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样听下来。 景陇说的倒有几分道理。 凌云虽然还无法接受师傅的另一面,但如果是帮忙封印黑云的心脏,他会义不容辞的接受。 柏原也同样如此。 而且他更认同,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但苏白泽却久久没有回答,好像并不认同景陇所说的话。 景陇咬牙道:“你为什么要一个人!过去是,现在也要如此吗?” 他逼近苏白泽,声嘶力竭道:“你什么时候能看看我!我也能帮你!” 这话他几乎是从心底最深处吼出来的,好像压抑了很久。 苏白泽却避开他的眼睛,有些许慌张道:“不需要。” 觉得这话不够真挚,他又抬起头,看着景陇,认真道:“这是我一个人的使命。” 景陇彻底崩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 “呵!” “就当我犯贱吧。” 他说,“苏白泽,我肯定是上辈子欠你的!” 然后,义无反顾的将心脏塞进了自己体内。 公平 龙象征万物,汇聚天下生灵躯体而成。 漆黑的地道里,一声凄厉的龙吟直穿透幻境,响彻在空旷的芙蓉山,惊飞了藏匿在暗处的飞禽野兽。 苏白泽颤抖着身体,直视着黑雾中那双如铜铃般巨大的血红色眼睛。 身边的地道在崩塌,土地在下陷。 他失神目睹着一切。 看着那个站在雾里的男人是如何将心脏融入体内,是怎样痛苦不堪的嘶吼,又是怎样承受不住反噬,最后化出原形。 他好像隐约听见,在耳畔痛苦的龙吟声中,夹杂着那个男人的声音—— “苏白泽,这下你再也无法一个人去面对,再也无法甩掉我了。” 苏白泽控制不住大喊大叫,就好像心里有道情感阈值,被汹涌而出的情绪冲破,横冲直撞的满溢出来。 他拨开了眼前的黑雾,看清了盘虬在地道里的巨龙,巨龙奄奄一息,只见头,不见尾。 龙身上落满了碎石块,密集的伤口触目惊心,金色的鳞片不再耀眼,仿佛蒙上了一层灰,黯淡无光。 苏白泽大脑疼的要炸开,心脏酸涩的像吃了十斤大柠檬,又酸又涨,难受的让他喘不过气。 地道角落里的柏原和凌云目瞪口呆。 这事情的发展完全他们超乎想象,景陇是有多想不开,才会把黑云的心脏塞进自己体内啊! 而且,苏白泽这大吼大叫的样子,是不是彻底疯掉了! 柏原想到这,又往角落里缩了缩。 希望发疯的苏白泽看不见他。 但此时的苏白泽显然顾及不到他,他的眼里只有受伤的巨龙,记忆回溯,在他的大脑深处攻击他。 他忍不住呢喃出声,“景陇……” 巨龙沉重的喘息着,龙头趴在地上,吃力的抬起眼皮,用猩红的龙眼盯着他。 那双眼里蕴含着多种情绪,说不出是痛苦,还是解脱。 苏白泽深吸一口气,“你何苦这样做?” 他强压下苦涩的情绪,蹲下身,颤抖着手去触摸巨龙。 巨龙终于支撑不住,耷拉下眼皮,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苏白泽调用治愈灵力,摸上龙身上的金色鳞片。 突然,一阵过电似的激流冲进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猛的睁大眼,想起来了那个被他遗忘了五百多年的约定。 五百多年前,他在芙蓉山底下捡到了奄奄一息的景陇,带回了听雪阁。 那时景陇伤的很重,浑身戾气,而且极度不配合治疗,一副我要死就死,完全不怕的混不吝的样子。 可以说,那是苏白泽医者生涯里,遇到过最难相处的病患。 但医者仁心,他不能见死不救。 治愈景陇的过程很漫长,芙蓉山的花开了一遭又一遭,雪落了一季又一季,景陇的伤才终于差不多痊愈,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可这时的景陇却突然找各种借口,什么担心伤口再复发,担心外面有妖怪欺负他之类的无理理由。 凌云因此被气的好几天吃不下饭。 要知道,即使是带伤状态的景陇,也从来都是一副这世上我最牛,谁敢惹我我就削死他的模样。整日里就像个插着七彩羽毛的孔雀,在凌云面前耀武扬威。 说什么怕被妖怪欺负,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荒诞到家了! 但苏白泽并未点破,好像时间久了,他也习惯景陇总跟在他身后,吵吵嚷嚷着的日子。 芙蓉山上的日子很寂寞,虽然凌云偶尔会陪着他,但大部分时间,他都会让凌云下山历练,带几个伤患回来。 而且凌云对他敬重有加,说话也都是百般斟酌,生怕惹得他不悦。 相反是景陇,说话没大没小,直来直去,甚至还经常无端生气,叫嚣着让他去哄人。 若是哄的不及时,还会上演一场离家出走的戏码。 苏白泽哭笑不得,有种带小孩的感觉。 但却突然意识到,活了这么多年。 景陇竟然是跟他说话最多的人。 可他们仅仅也才相处了几个春秋罢了。 有一日,景陇突然问他,“你医术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教给你那蠢货徒弟,总教他一些不入流的小法术?” 不入流的小法术? 