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了一间屋子,窗户洞开,明亮光线洒落,白纱的窗帘在风中飘动。有人立在窗前,身形模糊看不清,而距他几步远处还有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屋中央,注视着窗前那道背影。 戚灼漂浮在空中,没有恐惧也没有悲伤,却突然感觉到脑中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以一种奇异的音质念着:“我在等你,我在等你……” …… 此时副舱里,狗蛋仰头看着季听,短胖的手指在空中一下下抓握,啊啊着唤他抱自己。 他叫了两声后,胸前突然泛起了一团柔光,并钻出了他的连体衣领口,飘在空中。 狗蛋的视线被那团光吸引,看了两秒后,伸手便去抓,接着合拢小拳头,忙不迭地往嘴里塞。 而那团光已经闪到他头顶,飘飘悠悠地飞向了季听,并在季听推开圆舱门的瞬间,从他旁边飞快地钻了出去。 戚灼侧脸贴在地上,脖子上的触手还在勒紧,脸色是接近死亡的青白。那团小光突然钻进了他的衣领,像只小虫一闪而过,倏地消失不见,但他T恤衣领下方却亮起了小小的一团。 像是夏日夜空的一只萤火虫,黑暗房间里的一星烛火,只闪亮一瞬后便消失黯淡。但戚灼僵直的手指却在这时动了动,那双已经涣散的眸子也重新有了生机,逐渐映出一张惊恐的,满是泪痕的脸。 戚灼看见那张脸的主人在冲着他喊什么,并推开头顶圆圆的舱盖,整个人冒出了地面。 他迟钝的大脑开始反应,意识也在飞速唤回。 小螅人……狗崽子……两个崽子都还在这里…… 季听一边大声嚎啕,喊着成火哥哥,一边去搬旁边的金属柜。但那金属柜是焊在舱壁上的,他搬了两下没有搬动,便继续哭嚎着冲到戚灼身旁,去抠那缠在他脖子上的触手。 两只小螅人还没有成年螅人的意识,并没有转身对付季听,只认准一个目标,死死箍紧戚灼。 “你给我放开!放开!不要逼我咬死你!”季听浑身发抖地尖叫着,抠了两下后没有抠动,便俯下身去咬缠在戚灼脖子上的触手。 那触手上布满粘液,滑不留手,他一口下去咬了个空。 他抬起衣袖擦掉一小块粘液,再张大嘴,用尽全力狠狠一口。 咔嚓! 三颗门牙从嘴里飞了出去。 戚灼听到季听的大叫,不知道从哪儿又冒出了一股力量。他开始大力挣扎,反过匕首去扎爬在自己身侧的螅人,从嘴里艰难地迸出几个字:“杀,别,管,触……” 他这话说得非常简短,但季听也听明白了,仓皇地四处张望。他看见头顶挂着的一排尿片,便抬手扯下一根,罩住了一只小螅人的头。 他用尿片捂住螅人,扯住两端往后拖,想把那只螅人拖开。 “你晃手!晃手!你晃手!”季听扯着尿片用力,眼睛盯着缠在戚灼脖子上的触手,“你不要再逼我咬人,快点晃手,晃开他!” 尿片不光捂住了螅人口鼻,下端也箍紧了它的脖子,它开始使劲挣扎。 季听的力气控制不住它,干脆压在它身上,抱着它一起在地板上滚,两只手却死死扯紧了尿片不松。 戚灼反手将匕首往后胡乱刺,也不管刺中了没有,直到爬在他背上的那只螅人淌出黑血,倒在了他的身侧。 脖子上缠着的触手松开,空气涌进了肺部。戚灼跪在地上大口呼吸,咳出带血的唾液,撑在地上的双手痉挛地抖动。 “你晃开他,快晃开他!我问你怕不怕?” 戚灼喘着气转回头,看见季听还躺在地上扯那只小螅人脑袋上的尿片,身上的白色短裙浴袍被染得红黑相间,已经辨不清本来颜色。 而那只螅人已经没有挣扎,触手也松弛回缩,软软地搭在地上。 “好了,可以了。”戚灼声音沙哑得自己都听不清。他摇摇晃晃地起身,伸手去掰季听肩膀,还被他抬手拍开。 “好了,我没事了。”戚灼双手托住季听下巴,强迫他仰头看着自己,“看着我,我在这里,已经没事了。” 季听对上戚灼的视线,目光还有些发直,身体也在剧烈颤抖,但嘴里的尖叫慢慢停了下来。 戚灼抬起大拇指,将他脸蛋上那团碍眼的血渍揩掉,再去扯他手里攥着的尿片。 他扯了一下没有扯动,便去掰那攥得发白的手指,像是怕惊吓到谁似的轻哄:“松手好不好?松开手,我在这儿呢,是我。” 季听终于慢慢松手,戚灼把他抱起来,轻轻拍着后背:“没事了,现在没事了。” “……季志城你个狗草的。”季听将脸埋在戚灼肩上,双手搂住他脖子,伤伤心心地哭了起来。 “你吓到我了,还好我能保护你……我是灰常厉害,但以后你不要再这样了……万一我没在,那你怎么办?” 戚灼感觉到季听的身体还在发抖,知道他受到严重惊吓,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一遍遍说我没事,用手摩挲他的后背。 好在季听情绪平复很快,也想起了还在副舱的狗蛋,赶紧拍戚灼的肩膀:“蛋蛋啊,蛋蛋,蛋蛋还在下面呐。” 戚灼揭开副舱盖后,看见狗蛋孤零零地坐在底舱。他没有如戚灼想象中那样在哭闹,只睁着一双浸在浅浅泪光里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头顶。 “蛋蛋。”季听趴在入口处喊,“蛋蛋。” “啊啊。”狗蛋委屈地举起胳膊,终于没有忍住,两串泪水滚了出来。
