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又立刻反应过来,如果这汪水银还有毒,他们早就中招了,还会等到这时候吗? 祁景看向江隐,被他的手捂住了大半张脸,正用一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看着他,他恍了下神,想,他的脸真的只有巴掌大啊。 他感到有点丢脸,讪讪的放下了手,脸颊上被打过的地方还发着热。 要在平时,祁景绝对受不了有人打他脸,他也不是什么善茬,看他之前对江隐的态度就知道。可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江隐打他,他心里却生不出什么怒气来,惊讶过后,想的居然是别的。 江隐虽然看起来阴郁冷漠,可和他接触过的人都知道,他是个脾气极好的人。 虽然身怀绝技,却从不显山露水,被诋毁也不报复,连情绪起伏都无,颇有些宠辱不惊的意思。下墓后,他屡屡以身相护,救人于危难,这些祁景,陈厝,瞿清白……都看在眼里。 所以他才会怀疑,江隐现在的心情一定很差。差到会控制不住小脾气,不耐烦到给了他一巴掌。 这么想着,他又觉得自己在犯贱,明明被打了一耳光,还在为那人找理由。 雒骥说:“云台观里有条密道,就在龙神像下,我是从那进入张道陵墓的。我进来的时候,门后还有顶门石,我用了拐丁钥匙,费了老劲才打开,谁想到门内还有一重机关,门一开,水银就倾泻出来,幸亏我动作快躲了过去。我本来想退出来,可回头一看,来时的道已经没了,只有一片黑暗。” “我当时只觉得自己眼花了,没时间多想,就往墓里跑去,等到停下来,早已经不知道跑出去多远了。” 瞿清白听的直冒冷汗:“这个墓太邪门了,我们还是快点出去吧。” 陈厝刚才因为祁景的动作从他背上摔了下去,瞿清白把他扶起来,说:“先把这个伤残弄出去吧。” 祁景这才回过神来,把陈厝抗上自己的肩,拐丁还在,门半开半阖,他腿长步子大,一脚迈过一滩反光的水银,就要把陈厝从门缝里送出去。 可是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后背刷拉拉起了一片毛刺似的,本能的警觉让他下意识一矮身,耳边一阵风声掠过,祁景回头一看,竟是一条蟒蛇般粗大的树枝! 不知从什么时候,他们身后的树动了。扭曲的树干颤颤摩擦,簌簌作响,枝干活物一般悄悄延展着,爬行到了他们脚下。 雒骥骂了一声:“妈的,我就知道没这么容易出去!这座墓非折腾死我们不可!” 祁景道:“这和刚才的血藤是一个东西吗?” “不是也差不多了!不然你以为他缠住你是要和你玩情趣吗?”雒骥抽出一把随身携带的军刀,他一路丢盔弃甲,这真的是最后的武器了。 江隐大声道:“走!” 祁景一咬牙,就要背着陈厝冲出门去,可那树干来的更快,凭空冒出来似的横在门上,把门缠了个严严实实,仿佛某种封条。 江隐用桃木剑去劈砍,触及竟发出金石之声,他用了大力气,手臂都被反震得生疼,那枝干也不过出现一两条轻浅的伤痕。 这下连他也觉得不好了。 满目的黑暗中,不知还有多少这样的怪树,也许他们就在一片怪物森林中,不停有枝干群魔乱舞般袭来,江隐努力抵挡,一把桃木剑舞的都快密不透风了,还留不出一丝喘息的余地。 祁景背着陈厝,行动不便,可这怪树的枝干却不怎么往他这边来,他虽觉奇怪,却无暇多想,把陈厝交给瞿清白,就要去帮江隐。 可那些枝干无处不在,从平地上都能突然冒出来,祁景被陡然顶破地面的“木墙”挡住了,再看过去的时候,江隐所在的地方已经被围成了个笼子,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他心急如焚:“江隐!!” 他冲了过去,拼命的敲打,拉扯着那钢筋铸就般的木笼,不停的唤着江隐的名字,可里面一点回应也没有。雒骥拿刀去砍,同样无济于事。 祁景忽然发现,周围的空间开始无限压迫下来,他抢过雒骥的手电筒往四周一照,原来这怪树已经把枝干伸向了四面八方,现在不仅穹顶,墙壁,他们的四周都布满了虬结枝干,空间还在不断缩小! 瞿清白颤抖道:“它要把我们困在这里!” 祁景狠狠的敲了下那木笼,他手掌剧痛,大脑充血,额上的青筋都在突突直跳。 这已经是绝境了。祁景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潜移默化中生出的那些可耻的心理,他一边厌恶、咒骂,一边又在期待、渴望着那个神秘男人的出现。他依赖着一个魂灵的力量。 可是什么也没发生。祁景闭上眼又睁开,眼前还是森森牢笼。 他把头抵在木笼上,那里面听不到一点声音,祁景却感觉到了一股微妙的律动,像是心脏在一下下跳动。他不知道江隐在里面怎么样了。 祁景喃喃道:“……你一定还没放弃。” 他四处环顾,树枝从黑暗中伸出,一定有一个源头。这片由枝干交织成的牢笼,一定有个最薄弱的地方,就好比树木的根系,一举铲除,才能逃出生天。 他疯狂的寻找着,已经抱了破釜沉舟的心思,连雒骥都为他的样子动容了,苦笑了一下,心想:我是被这群孩子的傻气传染了。 这边他们两个在想方设法的救江隐出来,那边瞿清白陪着陈厝,却感觉到了什么。他向前走了几步,试探了一下,惊喜道:“果然,它们都不会碰陈厝!” 祁景猛的回过头:“把他背过来!” 瞿清白应了声,急急忙忙背上陈厝,可那枝干好像有自己的意识,碰不了陈厝,就捡软柿子捏,鞭子一样抽打在瞿清白身上,腿上,让他如陷沼泽,步履维艰。 