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遗憾是,现在他身边没有剑。否则他一定会拿起剑,现在就来练上一练。 剑神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二话不说解下了自己的重剑碎星,扔给了他。 林煦连忙接住,被惊喜砸昏了头。 据传闻,这把重剑是剑神的本命剑,从不轻易出鞘,哪怕和道阳玄正对剑时都不会出鞘,只用另外一把细窄修长的铁剑,或是简朴的木剑。 然后剑神抽出那把普通的铁剑,剑尖指向林煦。 紫色的眼瞳里有精光闪动,那是剑修期待对手时会露出的眼神,兴奋、赞许、好斗: “来,让我看看你的剑。” 白水鸿眼睛瞪得死圆,张嘴就说:“你这不是欺负人吗,你的本命剑认你为主,他怎么可能拔得……” 话还未说完,林煦就拔出重剑碎星,漆黑而宽阔的剑面,威严无比,散发着神兵利器的气派。 他挥剑劈向剑神,快如电光石火。剑神方才的眼神犹如战书,任何剑修见了都会迫不及待,热血沸腾。 莫非这把神秘的宝剑还没认主?白水鸿来不及细想,林煦已和剑神开始对剑,难舍难分。 修行界有句话,宁赴刀山火海,不扰剑修对剑。 剑修都有病,两个剑修就是双倍的有病,没有人拦得住。 林煦三四个月摸不到剑,哪怕被剑神打得寸寸溃败,狼狈不堪,每一个回合都是输,他也没想过要结束。 他出的每一剑都没用,躲的每一下都没躲过,完全是剑神对他单方面的殴打。 他没空去想自己是不是失败了很丢人,也没空惭愧,更没空自我批评。 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 他只想继续,不停继续。此时此境,他什么都不思考,只想沉浸在对剑的狂喜之中。 白水鸿原本还在为自己没法挤进两个剑修的谈话而懊恼,结果他看着发了疯似的拼命挥剑的林煦,浑身都震惊僵了。他印象中师尊的剑何等清雅绝伦,风华无双,怎么会使出这么凶猛的剑,好像饿了八百年的人突然吃上饭,连体面都顾不上。 从前有人说剑修疯,他还不信,心说他师尊就不疯。原来他师尊真的为了剑疯过,只是他不曾看见。 剑神应该是很冷静的,按理来说和低修小辈对剑,就是喂招练练,不会动真格。可剑神的眼眸无比认真。他的剑奇之又奇,林煦根本难以招架,却忍不住惊叹,这个人的剑好美。美在至纯至粹,剑就是不能让的。 他不想让这样的剑停下,唯有拼尽全力应对。 然而,即便剑神没有动用灵气,单以剑技指教,林煦也撑不住了,体力终有耗完的时刻,他脱力快要倒下,手里还紧紧握着剑,气喘不已,发狠道:“再来!” 剑神收剑了。他劈手夺下了林煦手中的碎星,然后说: “没有再来了。我不喜欢虐待低修。” 白水鸿总算有插话的时机了,跳起来道:“你这还不叫虐待,你看他的伤……” 林煦是伤得很多,都是细细碎碎的皮肉伤,他根本就不在意,敷点灵药疤都不留。 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悟到自己的本心之后,他什么都不想在乎。 修行的时光何其短暂,何其宝贵,别人修不成还有下一世,可是他没有了。 ——他只有今生! 第27章 出世修道·二十七 林煦唯有争取朝夕,一刻也不能停。他要对剑,不停地对剑,他曾无数次思考过活着的意义。 如今他发现,他是为了体验对剑时刻的狂喜而生: “不,我不怕,再来!” “我的规矩是一天之内不和同一个人对剑超过三次。”剑神冷着眉眼,目光犹如寒霜,“方才你数过你输了多少次吗?” 林煦大口吸气,摇头,他没数过。他赖着想,只要他不数,那就不算。 “你已经输了三百次,把你三四个月不碰剑的份额都输光了。”剑神蹙眉,“所以,退下。” 林煦不舍得。他怎么舍得。 他的漆黑的双目巴巴地望着剑神。 他不在乎输赢,他只是想对剑。不……或许现在连对剑都不敢奢望,他只想待在此处,待在剑神的身边。 好比许多修行人钟爱在山川河流边修行,觉得那里比喧闹市井间多了一些天地之气,他就觉得他要在剑神身边修行,去悟那独一无二的剑气,把那剑气吸进肺腑,吸入骨血深处。 他不怕死,他只想在剑途上狂奔。 他望着那戴面具的剑神,脱力间视线恍惚,逐渐感觉这一切都像是梦。如果是梦,他真的想永远不要醒。与剑神对剑是多么幸福的事,如果此后每天都能如此,这轮回不入也罢。 他还站在原地,迟迟不想动时,桃花林中传来道阳仙君的声音: “小弟子,他让你走,你就走吧。” 玄正仙君也走了出来:“这是为了你好。和他对剑久了,你会疯的。” 林煦心里委屈。 什么疯不疯的,他不是已经疯了吗。 剑神也是个疯子,凭什么剑神能疯,他不能疯。 玄正仙君觉得林煦没听懂,又解释道:“剑修的疯会疯在剑执。即便是剑,也不可以用全部的生命去爱。你明白吗,世上还有许多比剑更重要的事,你的世界里不可以只有剑。” 林煦抬起眼睛,忽然迷茫了起来。 没有剑,他又是谁呢。 他从小就喜欢练剑,这难道错了吗。 玄正仙君宽厚地拍拍他的肩膀,好像在拍一个不太聪明的傻大儿。看得白水鸿恨不得把玄正的手给剁了。 “看看天地,看看这红尘,你就明白了。人生还很长,不要着急。” 不,他很急。他没有轮回了。 林煦分外沮丧,可他不好推拒玄正仙君的好意。他偷偷看一眼旁边的冷面剑神,风把那银色的发梢吹得离他好近,他伸手就可以碰到。 林煦出神良久,忽然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方才自己……好丢人。 想捂住脸。 以他的实力,原本是没有资格和剑神对剑的。 而且他居然还用了剑神的本命剑! 本命剑就是一个剑修的命,剑神怎么会把命借给他?他是怎么想的?剑神叫他拔剑,他就真的敢拔吗,他竟然没有一丝疑问?可他到底是怎么拔出来的,难道只要剑神允许,本命剑就可以随便给别人拔? 如山的疑惑淹没了他,他逐渐不知所措起来。 道阳仙君一把勾住他的脖子,笑嘻嘻:“了不得,他居然把碎星给你用?我和玄正都没用过。什么手感,展开说说,好不好用?” 林煦脸一直红到脖子,没来得及吭声,剑神冷声呛道: “能好用到哪去,就他那两下子,用什么都是棒槌。” 林煦很乖巧:“……剑神说得对。” “赶紧滚吧。”剑神不耐烦地打发林煦,道阳仙君则笑眯眯地说: “你别对小弟子这么凶嘛。” 白水鸿正要跟上去,被玄正仙君叫住:“悟执仙君,你上次下山调查的民众昏迷一事进展如何了,是不是该向掌门和长老们报备了?” 白水鸿好恨,这明晃晃就是阻挠他去追林煦,然而眼前这三个剑修,他哪个都打不过,只能敷衍道: “是……是。” “你打算什么时候报备?”道阳仙君凑过来问。 “啊……这。”白水鸿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的心已经跟着小师尊飞走了。 结果就是他被困在桃花山居聊了大半天无聊的话才被放走。 = 林煦回到甘草峰的弟子院中。 “林雅照,今天怎么样?”陆成南刚问出口,看见他一身的伤,从门口摇摇晃晃地进来,大惊,“血……你身上怎么全是血!” 林煦懵然抬头,半天才回过神:“……哦,我没事,今天剑神和我对剑了。” 他说完这句话,突然觉得好开心。 和剑神对剑,完全是只要想起来就很开心的事情!又丢脸又高兴,好想飞到天上去。 陆成南却觉得惊悚:“他也太不是东西了吧,你可是小辈,他怎么不知道下手轻点儿!果然散修就是散修……不懂仙门的……规矩……” 他正要继续往下说,林煦的眼神却变得可怕起来,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没声了。 “不许这么说他。”林煦说。 陆成南心里好苦。 他为什么要犯贱去关心一个疯了的剑修。是他自己找罪受行了吧。 林煦说:“不过,他已经手下留情很多了。” 陆成南瞠目结舌:“这……我还真没看出来他留情了。” “我觉得有留情。我只受了点皮肉伤。”林煦晕乎乎地说,“他要是不留情,我早就已经死了。” 离谱,但无法反驳。 陆成南错愕不已。 他觉得已经不能再和一个剑修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了,不然他迟早也会被传染得有病: “你对留情的标准放得也太低了吧!” 陆成南头一次见人把剑当酒。不过是对了一次剑,跟喝了假酒似的,开始满口胡言。 不过,他意识到了一件事: “嗯,你能拿剑了?!” 林煦点头:“是!” 随后,林煦就把自己看清道心的时刻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陆成南。 陆成南听着听着,越发觉得离谱,他看向林煦的眼神,宛如看一个怪物: “你疯了吧,你到底发过多少重誓?每一条都会置你于死地。” “放心吧,就算誓言不让我死,我最终也还是要死的。”林煦仰望星空,失血让他感到如在梦中。 他不禁生出一股豪迈之情,大声说:“人生在世,谁能无死,众生平等,大家都会死的!” “你这让我放心个屁啊!” 一声闷响,林煦失血过多,猝然倒下了。 陆成南吓住了,他一个贵家少爷,打小没见过这阵仗,赶快到外面求救。 过了片刻,秦月宁带着几个师兄弟,把林煦抬到甘草峰医馆救治。 前来帮忙的师兄弟们见到林煦一身的伤,都吃了一惊,齐刷刷看向在场嫌疑最大的陆成南。 陆成南连忙撇清,叫屈道: “你们怎么都这种眼神看我,不是我干的!是他自己去找剑神对剑去了!” “剑神?!”一个剑修的弟子小声说,“不可能吧,剑神怎么会和一个普通弟子对剑?” 他这话刚说出口,才想起来这个人也不算什么普通弟子了。 甫一进门便成了传说。狂风里走飞仙索的勇士,连破三阶,三月结丹,哪个普通弟子能这样。 难怪剑神为他舞剑,掌门找他论道,悟执仙君天天追着他跑。 但是不论如何,剑神把一个弟子打成这样也太过分了,毫无前辈风度,好残忍,好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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