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这样才是对的。 他与唐意又不是什么特别的关系,不论何时分道扬镳,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唐意说自己会有一段空闲期,能陪他四处走走,也都已经兑现了。 既然兑现了,就更加没有挽留的借口。 阿冻讷讷道:“这样啊……” 唐意:“嗯。” 阿冻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但又觉得要说些什么,不然气氛太过尴尬。 眼角余光扫到了边上的家具,他脱口而出道:“那这个房子怎么办?” 唐意:“送给你。” 阿冻:“哦。” 话题终结,空气再次陷入静默。 阿冻平白得了个房子,却半点高兴不起来,甚至有种难以形容的烦闷。 他幽幽地想,连分手礼物都准备好了,考虑得可真周到啊,是不是就怕他纠缠不放…… 等等!? 阿冻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顿时瞪大了眼,脑海里别的没有,仅剩一句灵魂拷问在循环滚动刷屏—— 怎么就成分手礼物了!?? 然而念头这种事情真的很难说,有些时候就那样自然而然冒了出来,很难发现背后推波助澜的究竟是什么。 此时的阿冻就没能弄明白,愁眉思索了好一会儿,终于恍然大悟,认为是邻居大妈分享的八卦在作祟。 那些八卦不乏各种痴男怨女狗血故事,他平时听得多了,潜移默化中被洗了脑,才会在遇到类似的情景时不自觉代入。 ……应该是这样吧? 阿冻隐约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保不准就要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了,赶紧转移注意力,把蠢蠢欲动的思绪拉回现实。 多亏这个意外打岔,心里头的烦闷也消退了很多,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向唐意道谢,于是真诚看向对面的青年。 “谢谢你啊,不然我可能没地方住了。” “……不用和我客气。” 唐意顿了顿,有点想知道阿冻刚才究竟在想什么。 明明一句话没说,表情却变化了好几回,跌宕起伏得像是经历了某种极其复杂的心路历程。 不过多余的好奇与探究只会增加不必要的牵扯,甚至可能动摇原本坚定的信念,尤其是他现在这样的状况。 唐意很快敛起心神,说道:“我帮你在黑塔开了账户,存了点钱,有需要就用。” 阿冻:“噢噢。” 唐意:“冰箱里还有一个星期的食物,储物柜的那些可以存放更久时间,正常情况下两年不成问题。” 阿冻:“噢噢噢。” 唐意:“后院的越野车,外出时用它代步,要留意续航时间,最好别跑太远。” 阿冻:“噢噢噢噢。” 唐意:“星河基地有雇佣兵工会,可以接受任何委托。不过那些人奉行利益至上,如非必要少找他们,注意保护自己……” 阿冻已经顾不上噢了,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他听着 对方交代方方面面的注意事项,渐渐开始头晕脑胀。 唐意对此早有预料,提前为他整理了一份详细的文字备忘录,不确定的时候可以翻出来查阅。 如果让那些熟悉唐意的故人——比如刘正严或白雅——看到这样的场景,可能会惊得连眼珠子都瞪出来。 在他们的印象中,唐意身上始终有一种从内而外散发的冷漠感,特立独行,寡言少语,对自己以外的人和事没什么耐心,某种程度上的利己主义者。 很难想象这样性格的人,居然可以如此不厌其烦地叮嘱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阿冻同样大受震撼,但不是因为唐意突然说了好多话——虽然这确实比较少见——而是深深觉得自己被安排妥当了。 感动当然有,却也有那么点不是滋味。 他绞尽脑汁思考了好一会儿,依然找不到能用来回礼的东西,心情更是平添几分惆怅。 “那、那我祝你一路顺风,万事顺利。” 他深吸一口气,神色认真道:“如果将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提出来,上刀山下火海都没问题,我可以对天发誓!” 说着胸口竟生出一股义无反顾的豪情,拳头下意识紧握,眼中精光闪烁,好像已经随时准备去刀山火海走一遭了。 对于阿冻来说,这么勇敢的时刻可不多见。 唐意笑了笑:“真的吗?” 阿冻重重点头。 唐意:“什么都可以?” 阿冻:“当然!” 唐意:“那就闭上眼睛。” 阿冻:? 阿冻面露茫然之色,但还是老实照做了。 随着眼睑闭合,鸦羽般的睫毛轻轻扫落,唐意的目光终于不再克制,显露出极具占有欲和侵略性的本质来。 他专注地看着阿冻,肆意描摹这张脸庞的轮廓与线条,像是要深深烙印在记忆当中,伴随着自己从生到死。 他的视线流淌于眼角眉梢处,无声蹂躏着白皙细腻的脸颊,轻柔抚过小巧可爱的鼻尖,最终定在了饱满红润的双唇上。 唐意的眼神变得暗沉,瞳孔如同黑渊,深不见底。 他往前走了几步,与闭眼的年轻人间隔着不到二十公分的距离,近得只要他稍微俯身低头,就能轻而易举亲吻到对方的唇。 与此同时,阿冻有些止不住地紧张。 他虽然能够在黑暗中视物,但化作人形的时候,还是更倾向于模拟人类的生理机能。何况唐意让他闭上眼睛,那便是不想让他看见的意思。 于是阿冻真就像普通人一样,任由视野被彻底隔绝,静静站在原地。 