” 季听听到身旁两名工作人员的对话,立即停下脚步,向他们询问打听,接着便走向了主舱右方。 他推开房门,看见季云就躺在一张小床上。工作人员已经细心地为他清理过,换上了整洁的学院衣服,除了脸色白一些外,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似的。 而季太太就躺在床旁的地面上,双目紧闭,面无血色,两只脚上的鞋子已经蹬掉了,原本一丝不苟挽在脑后的发髻也凌乱散开。若不是胸膛还在微微起伏,看上去和季云也没有什么区别。 这名曾经骄矜自傲的女人,如今也只是一个死去唯一儿子的可怜母亲。 季听轻轻关上房门,上前几步,跪坐在了季太太身旁,一行泪跟着滑下:“太太……” 季太太一动不动,季听又道:“我们都要撤离这艘舰,让他们带着哥哥走吧。” 季太太总算有了一点反应,她缓缓睁眼看着上空。那双红肿的眼里一片死寂,像是随着季云的死亡,她身体里的所有生机也被一起抽干殆尽。 “太太,这艘舰坚持不了多久,我们得离开这儿,带着哥哥一起走。”季听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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