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净道:“如此看来,也只能乘舟入镇了。” 忽然,有一个声音传来:“且慢!” 祁景就见一道身影从他身边闪过,猴子一样跳上了船,拿手里棍子一样的东西往水中刷刷捅了几下,回过头来道:“可以了。” 那人正是昨天晚上口出狂言,又朝他们丢了一颗人头的老二。 他这番举止怪异,却无人询问缘由,吴优一挥手:“上船吧。” 这小船看着小,容量却超乎想象的大,除了吴家几个手下,剩下的人几乎都上来了。他们推测小船仍会往返,便先留在岸边等待。 上去之后,船果然又缓缓开进了水雾中。 那个叫小骜的就坐在他们旁边,瞿清白没忍住好奇心:“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人看了他一眼:“吴敖。” 瞿清白道:“你刚才为什么那么做?”他比了个用棍子刷刷戳的姿态。 吴敖道:“你是说这个?”他抬一抬手,亮出来一个东西,竟是一把长而无刃,四方有棱的锏。 瞿清白恍然大悟:“原来是竹节锏。” 吴敖道:“那可不一样。”他吧锏身拧住向左右两边一掰,就见那一节节的锏身竟像变魔术一般缩了进去,直至缩成一把短刃大小。 陈厝也来了兴趣:“可以给我玩玩吗?” 吴敖看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一抹笑来,竟没有拒绝,随手一扔。 陈厝伸手去接,横空里却忽然生出来一只手接住了锏,江隐把那东西往船底一扔,就听哐啷一声,木板都裂开一丝丝缝隙,险些砸出个大洞来。 陈厝目瞪口呆,蹲下身来捡,这才意识到这东西有多重,举铁也不过如此啊。 不过一个小的两只手掌就能握住的东西,怎么会这么重? 吴敖看了江隐一眼:“多管闲事。” 江隐道:“他并非拿不住这东西,只是你这样随手一扔,毫无防备之下,十有八九胳膊会脱臼。” 陈厝脸色一白,再看吴敖:“大哥,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么整我?” 吴敖哼了一声,眼睛翻到天上去:“我就是看不惯你们一群菜鸡什么都不懂还咋咋呼呼的样子,来这干什么来了?送人头?” 陈厝草了一声:“你以为我们想来啊?” 瞿清白向来扮演着和事老的角色:“好了好了,不要吵了。” 他硬生生干巴巴的转移了话题:“吴敖,你刚才那个……为什么要拿锏在水里捅?” 吴敖斜眼看他,嘴角噙着笑:“你们也是真蠢。船无风而动,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万一是……水底有什么东西在推着它走呢?” 他这话一出,几人齐齐一愣:“还有这样的事?” 吴敖道:“怎么没有?我下过一个穴,水里黑黝黝的什么都看不清,其实里面都是浮尸水鬼,等船只开到河心就掀翻,死了的人就会被变成水鬼,被这水潭中的咒术永远禁锢着,成为兢兢业业的‘摆渡人’。” 他说道这里,好像要配合他营造的恐怖气氛一样,船只忽然一个颠簸,连祁景都吓了一跳,几人一起伸头往水中看去,却什么也看不清。 李团结在他脑海中道:“想看吗?” 祁景应了一句。 李团结道:“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 他越这么说,祁景越觉得奇怪,坚持道:“我想看。” 李团结无可无不可的说:“好吧。” 祁景闭了闭眼,再睁开,视线穿过了层层黑水和摇曳的黑烂水草,直达河底,刚看清就倒抽一口凉气。 在河底肮脏的细沙地上,触目可及都是泡的浮肿发囊的尸体,惨白变形的脸睁着浑浊的眼睛,衣袂和水草一起在宁静的碧波中缓缓飘荡。 李团结在他耳边哈哈大笑:“是不是没什么可看的?我说了不让你看,你非要看,怪谁?” 祁景的太阳穴跳了三跳,他闭上眼缓了一下,又看了几眼,确认无误后道:“怎么会这样?这河里的人都是谁?” 李团结道:“我哪知道。” 他好像只是爱看别人吃瘪生气的样子,逗了他一下后就又回归沉默了。 祁景心里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在白雾中攻击吴优他们的活死人,会不会就是这河里的尸体起尸后爬了出去? 他还在想着,船就已经靠岸了。 他原以为会看到和在乌平镇时一样渺无人烟的荒凉境况,谁知河边竟然有三五妇女在浆洗衣物,冬天寒冷的河水让她们的手通红皲裂,额上却泛着细细的汗珠。 祁景道:“您好,我们想……” 谁知那几个妇女一见到他们,就露出了极为惊恐的神色,一边尖叫着一边往后退,有一个还跌在了地上,连正在洗的衣服也不要了,连滚带爬的往回跑。 远远的,还能听到她们的声音传来:“……见鬼了!见鬼了!快去请江家主……快去啊!” 祁景和江隐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狐疑。