第42章 戚灼将狗蛋抱出副舱, 放进育婴箱。这机甲舱里实在是没法住人了,他开始动作迅速地收拾行李。 季听也在帮忙,他不敢去看那边的男人, 只垂着眼睛,将戚灼递上来的东西都塞进行李箱。 最后离开时, 戚灼看着那一排挂在绳上的尿片,便全部扯了下来, 装进塑料袋。 “上面有血啊,那上面有血的。”季听连忙提醒。 “把血洗掉就好了。现在什么都能丢, 但是尿片一条也不能少。” 季听忙道:“那让我数一下, 蛋蛋一共十三条尿片,数一下。” 两人数过尿片, 加上狗蛋垫着的那条,只有十二条。 “这里还有一条。”季听指着脑袋上还蒙着尿片的小螅人尸体, 有些迟疑地问:“这条还要吗?” “要!”戚灼斩钉截铁地道:“洗洗就行,尿片一条也不能少!” 夜晚的沙地一片寂静,沙地中央的机甲残骸突然启开一条光亮的缝,钻出来一大一小两道人影, 再迅速合上了门。 季听呼吸了一口带着冷意的新鲜空气,打了个哆嗦后,牵住了戚灼的衣角。 戚灼左手拎着行李箱, 右手提着育婴箱,背上背着包。狗蛋坐在背包里,脑袋从半敞的拉链里伸出来。一阵夜风吹过, 他头顶那算不上茂盛的稀疏软毛, 跟着风左右飘拂。 “成火哥哥, 我们把我们的家扔掉了吗?”季听有些失落地问道。 戚灼有些奇怪他把一个临时居住过的破机甲称做家, 却也没说什么,只嗯了一声。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呀?”季听问。 戚灼有些茫然地打量四周,目光最终落在远处的庞隆城。 其他地方都已陷入安静的黑暗,唯有庞隆城燃烧着大火,半边天空都被照亮。 “去庞隆城吧。”他回道。 虽然庞隆城看似最不安全,但季听丝毫不会怀疑戚灼的决定,点点头道:“好,去庞隆城。” 这片沙地被远处的火光映亮,视野范围内都很清晰。两人挑着黑暗的地方走,戚灼对季听解释:“纳鹰军肯定会想办法离开这儿的,我们要是去了其他地方,就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也会搭不上星舰,现在只能去庞隆城。” “嗯,我们就去庞隆城里,先坐到星舰上去,还可以坐很好的位置。”季听严肃点头。 两人继续往前走,路过废墟水房时,季听停下了脚步,扯了扯戚灼衣角。 “我们不洗了澡再走吗?” 戚灼道:“现在还洗什么澡?到了庞隆城后再找地方洗。” “可是我觉得我好臭,全身都不舒服。” 若是戚灼一人的话,他必定会找到下一个落脚点才会考虑其他事情,但见季听就在不停闻自己身上,还是停下站住:“那就洗洗。” 十分钟后,季听坐在水槽里,头顶便是敞开的水龙头,水流哗哗冲在身上。 “我不洗了,我不想洗了,噗……我不洗了。”他闭着眼想站起身,被戚灼按了下去,一块香皂又在他头上抹:“再洗一次,既然要洗澡,就要把头发的血渍都洗干净。” 戚灼只穿着一条内裤,其他衣物都丢在地上,旁边一只水桶里用洗衣粉泡着尿片。他关掉水龙头去揉季听头发,揉出一大团泡泡后,再用手指抠洗他头皮。 季听大叫:“我已经洗了三次头了……啊!把我眼睛蛰了。” “别睁眼,谁叫你睁眼?活该!” “你把我头弄得好痛!我不洗,我不洗了。”季听要往水槽外爬,再次被戚灼按住,“别动,我动作轻点。” 季听坐回水槽,又哼唧道:“我觉得有些冷,咯咯咯咯,听到了吗?我的牙齿在咯咯咯。” 戚灼低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搓着他的脑袋:“你的牙齿不是掉光了吗?哪来的咯咯咯。” 他说完这句,季听便犹如被按下了消声键,没有再出声。戚灼又揉了几下,停下手去看他,喝道:“哭什么哭?说了不会死。” 季听抽了下鼻子:“可系都掉光了——” “会长出来的!” “你保证?”季听抬起手臂想抹眼泪,被戚灼一巴掌拍掉,“别去揉,蛰了又要鬼叫。” “那你保证我牙子能长书来。” “保证保证,你牙子一定能长书来!”戚灼学他说话。 季听没有再做声,戚灼继续揉着他脑袋:“刚才说话都好好的,一提到牙齿,马上开始漏风。” “我没有漏轰……” 沙地昼夜温差大,季听洗冷水澡洗得浑身哆嗦。戚灼快速将他身上的泡沫冲掉后,将人拎出水槽站在一块石头上,自己去背包里翻找毛巾。 季听抱着胳膊缩成一团,见到狗蛋坐在育婴箱里看着自己,又语不成调地喊:“蛋……蛋蛋……冷……冷蛋蛋……爸爸冷。” 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好笑,狗蛋笑得像只嘎嘎叫的小鸭子。 “蛋蛋……蛋蛋……爸爸冷……” “哈哈哈。” 戚灼翻出毛巾,罩在季听身上一顿搓,又去行李箱里取衣物。他给季听套长袖T恤时,季听还在逗狗蛋笑,朝着他喊冷,夸张地发抖。 “你把头转回来,别动来动去行不行?” 季听转回脑袋,由戚灼把T恤套进他脖子,又配合地伸手,穿好整件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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