苏白泽并不这样觉得,他沉吟了一会,正要回答。 景陇又道:“是不是他太蠢了?总是教不会?” “不如这样?你教我怎么样?我天纵奇才,比他聪明多了,肯定能学会!” 苏白泽笑了笑,“哪有你这样夸自己的?” 景陇努了努嘴,不满道:“我那是夸自己吗?我明明说的都是实话!” “好了,好了,是实话。”苏白泽败下阵来,道:“话说回来,你为什么突然要学医术,是对这方面很感兴趣吗?” 景陇轻嗤,“哼,怎么可能?!你那医药书籍又臭又长的,翻开全都是冗长枯燥的文字,全天下都找不到这么无聊的东西了!” “那你为什么要学?”苏白泽不解。 景陇却突然脸红了,慌张的低下头,过了会,才抬起头来,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还不是看你一个人治病太太……辛苦,不,是太忙了,都没时间给我煮草药了!” 景陇所说的草药,其实就是一种普通补气血的草药。 苏白泽觉得没必要,但景陇硬说自己伤虽然好了,却留下了后遗症,必须喝草药补身体。 而且每天一碗,还必须是苏白泽亲手煮的,要是哪天凌云不小心代手了,必少不了一顿撒泼打滚,离家出走,要死要活一通。 苏白泽道:“小景,你就放心吧,就算是再忙,我每天都会给你煮草药的。” 听到此话,景陇心情明显好了点。 但还是道:“不行!哪天你要是忙忘了怎么办?我必须要学!” 苏白泽无奈的笑了笑,他哪不明白,景陇其实是在担心他,看他每天一个人治病,觉得他很辛苦。 其实他一点也不辛苦。 或者说,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吧。 他正色道:“景陇,你想学其他东西我可以教你。但医术,却不行。” “为什么?!”景陇激动起来,“我要学!” 苏白泽没说话。 “你是觉得我不是你徒儿,所以没资格是吗?”景陇通红着一张脸,有些难为情道:“如果非要这样,我拜你为师就是了!” 苏白泽摇了摇头,“不是。” 他体质特殊,是人类与妖族结合生下来的产物。 他的母亲是八世善人,上神赐予了她最至高无上的治愈能力,让她去拯救生命。 而他的父亲,却曾是三界中恶名远扬的凶兽,无数生命丧生在他手中。 当年,天界想方设法的要降服父亲,却毫无办法。 最后想出来个和亲的法子,把即将飞升的母亲送给了父亲,去抵消他这么多年来的的罪孽。 可罪孽哪能够这么抵消的。 母亲生下他不久后,就自杀了。 而且从生死薄上永久抹去了自己的名字。 她虽然从未说过什么,但显然对安排存在怨言。 上神为此勃然大怒,觉得母亲辜负了他的期望和心血。 这世间既然存在罪恶,那么与之相对的就有正义。 他赐予她神力,而她就应该去履行义务,去救人,去牺牲。 这就是拥有神力的代价。 母亲离开了,但这个位置总该有人填补上。 苏白泽不服气,他觉得不公平,冲上上天庭理论。 而那些神官高高在上、轻描淡写,“因为她是善人。” 苏白泽气的大吼,“因为是善人?所以牺牲是理所当然的吗?!” 他们不置可否。 “不过一个还未飞升的人类而已,因为上神眷顾,所以才有了如此殊荣,去平叛作恶的凶兽。” “这是多么至高无上的荣耀。” “你应该为她感到骄傲。” 他们如是说。 苏白泽浑身颤抖,“这种荣耀给你们,你们要不要?” 那群神官却抿嘴不言,将遇事就当缩头乌龟的脾性演绎的淋漓尽致。 但面上的表情分明就在说:我们是神,生来就带着荣耀。 苏白泽年轻气盛,他不满,他嘶吼,想一把火烧毁掉这座缥缈着白雾的宫殿。 这世间从来不是公平的。 但善良不是一味的愚善、付出、软弱和无能,他们该受到尊重和保护。 这群道貌岸然、自私自利的家伙,就该付出应有的代价! 他叛逆过一段时间,在此期间认识了和他相同处境的黑云。 黑云并不是他亲兄弟,黑云的父亲和母亲,也是以如此的方式,被结合在一起。 作为世间并不多数的半妖人,黑云很依赖他。 又因经历相似,黑云把他当成亲生哥哥一样去看待,认定他是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彼时的黑云还只是个性格单纯的少年郎,有一身的抱负和志向没处使。 两人初心相同,要让天界那些间接性害死他们母亲的神官付出代价,更让这世间善良的人都有好报,邪恶的人都下地狱。 他们要让这世间没有委屈,没有不公,实现真正的公平。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黑云已不满足于如此。 他们的后翼逐渐强大,黑云想要的甚至更多,他想要踏平上天界,成为这个世间真正的主宰者,他有信心让这个世界实现真正的和平。 可再说起今后的制度时,他仍不可偏心的认为半妖人才是这世间最高贵的产物,一旦有谁瞧不起半妖人,那他们都该死。 权利是让人麻木和无法割舍的东西。 黑云就此沉溺其中。 他暗中挑起妖怪和人类的纷争,这样半妖人就可从中获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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