瞿清白咬着牙,汗水把他的刘海都浸透了,他一瘸一拐,迎着疾风骤雨般的攻击往这边走,好像一个苦难的朝圣者。 祁景和雒骥有心援手,却自顾不暇。 忽然,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了。 瞿清白只觉得枝干的攻势一滞,随后背上一轻,陈厝的脚已经着了地。他惊喜的回头道:“你醒……” 后面的话都被他吞了回去,眼前一张赤红色的脸,布满了青紫色血丝,明明是陈厝,却不像陈厝。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是这种状态,整个人好像一个被灌满了血的莹红色血包。 瞿清白吓的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哆哆嗦嗦的想:这不是血藤吗…… 确实,如果血藤有人形,估计就是这个样子。陈厝的眼睛是失焦的,那眼神空洞麻木到令人害怕。 雒骥这种见惯大世面的都惊了,悄悄道:“他怎么回事?” 祁景紧紧皱着眉:“他被血藤缠住过,却安然无恙,我本来以为没事了,现在看来……还是有些蹊跷。”虽然这么说,他们还是一动不敢动,毕竟陈厝现在看起来太像个怪物了,谁知道什么动作会刺激到他。 可是每随着他走动一步,那层层枝干就退缩一分,像是老鼠见了猫。等到他走到困住江隐的牢笼前,地面上,墙壁上的枝干已经散的差不多了,被堵到了犄角旮旯,只敢在洞穴的最深处苟延残喘。 陈厝把手放上那木笼,变魔术一般,原本来钢筋般坚固的枝干纷纷化为灰烬,扑簌簌掉下来,露出底下一个蜷缩的人影。 祁景定睛一看,正是江隐。他双手握桃木剑挡在头顶,屈膝半蹲,始终维持着一个对抗的姿态,这姿势很艺术,把他衬的像个凝固的雕像。 直到威胁不再,他的身影才稍稍动了下,摇摇欲坠。 祁景也顾不得陈厝什么反应了,冲过去抱住他,也被木灰洒了一身:“没事了!” 江隐在他耳边喘息着,好像惊魂未定,祁景心拧成一团,又是紧张又是放松,他无比庆幸,万幸,万幸江隐没有死! 有只手推了他一下,祁景离开了些,正对上江隐的眼睛。 可只这一眼,就让他心底咯噔一下,江隐的眼神不对。 那眼神太痛苦,太压抑了,好像他是什么仇人,恨不得把他剥皮削骨,生吞活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只苍白冰冷的手就掐上了他的脖子,渐渐收紧,勒得他呼吸不能。 江隐像是在看他,又像透过他在看什么东西,那东西让他全身发热,激动,亢奋得不能自已……他猛地探过头,一口咬上了祁景的嘴唇。
第61章 第六十一夜 当干燥又灼热的唇覆上来的一瞬,祁景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能感受到疼痛,江隐不像是在亲他,倒像在咬他。他的情绪黑暗而疯狂,好像透过这个吻,明明白白的传递了过来。 随着脖子上手的勒紧,祁景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他终于反应过来,用力推开了江隐。 江隐跌坐在地,他低着头,唇角带着血丝。 祁景简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好,这个亲吻太突兀了,他感到愤怒,他惊疑不定,无法理解,还有种被背叛的感觉。也许这就是他们口中说过的“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想睡我”? 雒骥和瞿清白也惊呆了。可是在那样瞬息万变的环境里,没有任何情绪是能持久,或者爆发出来的。 他们必须压抑着自己的感情,无论悲痛,愤怒,恐惧……一切,都要等有命逃出去再说。 雒骥忽然说:“看!” 祁景回过头,正见陈厝双眼看着石门的方向,一只手臂抬起,直直的指向那里。 他也许还有意识,他在帮他们! 雒骥道:“快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 祁景刚抬起腿,回头看江隐也不知魔怔了还是怎么,坐在地上不动弹。他狠狠咬牙,一把拉起江隐,拖着他跌跌撞撞的往门边跑去。 雒骥随后跟上,瞿清白回头看了一眼,陈厝还站在原地不动。 他有点着急,冲他喊道:“走啊!” 陈厝缓慢的摇了摇头。 瞿清白忽然明白了,也许只有陈厝在这里,这些怪树才不会作乱。一旦他离开,一切又会恢复原状。 瞿清白咬牙道:“不行!你跟我走!” 他跑过去,也不管陈厝身上是怎样可怖的血红,一把抓过他的胳膊,拉着他向外跑去。他不知道陈厝现在意识请不清醒,会不会伤害他,可他的潜意识告诉他,不能留他一个人在这鬼地方。 陈厝全身木僵,被他拽着,就像挂在他身上的一个物品一样,和他行动高度一致,果然,在他离开的地方,怪物般的扭曲枝干故态复萌,蛇一样蜿蜒着跟了过来。 他们跑的速度都很快,耳旁都是呜呜的风声,不怪他们拼命,后面有死神穷追不舍。 跃过了水银,冲出大门,枝干纷纷从门缝里挤出来,厚重的石门分离崩析,墓道在挤压下塌方,比之山洪泥石流也不遑多让,身后重回猖狂的怪物紧咬不放,他们夺命狂奔,不敢有一丝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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