第160章 第一百六十夜 气氛一时陷入了寂静,只有远去的魔音灌耳,陈厝挠挠头,伸过脖子打量了一番:“是不是你长的太帅,吓到她们了?” 瞿清白很想扶额:“你当这是女儿国,八百年没见过男人了啊?” 他也忍不住看了祁景一眼,帅是真帅,但也没到让人惊恐万分的地步啊。 祁景揉了揉耳朵,捕捉到了重点:“她们刚才喊,去请江家主。现在江家当家的人是谁?” 周伊露出了这题我会的表情:“之前是江逾青前辈,现在是江逾黛。” 他们一行人往镇子里走去,越往里走越发现这镇子的奇特之处,巷陌之间像江南水乡一般,但其中却穿插着许多新建的房子,且每一户外面都摆满了竹筏般的东西,像栅栏一样销尖了头。 更奇怪的是,每一个见到他们的人的反应都和那几个妇人如出一辙,要么尖叫着逃走,要么立刻将门房紧闭,从窗户缝里露出一只惊恐的眼睛觑人。 陈厝让他们瞧的头皮直发麻,摸了摸胳膊道:“我怎么觉得我们像恶霸过市一样,就差人人喊打了。” 祁景一瞧,可不是吗,街上原本摆摊的,走动的,聊天的,现在已经走的一个不剩,空余满街狼藉。 他们的效果快赶上城管大队了。 瞿清白沉吟:“到底为什么……他们是太久没见生人了吗?” 吴敖在旁边哼笑道:“没见过生人,又不是没见过人,至于这个反应吗?” 周伊也悄悄凑了过来,她跟白净这些大人待在一起,到底不如和同龄人待的舒服:“说不定……他们还真没见过人。你们想,他们刚才不是说‘见鬼了,见鬼了’吗?” 吴敖道:“这就是没见过人?” 周伊说:“我的意思是,他们认为,没有人能进到这个镇子里来。” 她这话说的似乎有一些道理,几人又沉默了。 因为后来的改建,加上年岁久远,祁景已经分不出哪里是梦里齐流木的场景,他悄悄问李团结:“你想起来什么没有?” 李团结沉默半晌:“没有。但我倒是感到了另一丝有点熟悉的气息。” 祁景问:“什么?”他又故弄玄虚的不说话了。 祁景现在算是摸透了穷奇这个倒霉性子,你越急越要吊你胃口,越紧张越要存心恐吓,总而言之就是反着来,你不开心他就开心。 他索性也不问了,不说就不说,憋死最好。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这个镇子上最大的建筑前,这幢房子不似其他房屋那样低矮,对比之下简直是拔地而起,高高的月墙,镂空的门房,层叠的重檐之上,潮湿的水滴顺着黑亮的瓦片滴滴答答的砸在青石板上。 一枝干枯虬瘦的枝丫斜斜的探出来,挂在雪白的墙和漆黑的瓦之间。 可以想见圆月升起,桂花盛开之时,会是怎样一番风雅的景象。 江家门口只有两个看门人,对靠在圆形的拱门处打瞌睡,身子快要滑到青石板上,像两只无用的石狮子。 也许他们走的是偏门,两人并未被镇上的慌乱所打扰,呼呼大睡,心安理得。祁景只得上前一边一个拍了下肩膀:“喂!” 看门的猛地惊醒,看到他们也露出了见鬼般的表情:“你,你们……” 祁景道:“烦请通报一下江逾黛前辈,他请的人的人来了。” 两个门房面色一肃,作了个揖就走了,瞿清白悄悄说:“我怎么感觉江家的人都在打酱油,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周伊也悄声回答道:“现在不同以往了,小时候我来的时候江家还很富庶,人丁兴旺,治下严格,小镇上也热热闹闹的,不像现在……闹鬼了一样。” 并未等待太久,就见几个人出现不远处,为首一人身材削薄高挑,虽为男子,竟有种弱柳扶风之感,到近前未说话就已深深一拜:“白大哥。” 白净忙扶起这人:“逾黛,你受苦了。” 那人抬起头来,一张脸极为清隽瘦削,若不是一脸病气,定然是个令人惊艳的美男子。 陈厝悄声道:“江家家主竟然这么年轻?” 瞿清白道:“听说现在的家主是江逾青因病故去后临时顶替的,从小就是个病秧子,性格柔弱,难堪重任。” 江逾黛道:“吴家人可来了?” 吴优上前一步道:“我们爷还在路上,让我替他问江家主的好。” 江逾黛啊了一声,犹疑道:“我多年不问世事,只和白家尚且保留联系,竟不知现在吴家当家的人是……” 吴优道:“现在当家的是三爷吴璇玑。” 江逾黛又啊了一声,看起来还是没想起来什么,吴优道:“江家主年纪小,兴许没有见过三爷。” 江逾黛惭愧道:“是……我也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吴爷爷,后来便再没印象了。” 祁景皱了皱眉,江逾黛说的应该是吴家开宗立派的家主,与齐流木一起收服四凶的吴翎才对,但为什么会叫他爷爷?这不是差了辈吗? 江逾黛叹息道:“多年不联系,疏远了,疏远了。实在是叔叔一去,我在兵荒马乱之时赶鸭子上架当了家主,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我做的不好啊……” 白净道:“逾黛,进去说话吧。” 他们几个话事的在前面走,年级小的只能在最后面跟着,左右看看,竟又是那几人。 吴敖还是一副爱答不理人的样子,估计在他心里,他完全可以跻身前面的行列,不过因为年级太小,不够庄重,才只能和他们同流合污。 祁景趁机把刚才的疑问向周伊说了,周伊解释道:“江家作为四大守墓人世家之一,先祖是江平,生下了五子,分别以丹青玄靛白五色命名,江逾青家主就是其中之一。谁知这几人都不长久,也许是因为诅咒的原因,江逾青不幸离世后,江家竟无以为继,只有江逾玄留下了一个儿子,叫做江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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