看不见东西的时候,其他感官通常会变得更为敏锐,时间也像是被无限拉长。 阿冻不确定自己等了有多久,一分钟,还是两分钟? 反正他感觉像是过去了半个世纪。 终于,阿冻有些忍不住了,他想问问唐意这是要做什么,耳朵却捕捉到某种十分细微的声响。 像是有人正在向这边靠近。 几秒后,声响消失了。 阿冻脑海里不合时宜地闪过某个场景。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郑云向老婆求婚的时候——当然,那时候还只是女朋友。 他们这些知情的兄弟躲在大树后面,探头张望着不远处的年轻男女。 男生正要按照计划跪下来取出戒指,女生却让他先闭上双眼。男生闭上以后,女生居然出其不意箭步上前,踮起脚尖亲了他一下。 “阿云,我问你。”她笑嘻嘻抢走了男生的台词,“你愿意让我娶你吗?” 金色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投落到地面,随着微风轻拂闪烁跳跃,正如女生眼底灿烂的笑意。 树后的吃瓜群众全都惊得目瞪口呆,郑云那张向来就不怎么厚的脸皮更是迅速腾起一层薄红,看起来相当手足无措。 此时此刻,阿冻同样闭着双眼,突然想起这件往事,竟有种诡异而微妙的重叠感。 ……不、不会吧? 阿冻几乎立刻否定了这种可能,然而拟态而成的心脏却跳得有些快。 他不可避免想到,如果发生了类似的情况,自己应该怎样应对? 不过唐意真的会亲他吗? 以前好像也亲很多回了……啊不对,那会儿他还是只猫呢,情况完全不同! 阿冻的思绪乱糟糟的,非常想要睁开一条眼缝,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但他才刚刚夸下海口,要是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到,在唐意面前可就没有任何信誉了。 他只好努力遏制住好奇心,使劲闭紧双眼,睫毛因此轻轻颤抖。 尽管只是相当细微的变化,但唐意的目光从来没有从阿冻脸上移开半分,因此第一时间便有所察觉。 俯身接近的动作一僵。 唐意猛然意识到,如果就这样亲吻下去,或许可以慰藉他心中念想,可对于阿冻而言,却可能会成为很长时间的困扰。 他希望阿冻以后能活得好好的。 想到这里,唐意抿紧了唇,克制地后退半步,拾起阿冻的右手。 阿冻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物体落入掌心。 “睁眼吧。” 他听见唐意的声音。 阿冻茫然张开双眼,发现是一串钥匙。 他愣怔两秒,更茫然了,唐意让他闭上眼睛,就是为了给他钥匙? 这是某种他所不了解的后现代仪式感吗? ***** 阿冻最终还是没能问到唐意要他闭眼的原因。 那天下午,他看着对方驱车离开,消失在街道转角处。 从此以后,唐意也彻底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 阿冻尝试让自己像从前那样过日子。 在大崩坏还没发生的时候,他也是一名资深独居青年,按理来说应该能活得从容自在才对。 然而实际情况是,他总觉得屋里空空荡荡,十分冷清,住得不太舒服。 邻居大妈最先发现了异常。 “怎么没有见到那个经常冷着脸的帅小伙?”她从菜篮子里抓出几个西红柿,塞到阿冻手中,“拿好,这是刚收成的,很新鲜!” 阿冻道了谢,说:“他走了。” 阿姨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拍拍他的肩膀:“我就知道你俩关系非同寻常,他才走几天呢,你就变成这么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了!” 阿冻心想,原来我的样子很没精打采吗? 不过最近确实有点胃口不佳,明明冰箱里的食物都是唐意做出来的味道,他却不是那么提得起兴趣,一周过去才吃了不到二分之一。 邻居大妈在边上絮絮叨叨:“像你们这样的小两口子,我可见得多了,刚开始处的时候都黏腻得跟糖浆似的,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恨不得时时刻刻贴在一起。” “但你听阿姨一句劝,阿姨我可是过来人,活了半辈子,对这种事情最清楚了。” “想要维持长久的关系,双方都必须留有自己的空间,有自己的生活和交际圈。不然朝夕相对的,总有一天你会烦得不行!” “他离开的这段时间,你正好可以提前习惯习惯,找点事情来干,比如说某些刺激的……” 阿冻被她这番连珠炮似的输出轰得晕晕乎乎,其实很多话都没有听得太清,倒是那句找点事情来干,正好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直到大妈心满意足打住话头,向他投来鼓励的眼神,并说了句“小两口以后有什么烦心事,都可以来找我开导啊”,阿冻才猛然惊觉有点问题。 “ 我、我们不是……” 然而大妈已经扬长而去。 只剩下阿冻一个愣在原地,解释的话停在嘴边,半晌过后,心头忽然有些难受。 以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有以后。 他垂眸看了一眼终端,两日前给唐意发去的讯息如同石沉大海,依然没有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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